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翌日，云厘睡到了一點多，幾縷日光溜進(jìn)房間，她習(xí)慣性地往后靠，原該空蕩蕩的身后卻是另一個的人的胸膛。

    她轉(zhuǎn)過頭，傅識則從后抱著他，下巴輕抵著她的額，手摟著她的腰。碎片般的光落在他眼周，皮膚很薄，能看見細(xì)細(xì)的血管。

    她再往下看，她還記得昨晚最后一次結(jié)束后，他去洗了個澡。

    明明睡前還有衣服。

    怎么現(xiàn)在就沒了。

    她轉(zhuǎn)回頭，懵懵地看著空氣中漂浮的粒?；覊m，在陽光下反光。已經(jīng)完全沒有睡意，糾結(jié)了一會兒，云厘的手指鉆進(jìn)他的手和自己的皮膚間，試圖不動聲色地將他的手挪開。

    卻被他的掌心包裹住。

    傅識則握住她的手，放在她的小腹前，碎碎的吻落在她的脖子上。

    云厘感覺到他的反應(yīng)，求饒道：“別了……”

    傅識則像是還沒睡醒，表情惺忪，語氣懶散：“我輕點兒?！?/br>
    “……”

    傅識則做好早午飯的時候，云厘的臉還埋在枕頭里，他過去叩叩門。

    滿肚子怨氣的云厘故意將臉別到墻的方向。

    傅識則斜倚著門，好笑地看著床上的人，他故意去扯云厘的被子，她沒穿衣服，誓死捍衛(wèi)著手里的被子。

    卻因此成功地讓她坐了起來。

    將衣服從角落撿起，傅識則自覺背對著她。

    云厘已經(jīng)徹底不相信他的人品了，一手抓著被子，另一只手謹(jǐn)小慎微地在被子下面套一副，目光緊緊地盯著傅識則的背影。

    “快點兒。”他懶洋洋說道：“一直聽到聲音，我會想要?！?/br>
    “……”

    云厘三兩下把衣服穿好，聽到她下床的聲音，他轉(zhuǎn)過身，瞥見她赤裸的腳，皺著眉將她的棉拖從床底拿出來。

    她趿拉著鞋子，慢吞吞地走到洗手間，傅識則跟著她，給她放了點溫水洗漱。

    見他一直跟著自己，云厘困惑道：“怎么了？”

    傅識則眼里帶點笑意：“怕你摔跤。”

    又被他打趣，云厘惱羞成怒，手指沾了點水甩他身上，傅識則抬眸，毫不在意地?fù)芰藫?/br>
    兩人今天沒有其他的行程，周三便要回西伏了，云厘吃著傅識則提前撕成塊的吐司，問道：“你平時回南蕪會去看江淵哥嗎？”

    傅識則喝了口牛奶，隨意應(yīng)道：“嗯?！?/br>
    “那我們待會兒要不去看看他？”留意到他的目光，云厘遲疑道：“因為周一周二要開會，周三就要走了?！?/br>
    云厘更加明確了點自己的意圖：“以后我都想陪你一起去?！?/br>
    傅識則手一滯，玻璃瓶中裝的是巧克力牛奶，望過去，對面是云厘清澈的眼睛。

    生活的各個方面，都已經(jīng)有她的身影。

    他沒思考，直接嗯了聲。

    江淵葬在公墓，云厘在地圖上挑了半天，想沿途買一束鮮花帶過去，傅識則見她忙前忙后地收拾東西，自己坐在沙發(fā)上玩數(shù)獨。

    等云厘可以出門，已經(jīng)三點出頭。

    在鮮花店門口停了下，云厘挑了一束白百何，鉆回到車?yán)锩妗?/br>
    傅識則掃了一眼，驀然道：“你沒送過我花?！?/br>
    “……”

    他說這話時不帶特殊的情緒，徑直啟動了車子。云厘說了聲“待會兒”，又下了車，傅識則支在窗旁，在后視鏡里看著云厘抱著束紫羅蘭回來。

    她把紫羅蘭塞到傅識則懷里：“那我送出的第一束花，給你，第二束再給江淵哥?！?/br>
    傅識則笑：“不用?！?/br>
    卻還是把花接住，將塑料膜縷好，確保不會壓到花瓣后才放到后座。

