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最終還是讓她失望了——

    海燕得知女兒跟孫麗芳借了錢，不想讓女兒背負(fù)巨額債務(wù)，躺床上喝了百草枯把自己毒死了。

    “也不知從哪拿的，我回來的時(shí)候，床頭椅子上的荷包蛋面mama還沒吃?！?/br>
    鼓鼓囊囊的，白色的面條吸滿了湯汁坨成了一團(tuán)，床上的女人側(cè)身蓋著被子不露臉。

    剛開始，蘇桃還以為mama困了。

    等她發(fā)現(xiàn)不對勁的時(shí)候，mama已經(jīng)沒氣了，被子里放著百草枯的瓶子。

    所求無望，海燕用行動告訴女兒，“我不想讓你背上債務(wù)，別到時(shí)候病治不好了，人沒了錢也沒了，還倒欠人家一大屁股債?！?/br>
    這是海燕在女兒發(fā)現(xiàn)病情準(zhǔn)備借錢后，經(jīng)常說的話。

    “不要不要，得癌癥是治不好的，老天爺就讓我活這么長時(shí)間，你別折騰了?！?/br>
    要不然就是，“行行行，你借吧，反正也沒人借錢給我們，你就好好的學(xué)習(xí)，mama好好的陪你，不就好了？”

    海燕不相信有人會借錢給她們，所以心態(tài)放得格外寬廣。

    想著再活個(gè)幾年，也就活夠了，心愿都完成，就可以去死了。

    卻沒想，女兒偷偷打電話給上海的孫麗芳借了那么大一筆錢。

    女兒的脾氣她是知道的。

    于是乎，無奈之下，她讓女兒給自己煮一碗雞蛋面，然后跟女兒說，“mama有點(diǎn)困，待會面煮好了你就放旁邊涼著，等睡醒了我再吃?！?/br>
    這倒是小孩子脾氣，蘇桃欣喜mama想通了。

    可是等她煮好面，上完晚自習(xí)回來的時(shí)候，面還是那個(gè)面，床上的人卻不是那個(gè)人了。

    站在門口，一股寒意就從下躥了上來，凍得蘇桃頭皮發(fā)麻，半邊臉都僵了。

    mama不會躺那么久，每次她晚自習(xí)回來，mama都會坐起來微笑迎接她，問她累不累作業(yè)寫完了嗎，摸摸她的頭。

    可是這一次，沒有。

    mama沒有吃上她親手煮的面，還打了兩個(gè)雞蛋呢。

    掀開被子，看到mama懷里的瓶子，蘇桃不知道自己是該哭還是該笑。

    向前沖的東西沒有了，她最美好的寄托沒有了，身后的家也沒有了。

    在海燕去世后，蘇桃給孫麗芳打了一個(gè)電話。

    她說，“阿姨，是不是老天羨慕我過得太幸福了啊？”

    雖然貧窮，但她有一個(gè)很溫柔很溫柔的mama，還有一對很可愛懂事的弟弟meimei。

    他們相互依偎，暢想以后長大了要帶mama去哪里玩。

    “受夠了男人的苦，我想她可以享享兒女的福。”

    可惜她終究還是沒那個(gè)福氣，自我了斷了。

    母親去世，蘇桃一下子失去了方向。

    坐在天臺上，風(fēng)吹得呼呼響，她問孫麗芳，“你說，我媽當(dāng)初如果不二婚，會怎么樣？”

    不二婚，或者二婚的時(shí)候不看皮膚外貌長相，找個(gè)真心對她好的人。

    她們母女兩，應(yīng)該會比現(xiàn)在幸福的多吧？

    蘇桃不知道，她看向下面黑黝黝的缺口，底端有一盞微弱的路燈，張開了手臂。

    像一個(gè)天鵝那樣，踮起腳尖，勾起左腳，雙手向上收起，跳著mama從沒有見過的芭蕾舞姿。

    旋轉(zhuǎn)，再旋轉(zhuǎn)。

    電話的最后，孫麗芳只能聽到風(fēng)聲。

    再過幾個(gè)小時(shí)，她聽到了救護(hù)車的聲音，有人拿起了手機(jī)。

    第330章 撒泡尿照照

    蘇桃死了。

    她的所有安全感來源于mama，mama死了，她也不想活了。

    她說，“我想讓那個(gè)男人后悔，讓弟弟meimei恨他，讓他不得好死，孤苦終老！”

    母親這么多年的苦楚她是看在眼里的，“帶著我們?nèi)齻€(gè)，mama沒辦法出去工作，又沒人給她錢?！?/br>
    所以這么多年，海燕都是靠手里那些彩禮支撐的。

    越花越少，慢慢貼補(bǔ)。

    二婚不僅沒得到錢，還得倒貼，“弟弟一罐奶粉就要一百多，一個(gè)月要吃四罐，他一個(gè)月給三百塊怎么夠？”

    家里的老婆跟小女兒就不用吃了嗎？

    嫌棄蘇桃是老婆跟前夫生的，李峰從來不給蘇桃錢花，也不讓她上學(xué)。

    海燕沒干，違背了李峰的意愿，夫妻兩吵架，男的去省城打工，一年就回來一次。

    “mama用她的彩禮貼補(bǔ)我，繼父很不高興，半夜給我送回到奶奶家。”

