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棠聽著他這些話，眼前一片模糊，她轉(zhuǎn)過身子走至窗前，淚水從臉頰滑落，她拉開了窗，清風(fēng)吹過臉龐，吹干了臉上的淚痕。

    她有些后悔，本以為萬之褚只會說那幾句原諒他，跟他回去，她想好了如何回答他，卻沒有想到他說了這些。

    “是啊，我們，怎么就成這個樣子了？”

    “這些日子我也在想?！?/br>
    “或許是，我們不夠信任，也不夠了解?！?/br>
    她的聲音很輕，萬之褚眼底猩紅，接話的聲音有幾分沙啞，“是我的錯，是我不夠信任你。”

    李棠微微蹙眉，緩緩轉(zhuǎn)過身望著他搖了搖頭，“不，你不是不信任我，你是不信你自己?！?/br>
    這話一出，萬之褚全身僵硬，動彈不得，像是被頂住了一般，只聽李棠輕聲道：“你是不信自己，不信有人會愛你，因為不信所以患得患失，有一絲的風(fēng)吹草動都像是地動天搖了?！?/br>
    “我對你不夠好嗎？我雖沒有親口說出來，我對你做的事情不足夠讓你相信我嗎？你同我朝夕相處了十余年，我為何趕你走？你若是冷靜一些仔細(xì)想想，你會想不到原因嗎？我們相處了十余年啊，我若是要殺你為何趕你走？因為你不信你自己，所以你想的任何事情都往偏了想，都往壞了想！”

    “你還記不記得你跟我說你老家是何處？”李棠問，萬之褚腦中一片空白，只見李棠譏諷的笑了笑，“你不記得了吧，你只是隨口一說，可我記著?！?/br>
    “我以為你走后怎么著也是會回家一趟的，我離開國公府就去你所說的老家找你，你知道我找了多少個鎮(zhèn)子，找了多少個村落嗎？但凡聽到楚姓人家我就尋過去，你知道我最后我有多失望嗎？”

    “找了大半年都杳無音信，我放棄了，你知道那天我在人群中看到你我有多開心嗎？”

    萬之褚的臉色慘白，心緊緊的攥起，他想起了她曾受傷的腿，想起他對她做的所有事情，死不足惜。

    看著他的模樣，李棠緩緩垂下眼簾，低聲道：“你怎么會知道呢？”

    “跟你回府的那天，哪怕你說讓我做妾我也滿懷信心，我想，你是那么的執(zhí)著，也是那么的愛我，我有機會跟你說清楚一切，然后重歸舊好?！?/br>
    “但現(xiàn)在，我放棄了，曾說什么以后做個陌路人，是有氣話的成分，但我也是真的不想見到你，萬之褚，我想讓自己好起來?！?/br>
    “你不想讓自己好起來嗎？”

    “好起來之后呢？”他問，聲音破碎不堪，李棠半晌沒有回答，只聽他道：“我們還可以重頭來過嗎？”

    第45章 -喬遷新居

    ◎    還可以重頭來過嗎？她曾經(jīng)也問過自己。

    可是她格外自信，不像面前的萬之褚，言辭間透……◎

    還可以重頭來過嗎？她曾經(jīng)也問過自己。

    可是她格外自信, 不像面前的萬之褚，言辭間透著不安。

    因為自信，所以她不曾問萬之褚, 現(xiàn)在想來, 如果她在萬之褚?guī)馗哪且惶炀蛦栆痪?，是不是也會有些不一樣?/br>
    萬之褚是自卑不信，她呢？是自信得過了頭, 她憑什么覺得人被她趕走了那么久了, 她再巴巴的找上去別人還會像以往一樣對她呢？

    都說被偏愛的有恃無恐, 她再不愿意承認(rèn)事到如今清醒了, 冷靜了，也該承認(rèn)了。

    他們站在兩個極端, 能將一段感情維持下來全靠隱忍, 怎么可能長久？

    日積月累的情緒積壓著, 父親安排去殺他的人成為了壓倒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也壓垮了萬之褚對她的最后一絲信任。

