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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就說過,很久之前我放過一把大火。 大火帶走一切,大火又賦予我很多。 老董就是其中一個。 我們都不知道他多大年紀,我被拐進去的時候老董就已經在哪了。 問青稞,青稞也說,說她被拐進去的時候老董就在了。 瞎了只眼睛,老董的話也不太多,佝僂著身子總是幫他們g一些臟累的活兒。 用悶聲發(fā)大財形容他最合適不過,不言不語的,不知怎地就活到最后了。 我放火那天看見他在院子里了,放火之后也是他替大家打開的鎖。 逃出來之后一部分人回家了,一部分人跟著我。 跟著我的大多都是沒有家可憐蟲,一些是被父母賣出去的,一些是被孤兒院賣出去的,還有一些癡癡傻傻、身體殘疾的,便不想再面對從前了。 索性都跟著我。 跟著我風里來雨里去,在這個城市的各個角落里扎根,也神不知,鬼不覺的在莫家扎根。 沒有我就沒有他們,沒有他們也沒有我。 我覺得可以這樣說。 關于老董,我對他了解不多。 誰也不知道他多大年紀,姓什么又叫什么,老董說這名字是他在一個死人身上撿回來的。 不止是他,地窖里面很多人都沒有名字,癡癡傻傻,人不如狗的活著。 直到我出現(xiàn),直到我放了一把大火。 火光吞噬一切,顛覆芻狗的生活。 翻天覆地。 改變所有人的生活。 受過青稞的恩惠,青稞下葬之后老董就應聘了墓園的門衛(wèi),一直在這里守著。 寒來暑往的,這些年探望過青稞的每一個人他都記得。 也知道我要做什么,不止是老董,我的伙伴們都深刻,那些關于莫家的一切。 所以陸爭走進墓園的那一刻,就有人告知我。 做的是取人性命的g當,按理來說我該把自己藏起來的。 可是以不變應萬變,今日在這里,我又沒有躲。 物極必反,人類的好奇心是需要滿足的,紙當然是包不住火,今日我不說,明日他也會用更激進的手段為自己解惑。 陸爭善于這樣做,他天之驕子,是沒怎么碰過釘子的。 真把人比到那份上,對我而言就有些得不償失了。 我又不是笨蛋,我怎么會跟他y碰y呢,自古以來y碰y都是沒有好結果的。 聰明人會為自己做最合適的選擇,就比如今日在這里,主動權其實在我。 面對比自己強大的敵人,首先做的一定是示弱。 那句話怎么說的來著? 優(yōu)秀的獵人都是以獵物的形態(tài)出沒? 忘了忘了,我記不住這些。 大概意思對了就行。 咬文嚼字不適合我,人生百年,我更希望我是一片漆黑的夜。 不可言說。 遠遠看著我,這個時候陸爭什么話都沒對我說。 但我清楚,但我清楚… 此時此刻他正為自己自豪著呢,甚至還想拍拍胸脯說不愧是我。 自大沖昏他的頭腦,我示示弱,說什么他便信什么。 挺有趣的,人這東西不好琢磨,卻又太好拿捏了,他們有弱點、有欲望、有求知欲、有好勝心… 所以常有人說人類愚蠢,因為他們總是為了自己的好奇心而買單。 只是有的人悔不當初,有的人心甘情愿。 本能面前,誰也不是例外,哪怕他是陸爭。 想起從前他戲耍我的那些日子,有一瞬我覺得異常痛快。 贏了我那么多次,終于輪到我打一個漂亮的翻身仗了。 今非昔比,我沒騙他。 走過來,陸爭看看我,又看看青稞的碑。 他蹲下身,目光落在青稞的臉上,半晌后才開口說話:“怎么不買束花給她?” “天太冷了?!?/br> 是啊,天太冷了,大雪染白黑發(fā),落在眉睫,一轉眼化成淚落下。 張開口是茫茫白霧,模糊了愛恨,以及鋒芒畢露的劍刃。 我失算了。 關于我、關于青稞,陸爭沒有咄咄比人的質問,什么也沒說,他平靜的像是一個路人。 然后領我下山,說這里又黑又冷,嚇人。 走吧,領你去吃飯。 怪異。 指他的反應,以及沒有針鋒相對的我們。 男人這樣平和,讓我沒辦法再提起那些病入膏肓的恨。 那些肌膚之親、rou體癡纏的歲月突然就離我好遠好遠,只剩下眼前這個白雪茫茫的夜,以及那個晦澀難懂的男人。 我像個跳梁小丑一般。 臘月寒冬,我依舊喝最冰的水,在嘴里咬碎一顆冰塊,一時之間分不清碎了的是誰。 陸爭報臂看我,面色不善。 “你就吃這點東西?” 有什么不行的嗎? 我反問。 倒也不是不行,就是… “你是什么畜牲吧,就只吃青菜?” 他還說,說現(xiàn)在農村人養(yǎng)牛都知道營養(yǎng)均衡,我一個大活人,居然只吃青菜? 失算了。 我又失算了。 這狗男人根本就不是真心實意的想請我吃飯。 我要是沒猜錯,這話應該在他心里醞釀一陣子了,畢竟這不是我們重逢之后在一起吃的第一頓飯。 當著莫青瑜的面,當著莫春秋的面,當著天底下每個人的面,我們兩個明爭暗斗的吃了無數(shù)回的飯了。 taMadE,中國人可真是愛吃飯。 估摸著那時候他就發(fā)現(xiàn)我只吃素這件事了,礙于天不時地不利人不和,挖苦我的話便一直在心里憋著。 終于… 我taMadE自投羅網。 被他一說,青菜我都不吃了,筷子一放,大口大口的喝著冰水。 男人罵我有病,伸手給搶了過來:“發(fā)瘋是吧?” “我就這樣?!?/br> “你以前不這樣。” “你都說是以前了。” 旁邊還有空杯,我又給自己續(xù)了一杯冰水。 冰塊半化不化,牙齒一咬就碎。 陸爭恨我恨得牙癢癢,抬手喝光杯子里我剩下的那半杯水。 呸! 男人可真惡心! 早知道他會喝,剛剛我就應該往里面吐口水。 什么也不問,我懷疑他今天過來是為了給自己添堵的。 也是為了給我添堵的。 不想在跟他廢話了,他不問我什么,我們兩個就沒有坐在一起的必要了。 不論從前如何,在某一個夜里我曾咬牙切齒,說跟他是水火不容的。 有我沒他,有他沒我。 不是他死,就是我活… 不是敵人,也談不上朋友,我們兩個做回陌生人就挺不錯的。 我覺得我這想法挺好,顯然陸爭是不贊同的。 我走他便跟著,這殘冬臘月、大雪紛飛的,陸少爺又不嫌冷了? 從前可是讓我抱緊他,說農村的房子破,四面八方都是風。 龍溪,晚上想吃飯嗎? 想吃飯你就抱緊我。 確實晦氣。 以前他像使喚狗一樣的使喚我。 我不大度。 我一直記得。 等我先殺了莫青瑜再殺他!?。?/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