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到醫(yī)館時(shí)，正遇上賀老太醫(yī)離開，老爺子一眼就看到了李棠，李棠沖著他微微頷首。

    他眉頭一凝，還未開口便聽李棠詢問道：“賀爺爺，靈兒在嗎？”

    話落后她看著老人的眼神又補(bǔ)充道：“我找她抓一副藥。”

    既是抓藥，賀老太醫(yī)沒有再說其他，指了指里面，“她在后院收藥材?！?/br>
    “好?！?/br>
    李棠入了醫(yī)館，藥童急匆匆的去后院把賀靈喚了出來，她穿著灰色的褂子，頭上裹著頭紗，神采奕奕眉眼透亮，一見她就揚(yáng)聲問道：“六娘子怎么過來了？可是身子不適？”

    李棠笑了笑，“我來找你抓一副藥?！?/br>
    “哪里不舒服？我先給你摸一下脈，你不舒服讓人來跟我說一聲我過去就行，怎么還自己上門來了?！彼f著便拉著李棠入座，給她號(hào)起了脈。

    坐下后，還沒等賀靈號(hào)脈結(jié)束，李棠就直接開門見山，“我需要避子湯，你幫我配一副?！?/br>
    梅香和寶兒站得有點(diǎn)距離，但李棠這話還是一字不漏的落入二人耳中。

    寶兒還有點(diǎn)懵，但梅香的臉色已經(jīng)變了。

    賀靈聞言也怔了一下，猶疑道：“六娘子，是藥三分毒，這湯藥喝下去是會(huì)傷及根本的。”

    “我知道?！?/br>
    賀靈望著她，面色平靜話語堅(jiān)定，像是深思熟慮考量過的一般。

    她沒有再問李棠緣由，思忖了片刻起身寫藥方。

    李棠拿到了藥方，又從醫(yī)館里抓了幾副藥帶了回去。

    回去的路上梅香臉色就不太好，這事兒她要不要跟萬之褚說？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

    李棠淡淡的看了她一眼，看出了她心中的想法，“梅香姑娘不用覺得為難，照實(shí)說了就是?！?/br>
    梅香聞言看向李棠的眼神有些復(fù)雜，倆人具體發(fā)生了什么事她們也不知道，連勸都不知該如何勸解，但李棠要喝避子湯這個(gè)事兒，不管是對(duì)她還是對(duì)萬之褚，都不是小事。

    “姨娘，奴婢僭越說一句，這避子湯姨娘還是不要喝為好，待姨娘有了身子，生下孩子，您在府中才有傍身的資本。”

    李棠聽著她的話，說的是實(shí)誠話了，這俗世中的女人不都這樣嗎？妻也好妾也好，好像必須有了孩子后半生才有依靠。

    但這些都不是她想要的，萬之褚若不愛她了，還生什么勞什子的孩子？

    萬之褚是要她還債，他是要與她兩清，又怎么會(huì)想她生下他的孩子呢？那些話言猶在耳，刺得她心間隱隱作痛。

    “梅香姑娘怎就知道萬之褚會(huì)想要我生下他的孩子呢？”

    梅香語塞，她是不知道萬之褚的想法，她只是覺得，萬之褚的心里還是有李棠的。

    回了府，萬之褚還沒有回來，她徑自回了院子，讓下人將湯藥熬了喝下后才歇下。

    她這一覺睡得很不安穩(wěn)，翻來覆去一直在做夢，夢中電閃雷鳴暴雨傾盆而下，她蹲在角落里看著人頭落地滾到她跟前，她看著那頭顱上瞪大了的眼珠，尖叫了一聲從噩夢中驚醒。

    又下暴雨了，她聽著屋外的雨聲和雷聲，有些分不清這是不是還在夢中。

    “寶兒?！彼傲艘宦暎忾g沒有聲音傳進(jìn)來，她起身衣裳都沒有披一件就走了出去。

    守夜的寶兒不在，她皺了皺眉打開了屋門，想看她是不是在外面。

    門一打開，寶兒沒看到，倒是迎面就撲上來一人，那人渾身都濕透了，跪在她跟前喊道：“六娘子，您救救妾身！您救救妾身！”

    夜黑風(fēng)高電閃雷鳴，李棠被嚇得連連后退臉色慘白，“你……你是誰？”

    “妾……妾是文茵茵。”