    公墓在南蕪市的郊區(qū)，云厘幾乎沒去掃過墓，進(jìn)到園區(qū)后，她并沒有看見其他的人。

    傅識則熟練地走到一個位置，云厘低頭看，不大不小的墓碑上貼著江淵的照片，噙著淺笑，正視著鏡頭。

    云厘忽然覺得這個拍攝的光線和手法、照片的清晰度都很熟悉。

    她想起了傅識則的身份證上的證件照。

    覺察到兩個人的證件照可能是一起去拍的。

    而此刻，傅識則只能面對著一個冰涼的石塊。

    云厘心里說不出的難受。

    傅識則從旁邊撿了幾片落葉，撣去墓上的灰塵。

    傅識則拉著云厘的手：“哥，和你介紹一下，這是我女朋友?！?/br>
    他語氣輕松，就像在和一個老朋友說話：“我上次和你說過的厘厘，我和你說過，我不想分手?！?/br>
    云厘愣了下，傅識則的視線下垂：“我們重新在一起了?！?/br>
    “看到你的日記了，知道你想活著。”他停頓了很長時間，看了照片上的江淵一眼，唇角的笑刺了他一下。

    傅識則輕聲道：“抱歉，沒能讓你活下來?！?/br>
    空氣壓抑了幾秒。

    “知道你不怪我了，江叔江姨也不怪我了。知道你不想我的人生一塌糊涂?！彼殖聊肆季茫耪f道：“放心吧。”

    “會過得很好?！?/br>
    “會不怪自己?！?/br>
    “但是，我也不會忘記你的，哥哥?！?/br>
    說完這幾句話，傅識則接過云厘手里的白百何，工工整整擺在他的墓前，語氣輕松道：“弟妹給你帶的，你也好好照顧自己?！?/br>
    整個園區(qū)寂寥荒涼，他的話也淹沒在風(fēng)聲中。

    語罷，傅識則起身，拉著云厘往外走。

    走沒兩步，他腳步一停，看向云厘，用指腹擦掉她眼角的淚，他帶著無奈的笑：“哭什么?！?/br>
    “我會一輩子對你好的，會一輩子、一輩子都對你好……”云厘語無倫次地抽噎道，眼淚像決了堤一般，后來她干脆放棄掙扎，嗚咽道：“我也不知道為什么就哭了?！?/br>
    她是知道的。

    因為太過心疼他所經(jīng)歷的一切。

    因為知道他的內(nèi)斂寡言下所承受的痛苦。

    因為希望他的世界中不再有這些痛苦。

    傅識則握緊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口袋里。

    兩人靜默地往回走，云厘想起他剛才的話，問道：“你剛才說你不想分手……”

    但云厘提分手時，傅識則答應(yīng)得很快。

    “當(dāng)時擔(dān)心你覺得我太落魄了，你和我提分手的時候，我想變回以前的模樣再去找你?！?/br>
    云厘想控制住自己的眼淚，又不可控地哽咽道：“你當(dāng)時為什么不直接這么說？”

    那這一年半，她都會陪在他身旁。

    傅識則低頭看著臺階，像個小孩一樣，鞋子只能放在臺階的邊緣的空間內(nèi)，他無需展開身體，手別在身后就能保持平衡。

    風(fēng)中飄來他的聲音。

    “我怕我沒做到?！?/br>
    “我也很脆弱?！?/br>
    我也很脆弱。

    有太多事情，我擔(dān)心我做不到，到頭來對你而言是一場空。

    傅識則不喜歡給空口無憑的承諾，尤其是面對云厘的時候。

    他不想對愛的人，再多一份愧疚，他不想給所愛的人，帶去任何傷害。

    云厘想過很多原因，卻從未想過是這個。她懵懵地看著他的身影，走上前，從后抱住他。

    “那以后，所有你的脆弱，背后都有我?！?/br>
    那你的脆弱，都不再是了，因為有我們在。

    ……

    回到車上后，云厘cao作傅識則的手機，連接車?yán)锏囊粝?，放了首陳奕迅的《無條件》。

    留意到傅識則的視線，云厘輕松道：“只是覺得，你對我的愛是無條件的?！?/br>
    無論分手，無論發(fā)生任何事情，傅識則最終都會到她的身邊。

    中控的電子屏上顯示著歌詞，云厘默默地聽著那充滿磁性的男聲，就像傅識則在告訴她——

    /請不必驚怕/

    /我仍然會冷靜聆聽/

    /仍然緊守于身邊/

    /與你進(jìn)退也共鳴/

    ……

    /我只懂得愛你在每天/

    ……

    /因世上的至愛是不計較條件/

    回到樓下后，傅識則和云厘先到附近的菜市場買了些新鮮的葉子菜和魚，回去后，兩人自然地一起窩在廚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