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趣。

    樓折翡曲起手指，在他溫暖的掌心撓了撓：“困了?！?/br>
    姜白像個傻愣愣的毛頭小子，忽然回神，從無盡的羞赧中抽身：“休息吧，夜已經(jīng)很深了，等下你睡床，我，我睡地上?！?/br>
    他還記著樓折翡解釋童養(yǎng)夫時說的一長串。

    剛才的曖昧氣氛仿若潮水一般，瞬間消退。

    樓折翡滿意地勾了勾唇，他喜歡這種一切盡在掌控的感覺，只要他一句話，就能讓眼前人丟盔棄甲。

    “初來乍到，床榻那么大，我一個人睡會害怕。”

    他不說睡得下，只說一個人會害怕。

    姜白完全忘了樓折翡之前說過要一個人睡一個房間，挺直胸膛：“不要怕，我會陪著你的！”

    他盡力營造出一種“我很可靠”的形象，但落在樓折翡眼里，跟小奶狗仰著腦袋撒嬌賣乖沒什么區(qū)別。

    樓折翡克制住想揉揉他頭的欲望，露出感激的表情：“那就麻煩阿白了?！?/br>
    說完，他眼睛一轉(zhuǎn)，又補充道：“我已經(jīng)很長時間沒睡過一個好覺了，明日可能會晚些醒，如果有事，阿白就把我叫起來?！?/br>
    “明天沒什么事，你好好休息，想睡多久就睡多久。”姜白晃了晃他的胳膊，“你不要緊張，放松點就好，把這里當(dāng)成自己的家?！?/br>
    樓折翡低著頭，輕輕嘆了口氣：“以前在家里的時候，總要早早起來干活，生了病，想休息一下，弟弟meimei還會來鬧，吵得我都睡不著?！?/br>
    姜白皺緊了眉頭，又心疼他，又氣他那群親人：“放心，在這里我不會吵你的，等下我就設(shè)個隔音結(jié)界，誰也不能來打擾你休息?！?/br>
    姜白當(dāng)即在房間里設(shè)了個隔音的結(jié)界，想了想，又在整個梧桐苑內(nèi)布下了結(jié)界，便是一只鳥都飛不進院子里來。

    樓折翡心滿意足地點點頭：“阿白對我真好。”