    李翾讓她去查清楚, 不要像她一樣留下遺憾, 她知道真相了，可已經(jīng)晚了, 她和萬之褚都已經(jīng)回不去了，因此她也怨恨父親, 只是也無可奈何。

    萬之褚有一句話說的沒錯，恨不全是恨，愛已有裂痕, 如果時間能夠撫平傷痕, 那就交給時間。

    李棠無止盡的沉默, 萬之褚感覺一顆心墜入深淵, 他緊緊的望著她, 眼睛一眨不眨，李棠想，感情這種東西，長時間不見面久而久之也就淡了，待他與她都釋然的時候，這段感情也就忘了，開始了新的生活哪里還需要什么重新開始呢？

    “我想，到那時我們應(yīng)該不需要重新開始了?！?/br>
    話音落下，萬之褚望著她濕漉漉的眼眸，知道自己徹徹底底的失去她了，他弄丟了唯一的機會，也是最后的機會。

    “對不起?！彼f著頓了頓又道：“這些日子打擾了，以后……”

    以后好好的，但話最終也沒說出來，留了一句：“保重。”

    廣袖下，李棠握緊的手微微顫抖著，保重二字還在耳邊回蕩，人已經(jīng)轉(zhuǎn)身離去，匆匆而過的背影消失在門口，心口驟然緊縮，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涌了上來，淚水從臉頰滾落，她靠著窗邊的墻蹲了下去，發(fā)出了窸窸窣窣的哭聲，京墨站在門口，望著院外離去的馬車，知道這次說透了，以后萬之褚也不會再來了。

    她不敢踏進(jìn)屋里，不敢打擾李棠。

    自那天起，梁嬤嬤帶著人先去了永祿街的宅子燒了灶火，燃了三天的香，第四天清晨李棠回了京進(jìn)了宅，她以后就立身于此處了，便將嬤嬤丫頭還有之前的護(hù)衛(wèi)都喚了過來，偌大的院子雖只有她一個主人，這樣一來倒也不冷清。

    安頓好之后，她才依次給嚴(yán)華她們寫了帖子，邀請她們有空上門來吃茶。

    帖子剛送出去，有人便送上了一份禮，是恭賀她喬遷新居，看著那字跡，李棠面色微冷，望著京墨道：“收在一旁吧?！?/br>
    萬之褚的字跡，京墨也認(rèn)出來了，將東西收好之后，李棠像是什么事兒也沒發(fā)生一般，繼續(xù)該忙什么忙什么。

    李棠是清晨寫的帖子，才到午后，嚴(yán)華和馮菁還有陶央就急匆匆的趕來了。

    幾人的馬車在巷子口遇上，馮菁掀開車窗喊道：“嚴(yán)jiejie，早呀。”

    嚴(yán)華道：“早啥早？你這是還沒吃午膳？”

    后面的陶央接了嚴(yán)華的話，“嚴(yán)jiejie，我們確實還沒有吃午飯，我正要吃呢？馮菁說來找棠棠一起吃?！?/br>
    嚴(yán)華：……

    “那確實還挺早的，六娘子應(yīng)該也還沒有吃?！?/br>
    嚴(yán)華話一出，馮菁哈哈一笑，幾人心神領(lǐng)會。

    她們到時，李棠正在前院的涼亭里安排下人布置亭子，幾人一同進(jìn)院，頓時間整個宅子都熱鬧起來了。

    看著三人手中的禮物，李棠抿了抿唇：“我這是跟你們說一聲，有空上門來吃茶，不是朝你們討禮的~ 怎么來找我還興帶禮了？ ”

    馮菁笑道：“我可是午飯都沒有吃酒來了?！?/br>
    陶央補了一句：“我也沒有哦?！?/br>
    李棠緩緩的往下嚴(yán)華，“嚴(yán)jiejie也還沒有用吧？”

