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會場又大又嘈雜，可注意到這里之后安靜下來看戲的人越來越多，他們這里的動靜很快就傳遍了整個會場。

    剛剛還吵吵鬧鬧的會場頓時鴉雀無聲，葛城趕緊走過來打圓場道：“怎么了這是，怎么吵起來了？”

    眼見這會兒視線都聚焦到了他臉上，黃斌罵罵咧咧又想開始潑臟水，不料他剛一開口，身邊突然有個人拍了拍他。

    “他踹你？”沈方煜指著江敘問他。

    黃斌聽到沈方煜突然出聲，懵了半晌，頓時反應(yīng)過來沈方煜和江敘這倆人是死對頭，而沈方煜突然摻和進(jìn)來……應(yīng)該是來幫他撐腰的？

    雖然之前因為楊蕊的事，沈方煜罵了他一通，但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而且沈方煜沒有他女友的聯(lián)系方式，楊蕊的突然變臉應(yīng)該和沈方煜無關(guān)，想到這兒，黃斌登時換上一張的笑臉。

    “方煜，你這是來給我打抱不平的？我和你說，江敘這人不地道，他攛掇我女朋友跟我分手?！?/br>
    沈方煜“哦”了一聲，對他道：“這點(diǎn)小事犯不上生氣。”

    “有什么想吵的私底下再吵，”他的眼神落在不遠(yuǎn)處的雜物間門上，“剛劉主任和我講了講要進(jìn)新藥的事，你過來我們談?wù)?？?/br>
    聽說有生意，黃斌的眼睛亮了亮，可他腳步一頓，又想起他對江敘的這口氣還沒出完，正在猶豫的時候，沈方煜直接把胳膊搭在他的脖子上，帶著幾分不容反駁的把人帶離了這一塊區(qū)域。

    眼見一場鬧劇還沒聽出個所以然就戛然而止了，有些人松了口氣，也有人神色有些失望，還有一些人試圖從江敘這兒打聽出點(diǎn)什么。

    倒是江敘自從沈方煜出現(xiàn)開始，就沒再看一眼黃斌，一直在埋頭吃東西。

    于是眾人只好收回窺伺的好奇心，一邊低聲議論著：“黃斌說江敘搶他女朋友？這不大可能吧。”

    也有人感慨的重點(diǎn)是：“沈方煜跟江敘這兩人還真是數(shù)十年如一日的關(guān)系不好，人黃斌前腳和江敘鬧矛盾，他后腳就去跟黃斌談生意，這不是打江敘的臉嗎？我還以為他們現(xiàn)在成同事了關(guān)系總會緩和些。”

    “哎……人家從以前讀書那會兒就關(guān)系差，你指望他們現(xiàn)在能和好？互相拆臺才是正常的吧。”

    “章澄不也去濟(jì)華婦產(chǎn)科了，”有知情人士透露道：“我聽他說這倆參加工作之后比以前矛盾更深了，居然還因為追一個女生大打出手，估計心里早就恨死對方了，也就是主任一直壓著，他們才能勉強(qiáng)維持一下表面和平?！?/br>
    從前那個被他們卷生卷死卷到放棄，并揚(yáng)言希望他們內(nèi)部消化放棄內(nèi)卷的第三名小小聲感慨了一句，“我真不信這倆人卷成這樣還能有時間去看一眼別人?！?/br>
    江敘一字不落地聽完，然后拿紙巾擦了擦嘴，面無表情地站起身往沈方煜消失的方向走。

    “你不吃了？”汪駿著急拉了他一把，“別因為沈方煜和黃斌這種人不高興，多大點(diǎn)事兒啊，自己吃飽最重要?！?/br>
    江敘擺了擺手，步伐沒停。

    他怕他要是再不去，黃斌就讓沈方煜打死了。

    空無一人的雜物室內(nèi)，黃斌癱在地上，眼底滿是痛苦，一副氣息奄奄的樣子，有氣無力道：“你他媽……不怕我去報警嗎？”

    “報警？”沈方煜抱著手站在窗邊，臉上帶著一點(diǎn)似有若無的笑，“我既不是結(jié)伙打你一個，也不是多次打你……還是說，你是殘疾人？孕婦？不滿十四歲？”

    “沈方煜，”黃斌色厲內(nèi)荏道：“你別忘了打架致人輕傷是要坐牢的！”

