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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謙之卻在此時輕瞥她的側顏,眼底浮現縱容之色。 落日西垂,飛鳥還巢。 晚膳后,靖安想著去園中走走,平姑姑知道她近來心緒煩亂,也未阻攔只囑咐宮人們小心伺候著。 十步一景,百步一亭,公主府東園作為她的住處極盡能工巧匠之匠心,物盡其美。隨行的宮人還兼了游覽講解的職責,剛開口就被靖安制止了。 這園子,誰能有她熟,從前謝謙之因腿疾不大愛出門,她恨不得將天下美景盡收一園,常推著他轉悠,后來他忙于朝堂政事,這便成了一日里少有的閑暇時光。 湖中只余少許碧色,幾把殘荷,南煙榭上遠遠的有琴聲飄來。 待近了,便能看見謝謙之修挺如竹的身影,清貴如斯的公子,白衣廣袖,臨水撫琴,音如天籟。一聲聲撥動的不似琴弦,反似心弦,只是其聲極悲,竟是首哀曲。 “公主,可要奴婢去請謝大人回避?”巧兒低聲問道。 “不必?!本赴卜餍涞?,徑直上了南煙榭。 一切陳列如故,此處亦是他們常歇腳之處,靖安跪坐在主位,竟是一副專心聽他撫琴的樣子。 巧兒她們守在水榭外,也不敢多說,只是這一等就是兩個時辰,皎月初升,湖面風起。 尾音漸盡,謝謙之收了手,見靖安撐著桌案已是眼眸輕闔,似是睡去了。衣袖輕輕掃過琴弦,他徐徐起身,走到她面前,眼中一抹欣慰笑意,俯身靠近,伸手想將人抱起,手腕卻有些酸痛的使不上力氣。 “你要做什么?”她忽而睜眼,眼底尚有幾分清明。 “在這里睡會著涼的,我抱你回去吧,你安心睡?!彼p哄道,聲音聽著格外溫柔。 靖安揉揉額角,眉間尚有一絲困乏,胳膊卻決絕的抵在了他的胸膛,冷冷提醒道:“謝謙之,你逾矩了。” 而后揚聲道:“來人!” 外面立時有人應答:“公主有何吩咐?” 靖安看了謝謙之一眼,他眼中卻只見坦然,靖安隨即道:“我今日要宿在這里,下去準備吧?!?/br> 巧兒巧兒雖知不妥,卻也不敢在這時候忤逆她,只好硬著頭皮吩咐人去辦了。 支起帷幔,點上宮燈,燃起安眠香,搬進貴妃榻,再支起一面屏風。 宮人們也進了南煙榭,巧兒只盼望著這樣聊有勝無的布置能緩緩兩位姑姑的怒氣,讓她們不至于一起來就想扒了她的皮,伺候的宮人們大概都想到了這一點,臉色有些發(fā)苦。 隔著一道屏風,靖安的聲音遠遠的傳來:“你不是要彈琴給我聽嗎,繼續(xù)!” 屏風外靜了下,不過也只是一瞬,平緩的琴音就流淌而出。 “夜里記得給謝大人續(xù)續(xù)茶。”靖安吩咐了聲值夜的宮女,謝謙之聞言也只是苦笑了下。 這一夜,南煙榭里琴聲未斷。 “公主……公主?”巧兒小聲喚道,靖安這才迷迷糊糊的睜了眼睛,耳邊琴聲猶在,撫琴的人依舊身影筆直。 “幾時了?”靖安方憶起此處何地,問詢道。 “回公主,巳時了?!鼻蓛河U著她臉色,小心翼翼的答道。 竟然巳時了,靖安有些懊惱,她怎么睡得這般沉,竟錯過了平日里起身的點。 巧兒搖搖鈴鐺,伺候洗漱的宮人魚貫而入。 謝謙之一曲罷了,想著不便,就要起身告辭,衣袖下手指已經僵得有些合不住,指尖更是有淤血了。 “讓你停了嗎?”耳邊卻聽得一聲冷斥,有些惱羞成怒的意味。 謝謙之無奈,只得放手弦上,再撫一曲。 當日,靖安是在用罷午膳后,才命人去傳話叫停,聽聞那幾日的文書謝謙之都只能找人代筆了。 然而這一切也并不能讓她心情舒暢,尤其是聽到宮中傳出的消息時。 “如何?”問起牽掛半月的事情,靖安不禁有些浮躁。 平姑姑卻不敢多言,搖搖頭,勸道:“公主,哪里都一樣的,您的孝心皇后娘娘是知道的?!?/br> “你下去吧?!本赴矎妷褐念^郁氣,為人子女,卻不能去墳前祭拜,何況她對朱皇后本就滿懷愧意,心里自然越發(fā)難受了。 第七十四章 時近中秋,宮中仍無消息,公主府里人心惶惶,敬文皇后祭日這么大的事情若是都無法解除對靖安的軟禁,那么公主恐怕就要真的失寵于陛下了。 一時間風雨欲來,有些心思活絡的宮人私下里不免琢磨著怎么才能調離公主府,這人的心思一浮躁就很容易讓人鉆漏子。 此夜無月,浮云蔽天,值夜宮人打個盹的功夫,火光便升騰而起。 “來人啊!走水啦!” “快來人救火啊!” 花容失色的婢女們倉惶驚呼,奔忙的宮人和禁衛(wèi)軍匆匆調水來救。 雜亂的腳步聲與叫嚷聲驚醒了睡夢中的人們。 “公子!公子不好了!”書言再顧不上許多,直闖小樓。 “何事?”謝謙之皺著眉頭,聲音尚算清明。 “東園走水了,起火的是公主臥房!” “什么!”一霎那,書言只見謝謙之臉白如紙,泰山崩于頂都面不改色的人,此刻卻仿佛陷入了巨大的恐慌,連手都在抖。 謝謙之腦海中一片空白,像是想起什么,猛然偏頭望向窗外,那絲火光燃盡了他最后的理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