    嚴(yán)華笑著回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br>
    馮菁沖著她做了個鬼臉，“嚴(yán)jiejie，剛才在巷子口我以為我們已經(jīng)心神領(lǐng)會了，這下只有我和央央是貪吃鬼了嗎？”

    “我也給二娘子寫了帖子的，不知道她今日來不來？”

    話音剛落，門口就傳來了孔嫣的聲音：“來了來了，在府中耽擱了一會兒，沒想到你們都到了?！?/br>
    人到齊，李棠讓廚房準(zhǔn)備了菜肴。

    陶央嘗了一口筍絲雞湯便皺起了眉頭，低頭又嘗了一口，李棠望著她那樣，以為不好吃也盛了一碗嘗了一口，味道沒有問題呀，才問道：“央央，不合你口味？”

    話一出馮菁也跟著嘗了嘗，只聽陶央道：“棠棠，怎么味道還跟之前一模一樣，都沒有變?！?/br>
    李棠這才反應(yīng)過來，還沒有回話就見嚴(yán)華看了她一眼說道：“來來我嘗嘗，是哪個廚子得了原來廚娘的真?zhèn)鳎俊?/br>
    聽著嚴(yán)華這話，李棠明白她的意思，這是不想外面?zhèn)鞒鰢€有什么人活著，還在她身邊，便是下人也不好吧。

    她本覺得在場的人都是很要好的人了，知道這些事情也無妨，但既然嚴(yán)華攔了，那她也不能拂了她的好意，話還沒說，就聽孔嫣道：“幾道菜的味道都和以前一模一樣，棠棠是把之前府里的廚娘帶出來了嗎？”

    桌上的氣氛有些微妙，嚴(yán)華看了她一眼，李棠笑了笑：“府中出事之前，我院中的下人廚娘我都給了她們自由身，后來我回來了，問了她們愿意回來的就又都回來了?！?/br>
    馮菁說：“挺好挺好，以后我們想吃了就可以來蹭了，你這個廚娘煮的菜都很好吃，我太懷念她做的蜀菜了。”

    李棠笑了笑，“晚上讓她做給你吃。”

    陶央望著馮菁，也說道：“那我晚上可要沾你的光了?！?/br>
    嚴(yán)華在喝湯，沒有插話，只聽孔嫣輕嘆道：“六娘子你太厲害了，要是我的話，可能會六神無主，哪里能提前籌謀這么多保下她們的命。”

    李棠捏著湯勺的手微微一頓，目光平和的望向孔嫣，“我有什么厲害的？我同她們都趕巧了才撿了一條命，我做這事兒的時候還不知道家里會出事，所以也沒有六神無主，這事兒還是一輩子都不遇上的好?！?/br>
    李棠的話不算重，話落后孔嫣垂眸笑了笑：“棠棠你就別謙虛了，撿了命這種趕巧也是實力，這院子是右相買的嗎？”

    在這飯桌上驟然提起了萬之褚，既然都停下了手中的動作，陶央皺了皺眉頭，馮菁也臉色微僵，嚴(yán)華更是露出不悅，李棠深吸了一口氣，柔聲道：“這院子是好幾年前我就買了的，蘇大人被貶出京時賣這宅子我就買了，與右相無關(guān)?！?/br>
    她的聲音輕柔，但孔嫣感覺臉火辣辣的，嚴(yán)華知道還能這么好說話是李棠的修養(yǎng)，她一聽這話就有些不痛快。

    但她話還沒有說話，就聽孔嫣幽幽道：“還是六娘子有錢，這個地段的宅子怎么也要幾萬兩吧?！?/br>
    李棠又笑了笑：“小時候母親給的，那個時候也沒現(xiàn)在這么貴?！?/br>
    頓了頓李棠又道：“母親去的早，她的嫁妝什么的留給了我們?！?/br>
    話到此處，孔嫣沒有再說話，本來好好的氣氛，被孔嫣這幾句話搞得有些尷尬。