    隔著兩步的距離，閃電劃過夜空，她終于看清了面前這女子，是傅祁禎養(yǎng)的那外室……

    第13章

    ◎你不要再騙我◎

    李棠在看清文茵茵面容的那一刻，腦子里閃過無數(shù)的畫面，一幀幀一幕幕都那么清晰，卻讓她尋不到源頭，也看不清歸處。

    太子被囚，相關(guān)人等皆人頭落地，李棠沒想到會(huì)在這里見到活著的文茵茵。

    這里又是萬之褚的府邸，還不至于是讓文茵茵隨意出入的地兒，那就只能是萬之褚?guī)齺淼摹?/br>
    那萬之褚人呢？

    李棠想著錯(cuò)開跪在地上的文茵茵踏出了門檻，就見萬之褚手握長劍立在雨中一動(dòng)不動(dòng)，就這么看著她的方向。

    她腦子嗡嗡響，萬之褚要?dú)⑽囊鹨?，卻還帶著文茵茵到她跟前來殺？

    看著雨中的萬之褚，一身褐色錦衣，外面披著一條黑色披風(fēng)，已經(jīng)全部濕透，她不知道這雨下了多久，也不知道他們?cè)谶@雨中淋了多久。

    兩兩相望，他陰森冷漠，李棠只覺得，萬之褚可能已經(jīng)瘋了。

    過了許久，他終于提起腳步朝她們這邊走來，手中的劍尖在地上滑過，隨著他的腳步發(fā)出刺耳的聲音，文茵茵像是害怕極了，撲到李棠的腳邊，“六娘子，您救救我，我肚子里還懷著殿下的孩子，我還不能死?！?/br>
    李棠垂眸望著腳邊的女人，生得嬌小，巴掌大的鵝蛋臉眼中都是恐慌，像是受驚了的小白兔，她沒有了傅祁禎的庇護(hù)，自己失去了家族的靠山，誰又比誰好多少。

    “文姑娘，我救不了你。”

    文茵茵緊緊的抓著她的裙擺，“不，六娘子，只有你能救我，你救救我，茵茵給你做牛做馬，你救救我?！?/br>
    她邊哭邊說淚如雨下，看得李棠一顆心緊緊的揪到了一起。

    萬之褚的身影慢慢逼近，李棠站著未動(dòng)，文茵茵朝她的身后縮了縮。

    “讓開?！比f之褚的聲音冰冷，李棠蹙了蹙眉，望著萬之褚手中的劍，想著夢中滾到跟前還未閉眼的人頭，同樣的雨夜，同樣有人提刀殺人，十余年的噩夢讓她常常夢魘。

    如今萬之褚這是做什么？要?dú)⑽囊鹨鹗且蚬€是因私？

    因公她無能為力，文茵茵若生下傅祁禎的孩子，對(duì)于新帝而言不利，那孩子必定不能留，但留文茵茵這女人一命亦無妨，如何到了要她命這地步。

    若因私……

    “因何要?dú)⑺?？公還是私？”她問，眼中無一絲余溫，萬之褚對(duì)上她冰冷的眼神，“這重要嗎？”

    “因公，與我無關(guān)，因私，我自然不能讓無關(guān)的人因我而喪命?！?/br>
    萬之褚聽著她這話，心口像是被螞蟻啃噬了一般，“竟還是這樣，李棠，上一次你就為了傅祁禎救她，背叛了我?！?/br>
    背叛？李棠眉頭緊皺，咬了咬牙，仰起頭看向他。

    “背叛？真是笑話，上一次是我要救她嗎？若不是你沒事找事，我何須救她？我那是救她嗎？若不是你，我們?cè)趺磿?huì)落得這個(gè)田地，你怨我恨我我都認(rèn)了，但你就真的沒錯(cuò)嗎？”

    “萬之褚，你的錯(cuò)你從不會(huì)認(rèn)，從小到如今，都是如此。”

    “你殺啊，當(dāng)著我的面一劍了結(jié)了她，我就站在這里看著！”

    她歇斯底里的說完，額間的青筋都露出來了，淚珠一個(gè)接一個(gè)的掉落，李棠的情緒似乎有些崩潰，他心間像是有什么在塌陷。

    “來人！”一聲令下，從屋頂跳下來四人，跪在臺(tái)階下。

    “帶她回去，將湯藥灌了。”

