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在地上，盯著滾筒洗衣機那扇圓圓的門看了會，它緩緩停下旋轉(zhuǎn)，發(fā)出自豪的“滴滴”聲，打開門便聞到一股潮濕的味道。我心狂跳著從堆疊的外套中尋找到相紙，外形尚完好，翻到正面卻發(fā)現(xiàn)里面進水了，所有顏色暈染混雜到一起，如同我抽象的回憶。

    再往下，放的是高中的日記本，本子很薄，因為不是每天都記錄，很高興或難過時會想起來記一下。高中時心理素質(zhì)不如現(xiàn)在，偶有一兩頁沾上過我為情所困的眼淚。

    再下面的東西更零碎，一副好像是大學時他畫的馬克筆企鵝，還有一只高中吊的企鵝掛件，因為掛的線圈磨斷了，所以放進箱子保存了起來。一把使用過兩三次已經(jīng)報廢的泡泡槍，一張湯姆熊的儲值卡，一小疊游戲券，幾張電影票根，因為是熱敏紙，上面的字早就都消失不見了。

    我潦草地翻了翻，把這封信放在最上面，合上箱子推回原位。

    當夜，可能因為信的關系，又開始失眠。下半夜終于閉上眼睛，卻夢見自己回到高中，大家穿著短袖校服看桌上的卷子，我坐在最后一排，身后的立式空調(diào)安靜冒著冷氣。班主任陸河好不容易分析完卷子，口干舌燥地宣布：“下課！”

    話音剛落，班長立刻大聲招呼道：“下雪了！下雪了！同志們快來看?。　?/br>
    明明是夏天，怎么可能下雪，莫不是六月飛霜。大家如同潮水般涌到窗邊，我也好奇地站起身跟了過去，看旁邊的男生一把拉開藍色的窗簾，露出外面的景色。

    窗外竟然真的漫天飛雪，一片銀白。推開窗，涼爽卻不寒冷的風撲面而來，周圍同學發(fā)出“哇——”的驚嘆聲。我半瞇著眼看景色，被風吹得神清氣爽，忽然有個人從后整個抱住我，說：“你不怕冷啊，就穿一個短袖！”

    我下意識緊張地看向旁邊：“你當心……”

    他把我抱得更緊，說：“怕什么，別人不看這里?！?/br>
    旁邊站著的人果然都被窗外罕見的景色吸引住了，七嘴八舌聊天，沒有人注意這里。我就站著一動不動呆在他懷里，一邊看下雪天。

    過了會身后廣播傳來上課鈴的聲音，他說：“怎么是這個音樂，第……第……”

    還是文化水平不高。我嘆氣，接道：“第一號裸體舞曲，薩蒂的?！?/br>
    他回答：“誒對對……”沒有聽清他后面說了什么，因為音樂的聲音越來越大，一直到我被吵醒。

    我睜開眼睛，按掉鬧鐘坐起來。手機亮屏顯示早上八點半，窗簾只拉了一半，因此床尾已鋪滿陽光。

    悵然若失。

    “Lino，周六我又去相親了。”Lucy在不遠處的吧臺研究公司新買的咖啡機，一邊扭頭和我說。

    她已經(jīng)持續(xù)相親兩年，平均一個月1-2個，過年前為高峰期，總之不是一件新鮮事。

    我剛打開電腦，處理沒回復的郵件，隨口接道：“怎么樣呢？”

    “我尼瑪服了?！彼穑氨任掖笏臍q，今年三十二了，國企的。哦對了，我為什么知道他是國企的呢？因為他見面前在微信上和我強調(diào)了四遍?！?/br>
    我敷衍道：“國企不錯，工作穩(wěn)定……”

    “第一次約會你知道他怎么約的嗎？”Lucy并不在意我到底回復什么，“他晚上八點喊我去星巴克。自己點單只要白水，我問，‘來都來了，為什么不喝一杯呢？’，他說‘現(xiàn)在喝了咖啡晚上睡不著’，那我想我來一杯。結(jié)果我點單的時候他又和我說，‘算了我也來一杯熱牛奶暖暖身子吧，這天氣走過來是蠻冷的’?！?/br>
    她平靜地看著我：“于是此次相親活動，以我請他喝了杯星巴克開始，以之后window shopping半小時什么也沒買結(jié)束?！?/br>
    我：………………

    Lucy繼續(xù)低頭研究咖啡機，不知道按了什么按鈕，三秒以后機器發(fā)出不祥的鳴叫，蒸汽四溢。她大駭，對著不遠處的辦公室喊：“爸！你選的什么機器啊，自己過來看看！”

    辦公室門應聲打開，走出我們公司光頭的老板，他說：“都和你說了，在公司喊我的英文名Jack……我來看看，這個很好用的啊，磨出來的豆子很香的?！?/br>
    約莫過去二十分鐘，我已經(jīng)在回復收件箱最后一封未讀郵件，Lucy終于走了過來，手里端了兩杯咖啡，一杯遞給我：“給你，我加了香草糖漿，沒搞錯吧？”我有些意外地道謝，她坐到我旁邊的工位，腳一蹬電腦椅滑過來：“你還記得去年夏天，我們?nèi)ミ吘尘€拍LMC的宣傳廣告嗎？”

    “記得?！蔽艺f，“不是和他們太子爺坐一輛車，差點一起去天堂嗎。”

    “對對對，我也對這件事記得最清楚！”Lucy激動道，“那是我距離死亡最近的一剎那，到現(xiàn)在沒敢告訴我爸……”

    我問：“不會又要拍吧，不想再拿命換錢了?！?/br>
    “不是?！彼f，“這次是他的私人請求，說自己要辦個簡單的婚禮，問我們這里有沒有推薦的攝影師?！?/br>
    “婚禮？”我覺得奇怪，“那不是有專門的婚慶公司嗎？”

    “嗯，但是他好像很怕辦不好，力求盡善盡美。最重要的是——”Lucy壓低聲音和我分享情報，“他愛人也是男的，他不想走傳統(tǒng)婚宴那一套?！?/br>
    我了然，一手撐著臉，一手滑著鼠標看微信的通訊錄：“那要找平面的吧？我平時不做這一塊，不怎么認識啊……要不你問問Kev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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