    但李棠到底是主人，吃過午飯，一起在院中泡茶，一同聊著這京中的八卦，剛才那點尷尬便就過去了。

    幾人一直玩到了晚上，李棠讓廚娘做了馮菁愛吃的蜀菜，吃了晚膳幾人才打道回府。

    孔嫣的馬車在最后面，她回頭望著這宅子，離皇宮不遠(yuǎn)，出了巷子口再往前不遠(yuǎn)處就是尚書省的后門，御史臺也在不遠(yuǎn)處，嚴(yán)府、 陶府也在這周圍，像嚴(yán)府這樣的祖上就在京中扎了根，陶府這樣的亦是，家底深厚在這地段很正常，但她沒想到，國公府沒了，李棠一個人竟然還住進(jìn)了了這樣的宅子里。

    想想自己父親剛來京中上任時，祖母給了母親不少銀子，總說全部家底了，肯定夠他們一家人安家了。

    結(jié)果來了之后，京中的宅子貴得驚人，他們家里的銀子需要負(fù)責(zé)一家人的支出，父親新上任需要打點，繁華地段的宅子根本買不起，馮家還借了他們不少錢，才在東郊買下了這個宅子，但每次進(jìn)來都遠(yuǎn)。

    馮家是武將，雖說底蘊上比他們家好不了多少，但馮家賞賜多，加上馮菁的祖母是商戶之女，比較會賺錢。

    馮菁帶她認(rèn)識李棠時，她總覺得自己渾身不自在，看著馮菁和李棠打成一片，她總覺得，像馮菁一樣腦子簡單臉皮厚就是好，不會像自己一樣覺得格格不入。

    她很不喜歡和她們處一塊，可母親總是跟她說，要她好好和李棠相處，等以后李棠成為太子妃，成為皇后，她也是李棠閨閣密友，是有和其他人不同情分的，將來有什么事情了，李棠說一句話抵過他們求無數(shù)人。

    后來她聽說太子養(yǎng)了外室，對那外室甚好，她心里竟生出了一絲快意，再后來，她聽說李棠喜歡了自己的護(hù)衛(wèi)，她又看了一出好戲；再后來國公府沒了，李棠成了萬之褚的妾氏，她想，她也算是看著高高在上的李棠是如何一步一步的跌落下來的了。

    她以為這一生，李棠也不過是萬之褚的一個侍妾。

    但沒料到，她還能從相府出來，住進(jìn)了這永祿街的大宅子里。

    聽見李棠說是她好幾年前買的時候，她一顆心像是被貓兒撓了一樣，心底涌起了無數(shù)的不平，憑什么上天對她這么好？

    八月二十八日

    萬府大半酒席，賓客齊聚，在眾人見證下，趙夫人認(rèn)了老太君為義母，敬了茶，趙夫人和老太君互相贈了給彼此準(zhǔn)備的禮，禮成后皆大歡喜，曹湘也從原來的孫媳婦變成了外孫女。

    萬鴻堃的傷勢還未好，還不能行動自如，便也不能出來幫忙招呼客，老太太讓安氏找萬之褚來幫忙，安氏有些摸不準(zhǔn)，萬之褚這性子可以嗎？

    但她沒想到，只跟他一提，說萬鴻堃不方便，他便應(yīng)下了。

    這一天，女客這邊安氏和周氏招呼著，男客那邊萬之褚和他三叔萬鴻韞招呼，或許是因為來者是客，難得見到萬之褚和和氣氣，臉上帶笑春風(fēng)和煦的模樣。

    曹湘遠(yuǎn)遠(yuǎn)瞧了一眼，在趙夫人耳邊咬耳朵：“今日李六娘子來了？”

    趙氏道：“沒瞧見，怎么了？”

    曹湘笑了笑，“看萬之褚那樣兒，我還以為李六娘子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