    明天他就一覺睡到晚上，睡他個昏天黑地，至于想來找姜白的人，都見鬼去吧！

    —

    樓折翡睡得昏天黑地，然后他做了一個夢。

    夢到了上輩子。

    在夢里，他沖擊禁術(shù)第十二層的時候走火入魔，被體內(nèi)靈力反噬，爆體而亡。

    夢中的他，全身浮現(xiàn)出血紋，密密麻麻的紅色絲線從他的皮膚底下涌出來，從頭到腳，像是被關(guān)進了血淋淋的籠子里。

    變成了血淋淋的怪物。

    夢里的他仍然在暗淵里，坐在冰魄玉床，以他為中心，無數(shù)血線蔓延開來，將冰魄玉削碎。

    玉屑紛紛揚揚，像下了一場無聲無息的大雪，落了他滿頭滿臉。

    走火入魔后，他不會立刻爆體而亡，靈力順著經(jīng)脈游走，四處沖擊，好似要將這具被修煉強化過的身體撞碎。

    等到每一寸經(jīng)脈都碎裂，每一塊骨頭都被碾斷，每一片皮膚都繃緊到極致，才會迎來最終的死亡時刻。

    這是一個漫長的、充滿痛苦的過程。

    明明是夢，但那份痛苦又很真實，真實得像是從皮rou底下鉆出來，從骨頭縫兒里滲出來，從四肢經(jīng)脈里溢出來。

    真實得，就好像他真的親身經(jīng)歷過一樣。

    他想叫，卻叫不出聲來，只能苦苦地捱著。

    到最后，他被那份痛苦折磨得神智都不清醒了，險些忘了這是在夢里。

    難道突破第十二層是假的，其實他走火入魔了？

    難道重活一世逆天改命是假的，其實他靈力反噬爆體而亡了？

    隨便吧，真的也好假的也罷，樓折翡滿腦子都是快點解脫，只要不再繼續(xù)下去，隨便是死，還是其他方式，怎樣都可以。

    能不能，來個人救救他？

    樓折翡看著不成人樣的自己，精神幾欲崩潰，在無盡的痛苦折磨之中，他突然發(fā)現(xiàn)一件事。

    這個夢里似乎少了點什么東西。

    是什么呢？

    究竟少了什么？

    是，是……他想起來了！

    是那個吃他的血，與他血□□融，可能還想要他命的小玩意兒。

    那團通人性的，像極了狗的灰色霧氣。

    在這個念頭冒出來的瞬間，所有的疼痛都消失了，樓折翡還沒來得及作出思考，就從夢中驚醒過來。

    天色昏蒙，房間里還是暗的。

    身旁的姜白毫無察覺，仍在睡夢之中，樓折翡盯著他看了半晌，慢慢伸出手，湊到他的鼻子下面。

    有呼吸，是活的。

    剛才是在做夢。

    樓折翡慢慢定下心神，抬眼看向窗外。

    天還未亮，藍(lán)黑色交織在一起，吞噬了尚且微弱的黎明光暈。他知道再過不久，太陽會出來，然后就是新的一天。

    外面似乎起風(fēng)了，窗口有樹影婆娑，搖晃不止。

    姜白在房間里設(shè)的隔音結(jié)界效果很好，樹影晃動得越來越厲害，但一丁點聲音都沒傳進屋子里。

    樓折翡慢慢躺下，面無表情地看著床頂，剛才的夢后勁太大，他沒心情再睡一覺了。

    修行之人忌諱頗多，夢境內(nèi)容大多不是無緣無故，他剛重生到現(xiàn)在，對那個夢的內(nèi)容很在意。

    樓折翡抬起一只手，仔細(xì)端詳著。

    皮膚粗糙，關(guān)節(jié)微大，明明長在十幾歲的少年身上，看起來卻像是已過而立之年的人才會有的手。

    多荒唐。

    卻又，多合適。

    一個活了幾百年的老妖怪，有這樣一雙手倒也很正常。

    樓折翡捏了捏眉心，眼底散開一片冷淡的笑。

    —

    天一亮，姜白就醒了。

    他睜著眼發(fā)了會兒呆，猛地轉(zhuǎn)過身，待看到身旁闔目休憩的人后，眼底慢慢溢開滿足與歡喜。

    姜白放輕動作，慢悠悠地側(cè)過身，正對著樓折翡，他微微睜大了眼睛，用目光描繪著面前的人，從額頭到鼻梁，一寸也不放過。

    眉骨上的傷太刺眼，姜白伸出手，隔著一小段距離，輕輕地點了兩下。

    等阿翡睡醒了，一定要帶他去找初桑婆婆療傷，免得拖久了落下病根。

    姜白看了半天，暗自在心里嘀咕，剛見面的時候，他覺得樓折翡臟兮兮的，有點丑，現(xiàn)在卻怎么看怎么好看。

    那眉眼那五官，不愧是他看中的，簡直是天底下最好看的人！

    樓折翡有些扛不住這愈發(fā)火熱的視線，他并沒有睡著，只是閉目冥想，姜白一醒過來，他就知道了。

    看了這么久，還沒看夠？

    樓折翡心中納罕，有些無法理解，有那么好看嗎？

    若是讓姜白來回答這個問題，他定會點頭如搗蒜，將肚子里那點溢美之詞全都拿出來，一氣兒放在他的阿翡身上。

    可惜樓折翡沒問出口，自然也聽不到答案。

    如同保證的一樣，怕影響樓折翡的休息，姜白沒發(fā)出一絲聲音，只安安靜靜地看著他。

    樓折翡突然有一種目光比言語更難以承受的感覺，本來還想睡個昏天黑地，怎奈屋漏偏逢連夜雨，現(xiàn)在連冥想都要進行不下去了。

    現(xiàn)在剛剛天亮不久，樓折翡估摸了一下時間，決定換種方式阻止姜白和昨晚那送藥的姑娘見面。

    之所以改變策略，主要的是因為姜白的目光太火熱，他有點裝不下去了。

    姜白一直盯著他，第一時間就發(fā)現(xiàn)他睜開眼睛了：“阿翡，你醒啦！”

    樓折翡“嗯”了聲，揉揉眼睛：“現(xiàn)在什么時辰了？”

    “辰時了。”姜白坐起身，“不再睡會兒了嗎？”

    樓折翡打了個哈欠：“睡不著了。”

    姜白抿了抿唇，沒說話。

    樓折翡坐起身，伸了個懶腰：“怎么了？”

    “你說要睡很長時間的，結(jié)果這么早就醒了?！?/br>
    太遺憾了，他還沒看夠呢。

    樓折翡一眼就看出他那點小心思，有些無語，看了那么長時間還不夠，姜小傻子有夠貪心的！

    “可能是有點認(rèn)床?！彼S口胡謅了個理由，拿過衣服。

    姜白側(cè)身下床，騰出空間：“那怎么辦？要不我去把你之前用過的床給搬過來？”

    他一臉認(rèn)真，不像是說笑。

    “……”

    樓折翡一噎，虧你想的出來！

    “沒事，多睡幾天就習(xí)慣了?！?/br>
    “好吧，那如果你今晚還睡不好的話，我就去給你搬床。”

    “……”

    樓折翡懶得糾正他的奇葩主意，穿好衣服后下床：“咱們?nèi)ツ睦锍燥?？?/br>
    昨天的茶點可以忽略不計，他現(xiàn)在最關(guān)心的就是吃飯問題，近百年沒正兒八經(jīng)吃頓飯了，想得緊。

    姜白幫他整理好衣領(lǐng)，又去倒水：“我已經(jīng)想好去哪里了，等下就帶你過去，至于吃什么，也先不告訴你?！?/br>
    樓折翡看著忙前忙后的小傻子，腦海中突然冒出“賢惠”兩個字，他笑著搖搖頭，接過還冒著熱氣的水：“別忙活了，我又不是小孩子，自己能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