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方煜的目光落在他沾了牛奶的上唇上，突然覺得嗓子眼有點燒。

    他發(fā)現(xiàn)江敘的唇珠很漂亮，帶著點微翹，因為嘴唇薄，他平日里都沒有覺察到過，這會兒因為沾上了牛奶，顯得格外清楚。

    然后江敘無意識伸出舌頭，舔了舔嘴唇。

    沈方煜頭皮麻了。

    他覺得他剛剛喝的可能不是羅漢果水，而是什么他不知道的新型農(nóng)藥，不然為什么一點兒沒解渴，反而感覺喉嚨越來越干了。

    他抱起電腦，決定還是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強撐著鎮(zhèn)定道：“沙發(fā)太軟了，我總想犯困，我去書房寫。”

    就在他剛剛走到書房放下電腦的時候，門突然又開了，江敘抱著電腦走進來，見他望過來，說了一句，“我也覺得沙發(fā)太軟了。”

    沈方煜的舌頭用力頂了頂上顎，強作鎮(zhèn)定地點了點頭。

    兩人面對面坐著，好在有著電腦的遮擋，沈方煜的心漸漸平靜下來，他終于集中注意力重新看了一遍他剛剛正在修改的那一句，剛剛挑出毛病準備改，什么東西忽然碰到了他。

    涼涼的，似有若無的皮膚觸感。

    是江敘的腳踝。

    沈方煜心一跳，好不容易琢磨出來的一點兒修改意見全飛到了九霄云外。

    他看了江敘一眼，又飛快地收回目光，江敘微蹙著眉，注意力全在電腦上，顯然并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唐突的接觸。

    半晌，沈方煜僵硬地滾了滾喉結(jié)，對江敘道：“你為什么不穿襪子？”

    江敘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

    就在沈方煜以為江敘可能要發(fā)飆的時候，他突然站起身，去臥室拿了一雙襪子。

    沈方煜掃了一眼他的腳，抿了抿唇道，欲言又止道：“要不換個長一點，能護住腳踝的吧……”

    江敘沉默片刻，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進臥室，“你過來?！?/br>
    沈方煜還以為江敘要跟他打一架，沒想到江敘居然拉開了衣柜抽屜，對他說：“你挑一雙?！?/br>
    沈方煜覺得有點玄幻。

    這是江敘嗎？

    這脾氣好的是不是太離譜了。

    他試探著拿出一雙能蓋住腳踝地長襪子遞給江敘，沒想到江敘還真就接過來，坐在床上當著他的面開始穿。

    因為洗過澡，他穿著寬松的家居服，留了最上面一顆扣子沒扣，一彎腰，沈方煜就看見了他的鎖骨，和胸口清晰可見的朱砂痣。

    他匆忙移開目光，“你扣子沒扣好?！?/br>
    江敘低下頭看了一眼，扣子扣的整整齊齊，沒有任何毛病。

    沈方煜眼觀鼻鼻觀心道：“你上班的時候襯衫不都會扣到最上面一顆扣子嗎？”

    江敘彎著腰，聞言頓了頓，“這是家居服?！?/br>
    “家居服就能不扣到最上面那顆嗎？”

    江敘：“……”

    他有點不想忍了。

    為了跟沈方煜修復(fù)關(guān)系，他今天已經(jīng)拿出了最好的態(tài)度，不僅給沈方煜泡了茶，還主動和他一起辦公，沈方煜抽風要換地方，他也跟著換了，沈方煜讓他穿襪子，他也穿了，甚至讓他換襪子他都換了，現(xiàn)在沈方煜居然連他扣扣子都要管。

    去他媽的修復(fù)關(guān)系吧。

    他把襪子脫下來丟到一邊，連著把領(lǐng)口幾個扣子都解開了，然后把電腦抱回到臥室，“啪”得一聲關(guān)上門。

    半晌，他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打開門。

    “你要是有病就去醫(yī)院治治腦子。”

    他對著門外一臉懵的沈方煜直截了當?shù)卣f完，干脆利落地躺回了床上。

    終于舒服了。

    而沈方煜站在門外，緩緩做了一個深呼吸。

    他很想告訴江敘，要不是去醫(yī)院看了腦子他也不至于變成這樣。

    老醫(yī)生那天的話就像一針催化劑一樣，讓他本來還沒那么嚴重的狀態(tài)直接變成了不可救藥，他現(xiàn)在面對江敘就像個一點就著的炮竹，江敘一個眼神都能讓他心里燒的慌。

    他覺得他可能真的喜歡江敘。

    因為他的心里出現(xiàn)了很多很不好的念頭。

    比如剛剛，他并不是真的想讓江敘把扣子扣好。

    再比如現(xiàn)在，他特別想推開門把他的扣子全部扯爛，然后……然后的事情他不太敢繼續(xù)想了。

    沈方煜抬手給了自己一巴掌，終于讓guntang的大腦稍微冷靜了片刻。

    怎么能想這種事。

    沈醫(yī)生按了按眉心，第一次覺得自己可能有點不要臉。

    第59章

    江敘最近非常不爽。

    因為沈方煜在疏遠他。

    其實明面上并不能很明顯地看出來，他們依然一起上下班，一起調(diào)休，時不時一起吃飯，沈方煜也不會再刻意跑到客廳去辦公，但江敘就是有這種感覺。

    很微妙。

    可是沈方煜大部分時候依然像是和以前一樣笑嘻嘻的，時不時開開玩笑，一點兒看不出疏離，讓江敘想說什么也不知道該怎么開口，就像一拳捶在軟棉花上。

    “江醫(yī)生，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任渺和父母走在江敘的身邊，小姑娘化療結(jié)束之后，戴上了一頂假發(fā)，估摸著假發(fā)應(yīng)該是任瀚送給她的，及肩的金色長發(fā)格外襯她，看起來就像是童話故事里的公主。