    “都是學(xué)醫(yī)的，什么位置打下去最疼但構(gòu)不成傷害你應(yīng)該很清楚，”沈方煜輕描淡寫道：“不過看來你心思也沒放在正道上，以前學(xué)解剖學(xué)的時候大概也不怎么認(rèn)真?！?/br>
    他重新戴上手表，“要是不怕麻煩就去報警鑒定輕傷吧，你這程度要真能給你定一個輕傷，我就把醫(yī)師資格證撕了?！?/br>
    “你——”

    “黃斌，”沈方煜突然屈腿半蹲下來，對上黃斌的視線，外頭的日光從窗戶外漏進(jìn)來，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今天晚上之前我要看到你在班群的澄清。”

    “還有，如果你再造一次江敘的謠言……你是知道我的。”

    他笑了笑，卻無端讓黃斌覺得有些發(fā)憷。

    “你們公司的藥代很多，不缺你一位，”沈方煜緩緩道：“我會一個一個去聯(lián)系你的客戶，直到你干不下去為止?！?/br>
    門突然被打開，沈方煜的最后一句話恰好落入了江敘的耳朵。

    “沈方煜！”

    他面沉似水地走到沈方煜身前，一把把他拽起來。

    剛剛還滿身戾氣的沈方煜氣質(zhì)驟然平和下來，他慌慌張張地站起來，一邊被江敘拽著走一邊哄道：“你怎么來了，你吃飽了嗎？哎，你輕點(diǎn)兒，手疼?！?/br>
    江敘沒出聲，一路拽著他的手腕穿過會場徑直往外走，剛剛還在議論紛紛的同學(xué)們登時安靜下來，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這一幕。

    “這難道是要約架？”

    “這看起來怎么都不像是要約架吧……”

    “可是江敘看起來很生氣?！?/br>
    “可沈方煜好像在哄他?。　?/br>
    “不是好像，是真的，我聽到他在跟江敘道歉誒！”

    “救命我是不是瞎了！”

    “臥槽，”剛剛還在說兩人肯定恨死對方的那位揉了揉眼睛，“這他媽這兩人啥時候都進(jìn)展成能牽手的關(guān)系了?！?/br>
    而那位內(nèi)卷受害者第三名扶了扶心口，喝了一口茶，努力壓回了心中的震驚，忍不住低聲喃喃道：“我就是隨便一磕，不會磕到真的了吧？”

    當(dāng)事人則對此無知無覺，江敘此時氣得都快爆炸了。

    他直接徑直走到樓下停車場，一股腦把沈方煜塞進(jìn)車?yán)?，關(guān)上車門劈頭蓋臉就道：“沈方煜，你工作還要不要了？”

    “你以為就你會錄音？你剛說的那句話黃斌他要是錄下來轉(zhuǎn)頭就能去告你濫用職權(quán)以權(quán)謀私你知不知道？”

    “濟(jì)華婦產(chǎn)科副主任威脅藥代，攪亂市場，你他媽是想上社會新聞頭版頭條嗎？”

    “江敘……你別氣，”沈方煜小心翼翼地幫他順毛，“我錯了行不行，我下次謹(jǐn)言慎行絕對不這樣了，我就是聽他胡說八道太生氣了，一下沒忍住?！?/br>
    江敘按了按眉心，“我讓你冷靜你就是這么冷靜的？”

    “真的對不起，”沈方煜說：“我……我現(xiàn)在就把冷靜兩個字打印下來貼辦公室行嗎？貼臉上也行。”

    江敘：“……”

    “我保證不會了好不好，”沈方煜輕輕地去撥江敘的手，“你別因為這種事情不開心，大喜大怒傷身體?！?/br>
    江敘看了眼沈方煜的神色，沉默了好一會兒，又偏頭望向車窗外。

    “江敘，”沈方煜順著他的指節(jié)一個一個按下去，小聲道：“別生氣了嘛?！?/br>
    “算了?！?/br>
    “嗯？”沈方煜問：“不生氣啦？”

    江敘偏開臉：“黃斌他應(yīng)該沒你反應(yīng)那么快?！?/br>
    生活里遇上事就能記起來錄個音的人并不多，尤其是情緒上頭的時候，更是很難反應(yīng)過來，像沈方煜那樣的，江敘是第一次見。

    再者他打斷得夠早，黃斌和沈方煜之前也沒有什么利益關(guān)系，就那么一句語焉不詳?shù)脑?，就算黃斌真的錄下了，應(yīng)該也不會真有他說的那么嚴(yán)重。

    他就是氣沈方煜這么沖動，為了給他出氣，非要把自己放在這種可能的危險境地上。

    沈方煜聽完他的話，頓了頓，帶著幾分真實(shí)的興奮道：“你這算是在變相夸我嗎？”