    文茵茵被拖走了，灌藥應(yīng)是去了那腹中胎兒，若是如此，那條命應(yīng)是留下了。

    “你剛才的話什么意思？”

    李棠抿了抿唇，心間的委屈濃得化不開，都涌入眼眶化成了淚，“還重要嗎？”

    “萬之褚，不重要了，你恨就恨著吧?！?/br>
    話落，她轉(zhuǎn)身要進(jìn)屋，人還沒有進(jìn)屋，身后就傳來了萬之褚的聲音，“若我當(dāng)年沒有綁文茵茵，你就會(huì)喜歡我嗎？你就算喜歡我你會(huì)跟我走嗎？李棠，你不會(huì)的?！?/br>
    “你說得對(duì)，如今不重要了，但你的命是我保下來的，傅祁禎的那個(gè)孩子你藏在了何處你最好交出來，別逼我把你和那孩子一起交給官家?！?/br>
    李棠頓住了腳，回頭問：“什么孩子？”

    她的反應(yīng)太自然了，讓萬之褚有些恍惚，只聽她繼續(xù)問道：“傅祁禎還有孩子？和文茵茵生的？”

    萬之褚緊握著手中的劍柄，沉聲道：“你不知道他們有一個(gè)四歲的兒子嗎？”

    李棠眼中一片茫然，搖了搖頭。

    “那你為何在李府出事前跑了？那個(gè)孩子和你同一時(shí)間不見的，你說不是你帶走了，誰信？”

    這話讓李棠瞬間失笑，看著這暴雨傾盆而下，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在萬之褚的眼里，她到底有多喜歡傅祁禎？會(huì)帶著他與別人生的孩子逃命？

    “萬大人那么會(huì)聯(lián)想，為何不想成是我即將大婚，因?yàn)椴幌氤苫樗刑优苣?？?/br>
    她的話落，一陣?yán)滹L(fēng)刮過，她有些冷，抱緊了胳膊，準(zhǔn)備進(jìn)屋，人還未動(dòng)就被萬之褚按在了墻上，他的衣裳上滴著水，不知道是不是冷的，他有些發(fā)抖。

    “你說的，是真的？”

    李棠冷聲道：“什么真的假的？”

    “逃婚？你不想嫁給傅祁禎……”他抓著她的胳膊，緊緊的抓著，眼神中都等她回答的期待，像是當(dāng)年他說，你要是不喜歡京城，我?guī)阕吆貌缓?？時(shí)的一模一樣，有些久違的心酸。

    “是真的?！?/br>
    她話落，看著萬之褚的眼睛漸漸的亮了起來，又帶著一絲半信半疑，但好像還是滿意了這個(gè)答案。

    他說：“阿棠，你不要再騙我?！?/br>
    翌日午后

    大雨轉(zhuǎn)小雨，院中翠綠的枝葉被洗凈了塵埃，格外明亮，嬌嫩的花朵不堪風(fēng)雨捶打，落了一地。

    寶兒看著坐在窗前的她詢問：“姨娘，奴婢帶人將院子里的樹葉落花掃一下吧?！?/br>
    “待雨停吧，免得掃了又掉?！?/br>
    寶兒道：“應(yīng)是不會(huì)了，這雨勢漸小，估計(jì)沒多久就停了?！?/br>
    李棠望著遠(yuǎn)方的天邊的烏云，柔聲道：“或許要下兩天也不一定?！?/br>
    此時(shí)的紫崇殿內(nèi)，年輕帝王正拉著萬之褚對(duì)弈。

    文茵茵腹中胎兒已去，萬之褚入宮回稟，傅祁州就將他留了下來，說手談兩局，他也只好應(yīng)下。

    傅祁州下得漫不經(jīng)心，常常往外看，他斂下心神，看了一眼外面的雨，柔聲道：“今年這雨正好，不旱也不澇。”

    傅祁州看了他一眼，笑道：“這可不像你。”

    萬之褚笑了笑：“陛下福澤深厚，上天才能如此眷顧百姓，臣隨心之言?！?/br>
    話落，傅祁州也笑了起來，手執(zhí)黑子，堵住了萬之褚的去路，棋子落下，便聽傅祁州道：“那文茵茵在你府上養(yǎng)著？”

    萬之褚道：“未曾，臣給她單獨(dú)置了院子?！?/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