他的身子跟著上下翻滾, 眼耳口鼻悉數(shù)被水覆蓋。

    不知過了多久, 好像很短暫, 又好像很漫長，祁云睜開眼，耳邊是孫漣小聲的呼喚。

    ——他的視線卻隔著一段距離，準確無誤地對上了臺下的祁荼錦。

    jiejie……？

    祁荼錦的唇微微張合，像是在說些什么，祁云的視力一向是很好的，可此時他卻無法看清祁荼錦的口型。他遲鈍地運轉(zhuǎn)大腦，突覺身子的各個部位如同生銹一般，像一臺老舊的、布滿灰塵的機器，隔了許久方才再次做運轉(zhuǎn)，無數(shù)細小的塵埃由此動彈起來，在空氣中洋洋灑灑，猶如看一場冬日的飄雪般。

    他渾身上下是鈍的，手腳發(fā)涼、頭發(fā)發(fā)昏。

    祁云花了很大的功夫才讓自己沒有在千萬人面前露出異樣，他的手悄悄攥緊了褲腿上的布料。

    掌心出了汗，布料被浸透，變得微微濕潤起來。

    他再次看向祁荼錦。

    這一次，他終于看清了祁荼錦在說什么。

    ——小云，哥哥來了，我們終于可以……

    ——回家了。

    祁云驟然睜大瞳孔。

    什么意思？

    哥哥來了嗎？怎么這么突然，他還沒有拿到jiejie的那塊石頭。他還沒有和崽崽們告別，哥哥會給他這個時間嗎？

    祁云的腦子還是很混沌的，接受到來自jiejie的消息時，第一時間想到的是自己能不能好好和崽崽們告別。

    視野出現(xiàn)了輕微的恍惚。

    他看見祁荼錦站了起來，拎著話筒的小機器人及時飛到她嘴邊，主持人似乎在詢問著什么，而她的唇瓣一張一合，同樣也在回答著什么。

    祁云閉了閉眼。

    再睜開眼時，祁荼錦笑靨如花，眸子略一彎，便好似冬日里百花盛開，所有燦爛美好的東西都悉數(shù)墜在了她身前，而她是招搖百花的皎白月光一般。

    那樣的溫柔、那樣的靜謐。

    祁云的腦子突然前所未有的清明起來。

    他想起主持人問了什么。

    ——“這位女士，您相信世界上有人魚的存在嗎？”

    ——“相信啊。”

    ——“這個問題，臺上的幾位治療師應該比我清楚?！?/br>
    ——“唔，怎么說呢，沒記錯的話，這是一個嘉賓與觀眾參與的問答環(huán)節(jié)。我可以對臺上的治療師們?nèi)我馓釂枂?？?/br>
    “當然可以，不過只能問三個問題哦?！敝鞒秩诵τ馈?/br>
    攝影小球光明正大地將鏡頭給了祁荼錦，偶爾切到臺上時，鏡頭也給了外在形象較為出眾的那幾位身上。

    譬如祁云。

    祁荼錦同樣笑著，她分明站在臺下，極強的氣勢卻讓人感覺她正在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什么。

    “第一個問題，我想請問孫漣小姐，距今為止，人類獲得有關(guān)人魚的相關(guān)資料是多少？”

    這個問題有些沒頭沒尾，場內(nèi)外的氣氛微僵，直播間的彈幕充滿疑惑。

    孫漣自然是不知道這個問題的，她的耳機里正傳來工作人員讓她稍安勿躁的聲音，她配合良好地道：“讓我想想，嗯……”

    祁荼錦歪了下頭，沒給她們查資料的時間，問出了第二個問題。

    “第二個問題，問臺上這位主持人小姐?！?/br>
    “我其實很好奇，你們對人魚的看法?！?/br>
    主持人一愣，沒想到話題突然轉(zhuǎn)到了自己身上。迎上祁荼錦的目光，她下意識正襟危坐起來，后背不知不覺冒出冷汗。

    “對人魚的看法嗎？其實我一直很喜歡人魚，也很喜歡在網(wǎng)上閱覽相關(guān)資料。傳說那是一種無比美麗的生物，擁有完美的歌喉，我想如果人魚還存活在這個世界的話，那應該像你一樣漂亮。”

    “是么。”祁荼錦唇角含著的笑意始終淡淡的，似是高興，又似是冷漠，無法用語言來形容，夾雜在兩個極端的詞匯中間。

    “那如果我說，你的描述是錯誤的呢?！?/br>
    “真正的人魚暴戾、兇狠、危險、有著絕對實力，卻是冷血動物，生了一口獠牙，并不美好，也不親人，更沒有優(yōu)美動聽、能夠撫慰人心的歌聲?！?/br>
    祁荼錦的手搭在頸側(cè)，蔥白似的指尖輕輕點了點那處地方。

    祁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她的手看。

    ——那是人魚鰓的位置。

    jiejie打算做什么？

    “有人來了?！?/br>
    祁荼錦突然道，她輕而緩的聲音經(jīng)由擴音系統(tǒng)傳達之會場內(nèi)所有地方，教每個人都能清楚聽見，包括她語氣中的起承轉(zhuǎn)合。

    主持人下意識追問：“誰來了？”

    “當然是帝國的軍部呀?！?/br>
    她的指尖遙遙落在了那枚鱗片上，“為這上面的東西而來。怪只怪你們不清楚它的價值，何止生研所和帝博館，帝國軍部也想要這東西得緊呢?！?/br>
    “傳說的一部分是真的，人魚的確有撫慰人心的歌聲，它們?nèi)砩舷露际菍毑?，鱗片、魚鰭、毛發(fā)悉數(shù)蘊含著數(shù)之不盡的能量，可多人喜歡它們呢?！?/br>
    “他們喜歡它們喜歡到不顧性命呢?！?/br>
    漂亮女人的話超出了所有的人預期。

    節(jié)目后臺，軍部下派的管理者站在監(jiān)控攝像頭前，目光沉穩(wěn)，“把所有攝像頭切掉。”

    他指著屏幕上的女人。

    “她很有意思，盡量把她請去軍部?！词莻€瘋子，要么是個身上有秘密的人?！?/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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