    “……”江敘有點(diǎn)不太想搭理沈方煜了。

    “哎不過你知道到底是什么情況嗎？”沈方煜說：“黃斌突然抽風(fēng)來找你麻煩是因為你發(fā)那段錄音被他看見了？”

    江敘沉默了一會兒，把楊蕊和曹璇包括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跟沈方煜講了一遍。

    “居然是這樣，這世界可太小了?！?/br>
    沈方煜若有所思地感慨完，忽然反應(yīng)過來，“所以那天你不止在跟曹小姐一個人吃飯，楊蕊也在？你對曹小姐笑也是因為知道楊蕊沒事了？”

    “我對曹小姐笑？”江敘問：“你怎么知道？”

    意識到自己一不留神說漏嘴的沈方煜：“……”

    江敘瞬間想起來當(dāng)時他在餐廳透過落地窗看見的那輛亮黃色跑車，帶著幾分一言難盡的神情質(zhì)問道：“你去看我約會了？”

    “我……”

    沈方煜“我”了半天，最后還是硬著頭皮，在江敘的眼神逼視下點(diǎn)了點(diǎn)頭。

    江敘記得那天沈方煜喝了挺多酒，蹙眉道：“你酒駕？”

    眼見江敘又要生氣，沈方煜忙不迭解釋道：“回家才喝的?！?/br>
    江敘聞言松了一口氣，可剛一緩神，這些信息突然在他腦子里串成了一個有點(diǎn)詭異的結(jié)論：沈方煜追到他吃飯的地方蹲了半天，回去就把自己灌醉了。

    江敘的心情有些微妙。

    他好像知道為什么那天沈方煜情緒反常還把他氣走了。

    “你別這么看著我了?！鄙蚍届掀_臉，有些不好意思地坦白道：“我當(dāng)時確實(shí)以為，你們挺聊得來，所以心里不太痛快?！?/br>
    “先是喻欣，再是曹璇，你還要誤會我?guī)状危俊苯瓟o奈道：“黃斌說我搶他女朋友的時候你怎么沒信呢？”

    沈方煜倒是一點(diǎn)兒沒聽出他話里諷意似的，大喇喇道：“那我這么大個追求者在你面前排著隊呢，你不要我反而去搶他女朋友？我不信?！?/br>
    江敘氣笑了：“你還挺自信?！?/br>
    沈方煜卻沒有笑，他望著江敘，神色很認(rèn)真：“我喜歡你，就是不想看到你和別人的關(guān)系比和我要好……當(dāng)然，”他低了低頭：“沒有要干涉你和別人交往的意思。”

    江敘抿了抿唇，不著痕跡地移開視線。

    半晌，他轉(zhuǎn)移話題道：“你什么時候的飛機(jī)？”

    沈方煜目光一頓，聽了江敘的話，他剛剛因為情緒上頭，帶起來的一點(diǎn)表露真心的激情也散了。

    江敘這是煩他了，催他快點(diǎn)走。

    他的情緒驟然失落下來，勉強(qiáng)才維持住臉上的表情，對江敘回答道：“后天?！?/br>
    “醫(yī)院有車嗎？”江敘問。

    如果沒有，他可以調(diào)班送沈方煜去機(jī)場。

    “有，”沈方煜說：“我和章澄一起過去?！?/br>
    江敘點(diǎn)了點(diǎn)頭，感覺好像沒什么要囑咐的了，安靜片刻，他才發(fā)現(xiàn)沈方煜似乎興致不大高。

    他神色頓了頓，猶豫半晌，還是補(bǔ)了一句，“早去早回?！?/br>
    剛剛還耷拉著臉的沈方煜聽到這句話，眼里的光登時亮起來，他眼巴巴地望著江敘，抓著他的手蹬鼻子上臉道：“那我走前能抱你一下嗎？”

    他似乎是吃準(zhǔn)了江敘這會兒心情還不錯，趕在江敘認(rèn)真思索然后拒絕前直接抱了上去。

    果不其然，江敘也并沒有推開他。

    他們穿的都很厚，雖然是抱著，卻依然有幾分衣料墊起來的距離。

    江敘的視線落在沈方煜的后背上，今天他們是直接從醫(yī)院過來學(xué)校的，沈方煜來之前還上了兩臺手術(shù)，江敘低下頭，好像能聞到他身上的消毒水和酒精氣味。

    而在那些味道里，似乎還藏著一種恬淡的，溫柔的香味，混雜在厚重的乙醇里，隱匿卻澎湃。

    嗅覺比聽覺更能構(gòu)建出畫面感，人在聞到某些特定的氣味時，腦海中往往會突然想起從前的一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