    說是奶奶，其實(shí)是“前奶奶”，蘇桃的親爸爸那里。

    “在井沿坐了一碗，蚊子給我腿咬的都是包。”蘇桃在敘述的時(shí)候，很會苦中作樂，“晚上也不黑，月亮照在井里，我探頭去看，就想到了傣族姑娘在河邊跳舞的場景?！?/br>
    哪里也不能去呀，父親有了新老婆，還生了個(gè)小弟弟。

    蘇桃坐在門口水井邊，聽著里面時(shí)不時(shí)傳來小男孩夜哭的聲音，看著天上的月亮，抱著膝蓋坐著。

    一坐就是一晚上。

    這一晚上，她想了很多，“不能為難mama，她的日子也很難——”

    “也不能為難爸爸，他根本不喜歡我?！?/br>
    海燕的第一任丈夫是有錢沒錯(cuò)，但錢都是公婆的，老公沒有能力又愛玩，在海燕生下女兒后，要海燕，“跟我一起出去打工，孩子給我媽帶?！?/br>
    海燕不愿意，孩子剛生下來沒斷奶呢，怎么就可以拋下來？

    怎么也得等孩子周歲了再走吧？

    蘇桃剛生下來很瘦，海燕怕養(yǎng)不活，就讓男人，“先去打工，等過幾個(gè)月我再去找你?！?/br>
    就這么一過兩三年，男人在外面有了其它女人，還生了孩子。

    回來就不要海燕了。

    “反正沒打結(jié)婚證，你要哭要鬧就隨便你吧?！?/br>
    男方家無恥，道德有虧，知道海燕溫柔，就專挑她的痛處戳，“你媽把你賣給我家了，六千塊可不少了，你走街上問問，誰家出得起六千塊？”

    言外之意，我不問你要那六千塊，你也別賴在我家。

    至于蘇桃，“那就是個(gè)女孩，你不想要了，放我家也行，帶走也隨你，都可以?！?/br>
    有了后媽就有了后爹，男人的性子海燕是清楚的，不會管女兒。

    海燕不敢把女兒留下來，放不下。

    那就只能苦著自己了。

    “吃糠咽菜都是她活該?！碧锎笥⒅缹O麗芳回來了，電話里問起原因，“你找海燕干啥？她不在這里，去縣城了，對象要給她買敬酒服?！?/br>
    為著婚宴做準(zhǔn)備。

    海燕長得漂亮，哪怕是生了孩子，二婚離異帶個(gè)女兒，都有不少人上門說親。

    “這塊的女娃太少了，幾十個(gè)打光棍的，家里捧著錢都說不到媳婦。”

    知道海燕離婚，十幾家找到了海燕這里，給她說媒，田大英也是其中一個(gè)。

    自家老娘最愛給人說媒，孫麗芳是知道的。

    聽著田大英的氣急敗壞，更是好笑，“我說把那女娃子丟下，她就是不舍得，你說有什么不舍得的？”

    丟給誰不行？偏偏要自個(gè)帶著！

    說著就讓人生氣，田大英氣呼呼的，“本來我都給她說了個(gè)知根知底的，就是小時(shí)候跟你玩的，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了，她不愿意，非要跟那個(gè)大學(xué)生在一起?！?/br>
    田大英為著自家侄子婚事不成，現(xiàn)在提著海燕就生氣——

    “你等著，你就等著看海燕能過出什么好日子吧！”

    “你跟你妹都精明，所以我放心讓你們自己挑男人，手里有錢再怎么也吃不了虧，可是海燕——”

    她那么一個(gè)柔弱的性子，又找了個(gè)大學(xué)生，高于她那么多的人。

    “人家憑什么看上她？”

    心里沒點(diǎn)逼數(shù)，就沖著人家對她好，陷了進(jìn)去。

    “你想想，人家大學(xué)生，長得又不丑，在學(xué)校什么找不到，來找你個(gè)二婚帶娃沒工作的女人”

    憑什么？

    田大英雖然摳，但在兒女婚事上還是看得很清楚，“好豬就得賣個(gè)好價(jià)格不是？海燕這張臉，要是不帶女兒，我能給她說個(gè)更好的，保證下半輩子舒服的不行。”

    海燕性格那么弱，就得找個(gè)跟她性格差不多，不能強(qiáng)壓著她的人才行。

    “那樣日子才過得順暢，可她這個(gè)死丫頭就是不聽我的！”

    鄰里鄰居的，田大英就住在海燕家旁邊，低頭不見抬頭見的，對隔壁的事情了如指掌。

    叨逼叨了一陣，又把話題扯回剛開始，“你找海燕干什么？她欠你錢?。俊?/br>
    海燕從婆家回來后，就住回了娘家的屋子，“她家沒人，mama跟他哥哥去天津了，以后就在那安家，不回來了?！?/br>
    也就是說，隔壁的房子就屬于海燕一個(gè)人了，沒有人來跟她爭，“他哥娶的那個(gè)老婆家里挺有錢的，不愿意過來，就只能他哥過去了?！?/br>
    就這樣，當(dāng)初賣了她的mama，拿著六千塊，供兒子上完大學(xué)，一步一步往上走，拋棄了海燕。

    海燕就是他們上升路上的墊腳石。

    這點(diǎn)倒也不假，“海燕是他們抱來的，小時(shí)候海燕就知道啊，不然你以為她為什么那么聽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