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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莫不是醉了,竟看見了阿顏。 許是微醺,女子綿軟的余音里還帶著酒香與不可置信。 低頭看她的少年卻是一笑,頃刻間便奪了月之光華,花之精魄,讓人越發(fā)疑心是身在夢里了,靖安這才有了幾分真實的感覺,黛眉微蹙:“你怎么來了?!?/br> 楚顏直起身子,隨手揮退宮人,坐到了一旁。 “親蠶禮畢,我來接你回去?!彼膊粣溃锸侨朔?,知她心中必是難受的。 不想一來便是這樣的情景,紫的是花,烏的是發(fā),面上是一層清淺的緋色,層層疊疊的鮫紗織成的廣袖羅仙裙流淌著月華,她眼中卻浸染著秋后的寒露,清晨的白霜。 靖安笑了笑,坐起身子,趿著繡鞋,一時間還有些昏沉,巧兒見狀想要上去扶一把,卻被楚顏搶了先,少年半是無奈半是寵溺的嘆了口氣,一回身便將她負于肩上,全不理會宮人們的詫異驚呼。 靖安一怔,不滿的喚了句阿顏。 少年回頭笑道:“你這樣子,還想自己走回去不成。” 她不禁一陣恍惚,聽母后講,往年她睡熟了也常是阿顏背她回去的,不過那會兒年紀小,不像現(xiàn)在,阿顏的后背已經(jīng)足夠?qū)拸V,寬廣的竟讓人覺得可以安心依靠了。 謝謙之從未想過會撞上這樣的情景,靖安似是睡的沉了,太子顏一步步走得沉穩(wěn),不時側(cè)頭望望她,眼底是毫不作偽的溫柔。 望著兩人的背影,他心底突然一沉,那念頭不能說卻又忍不住去想。 長廊寂靜,漸漸的只問自己的足音,謝謙之腳下一頓,有兩句話突兀的在腦海里浮現(xiàn)。 “王婉的孩子是孽種,不是皇室血脈,她圖謀楚家江山!” “我可以指天發(fā)誓,皇上確確實實是我和太子顏的骨rou?!?/br> 太子顏!謝謙之震驚抬頭,黑夜中那雙眼睛竟厲如寒刃。 回到宮中休憩了幾日,五月,夏蔭漸長,靖安便開始著手整理敬文皇后舊物了。 開了私庫,一室的珠光寶氣、金碧輝煌,錦繡堆煙,珍珠如瓦礫,玉璧似頑石,碧璽蒙塵珊瑚積灰,還有數(shù)不盡的古玩字畫,登記好的冊子便夠芳華殿十幾個司珍女官點上好幾天,讓人幾疑天下的奇珍異寶盡匯一室。 “這些都是陛下歷年來的賞賜和進貢的珍寶,除卻先皇后往年的日常用度和賞賜出去的,其余的都在這里了,另城郊良田八百畝、鋪子十九家、莊子六座、仆一千也盡交予公主?!?/br> 身后的嬤嬤們一一接過,開始清點。 寢宮門打開了,靖安似乎還能看到母親笑著回頭喚她“阿羲”。 “除了陛下來過幾次,其他的都不曾動過?!?/br> 靖安點點頭,吩咐道:“都下去吧?!?/br> 安寧宮恢復了沉寂,她坐在床前,只覺得全身都沒了氣力,四顧茫然,眼中漸有淚下。許久才平復了心緒,開始著手收拾。 開了柜子,都是些舊時衣物,最上面的卻很新,針腳細密,當初拿披風時不曾在意,這時細看竟是母后做給她的,靖安緊緊抱著那幾件衣物,只怕沾了淚水污了衣服。 到了最后一層,幾乎都是朱皇后年輕時的衣物了,許是時日久了領(lǐng)子上有些黃漬,靖安抖了抖,想著是要命人送去洗一洗的,不想幾張泛黃的紙竟輕飄飄的被抖落了出來,墨跡重新接觸到陽光,抖落了一段誰都不愿憶起的舊時光。 靖安俯身拾起,低頭細看了下,不禁疑道:“是查巡女官的記錄么,怎么會在這?” 而且看邊角,明顯是被撕下來的,再往下看,心頭卻是一震,查巡女官是負責不定時巡查后妃,記錄其言行舉止的,稟報給帝后的,然而這里記錄的分明是朱皇后的言行,誰給的她權(quán)利,父皇嗎? “……后與衛(wèi)君夫人同有孕,以為善,約,若為兒女互為姻親,若同生男,以衛(wèi)君之子尚靖安公主,衛(wèi)君欣然應之,帝亦撫掌,大悅……” “……后與夫人情甚篤,暢談河山,風土人情,常開懷……” “孕七月,蜀中地動,邊塞兵患,蠻夷入侵,帝親征,遇險,久無音訊,后詔衛(wèi)君及夫人入宮……” “世若無帝,卿為良人,是我負卿?!?/br> 靖安滿眼震驚,目光死死的盯著幾行字,竟有些拿不住這幾張輕飄飄的紙。 衛(wèi)君,他竟是母后曾心儀過的人,誰是衛(wèi)君,而后又如何了?靖安近乎敏銳的覺察到這些年來父皇與母后間的隔閡怕是與這幾張紙,與那個衛(wèi)君是脫不了干系的。 而她又與誰曾約為婚姻呢? 第六十七章 入夜,芳華殿寢宮內(nèi)仍是燈火通明,案上翻閱過的文書已堆了厚厚一疊。 跳躍的火苗叫靖安微微蹙眉,宮人忙拿了銀剪,又挑亮了些,燭花輕輕的爆了一聲,驚醒一些打瞌睡的小宮女。 巧兒將翻閱過的整理到一旁,輕手輕腳的下去著人準備夜宵了。 “殿下還沒就寢?”見是平姑姑,巧兒忙行了禮,搖搖頭。 “你可知殿下要查些什么,那些女史們都是擺設(shè)嗎?”看了眼更漏,平姑姑肅容道。 巧兒眼睛也熬紅了,說話卻還輕聲細氣:“殿下不曾示下,但今日去了史館,女史們怕是不宜查閱呢。” 聞言平姑姑亦有些訝異了,她以為只涉及內(nèi)廷,不想竟還牽扯朝堂,殿下動用鳳印的話確實是有資格查閱除帝王起居注意外的往年史料,但卻有越權(quán)、干政的嫌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