    她化療結(jié)束，要暫時回家休養(yǎng)，等待下一次的化療，江敘恰好碰上她出院，順路送了一程。

    他沒想到自己的心思都已經(jīng)寫在臉上了。

    “我……”江敘還沒想好該怎么說，一抬眼卻意外撞上了從住院部外面回來的沈方煜，他的話音驟然頓住，與此同時，他發(fā)現(xiàn)沈方煜在看見他的同一時間，腳步也頓了頓，像是有些不自然。

    他甚至覺得，沈方煜看他的那個眼神又是想躲。

    以前從來不會這樣。

    他只會大大咧咧地迎上來，然后開始滿嘴跑火車或者撩閑。

    “渺渺，別打聽人家江醫(yī)生的私事?！比蚊斓母赣H在一邊道。

    任渺耷拉著臉，“知道了?！?/br>
    “沒事。”江敘垂下目光。

    “沈醫(yī)生！”任渺突然在他耳邊出聲。

    因為任瀚的緣故，任渺也認識了沈方煜，沈醫(yī)生愛跟他們說笑，也不端架子，故而任渺很快就和他熟了。

    跟任瀚混在一起玩的這些日子，任渺的性格rou眼可見地越來越開朗，見到沈方煜，任渺也不怵，反而熱情地打起了招呼，倒是和最開始那個沉默安靜的姑娘很不一樣了。

    “任渺？”沈方煜的腳步停在幾人身前，任渺的父母也禮貌地跟沈方煜點頭示意。

    “出院啦？”他笑吟吟問道。

    任渺點點頭，回答道：“江醫(yī)生送我出院?！?/br>
    聽到她說江敘，沈方煜的臉色有些微妙的不自然，事實上，從任渺叫他開始，他就一直感覺到江敘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然而他根本就沒勇氣偏頭去看一眼江敘，無論是對話還是視線都牢牢地落在任渺的身上，似乎稍微偏離一寸，就會被江敘看穿似的。

    沒想到江敘緊接著任渺說：“一起送送？”

    他們現(xiàn)在已經(jīng)走到了住院部的大門，估計江敘也就只會再送幾步路了，沈方煜很想找點什么事情搪塞一下，但是他悲哀地發(fā)現(xiàn)，平日里忙得腳不沾地的他，這會兒居然真的找不出一點十萬火急非走不可的事情。

    于是他只好硬著頭皮點點頭，陪著一起把任渺送出門。

    果然，剛走出住院部，江敘就頓住了腳步。

    “出院快樂?！彼麑θ蚊煺f。

    “江醫(yī)生，我能跟你握個手嗎？”任渺忽然道。

    “當然?！苯瓟⑸斐鍪郑白Ｄ阍缛湛祻?fù)。”

    他原本以為任渺只是想向他表達感謝，直到松手的瞬間，他看見了小姑娘有些閃爍的眼神。

    江敘似乎明白了什么。

    任渺在恐懼死亡，她或許是想找他這個救了她的人，要一點力量。

    他看了一眼任渺的父母，兩位大人對視一眼，往后退了幾步，把空間留給女兒，然后江敘低下頭，指著任渺身旁那片草坪上的一尊雕像問她，“你知道她是誰嗎？”

    白色的雕像雕刻著一個穿著白大褂的女醫(yī)生，她的年紀看起來很大，短發(fā)梳得整整齊齊，面容清癯而和藹。

    任渺搖了搖頭，她并不認識這位老醫(yī)生。

    “那是林巧稚大夫，”江敘介紹道：“是我們婦產(chǎn)科學(xué)的奠基人之一，一位很偉大婦產(chǎn)科醫(yī)生，救過很多很多人?！?/br>
    他說：“我們醫(yī)院很多婦產(chǎn)科的病人，都會請她保佑自己?！?/br>
    任渺笑了笑：“那她一定很忙?！?/br>
    江敘轉(zhuǎn)身正面對向林醫(yī)生，雙手合十道：“希望您保佑任渺身體健康，早日康復(fù)?！?/br>
    任渺的眼睫顫了顫，沒料到江敘會替她祈禱，感動的情緒順著胸腔蔓延開來，過了一會兒，她看著林醫(yī)生額頭上的皺紋，又慢吞吞地生出了點惆悵。

    她想起有一句老話：盡人事，聽天命。

    醫(yī)生做完了能做的，剩下……只能全部交給命運。

    不知道是不是察覺了任渺的灰心，江敘忽然對任渺說：“告訴你一個秘密好不好？”

    任渺被打斷了憂郁的思緒，聞言提起了幾分興致，“秘密？”

    江敘“嗯”了一聲，垂眸望向地面。

    “我……也生病了，再過一段時間，我也要需要做一場很危險的手術(shù)。”

    他說：“……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活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