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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不算卦就會死(穿越)在線閱讀 - 分卷(4)

分卷(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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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稍作思考,沈默仍舊決定午時前往斷頭臺看看,對于這古代的斬頭,他還未曾親眼見過,更重要的是,他想知道時安殺婁析,到底為何。

    說到底,沈默不過是個十六少年罷了,還帶著好奇之心的少年。

    第5章

    午時九重刑場斷頭臺前。

    諾大的刑場哪怕在烈日陽光下也依舊森然陰霾,殷紅的土地不知潑灑浸潤了多少人的鮮血,刑場重兵把守,圍觀百姓紛紛對著跪在斷頭臺上佝僂身形的老者指指點點。

    時老先生怎么會殺人?

    是啊,他一輩子為了德修書院的那群學生耗盡心血,這樣的人怎么會呢?

    聽說婁析能夠上書院求學還是他資助的,會不會是誤判?

    眾說紛紜,德修書院的學生們也夾雜在人群中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卻不曾有人上前一步,那些時安幫助過的學生們,此時此刻,又有幾個肯上前來與他說最后幾句話?

    還有一刻就要行刑,人群中一陣躁動,一名學生擠了出來,他面色焦急,額角滿是汗水,應是匆忙趕來。

    他沖到斷頭臺前,被侍衛(wèi)擋在幾尺開外,抬頭死死的盯著時安。

    先生!先生!你看看我!我來了!江冬來看你了!

    這名為江冬的學生便是曾和時安一起來到沈默攤前卜卦之人。

    一直垂頭的時安終于抬起了頭來,不過一夜之間,臉上溝壑便深了許多,雙眼也渾濁無神,再不是那個哪怕白發(fā)蒼蒼也精神十足的老先生了。

    江冬?也好,也好,也只有你肯來與老夫說句話了。

    江冬抬手盡可能想要去夠到他的先生,卻是無用功。

    先生?為什么?是你嗎?是你殺了婁析師兄?

    看著自己最得意的弟子之一望向他充滿困惑悲戚甚至失望的眼神,時安神色幾分動蕩,殺他?殺他是了,老夫不,我殺了他,可我明明是在救他!我在救他!我在保護他!就像我一直做的那樣,不是嗎?我在保護他?。∵B你也不理解我嗎?

    婁析是我最看重的學生可是他活得太苦了,也太累了。

    從他來到書院這幾年,我看著他,看著他那么努力,那么掙扎的活著,讀書給了他希望,他快樂,卻也短暫,但他總是笑,總在笑,怕我擔心,怕你擔心,那日他又從家里逃了出來,來找我,對我說,先生,活著好累,他活著竟是看不到絲毫希望

    婁析哭了,那是我第一次見到他哭,那么堅強的孩子,可我卻不知該怎么辦

    我能資助他讀書求學,能短暫的庇護他,可世間紛擾那么多,我又如何一直護著他?

    都說熬過童試就好了,可就算童生試考上了,也不過是能離開我這小小書院,去都學求學,那又是另一條慢慢長路,童生試后鄉(xiāng)試,鄉(xiāng)試后會試,會試后殿試,他又能熬到幾許?我總說婁析有靈性,學問好,可他真的學問好嗎?別人不知,江冬,你還不知嗎?死記硬背不知變通,你幾次從我這里偷試題拐彎抹角的給他復習模擬論策找重點,你當我不知?也只有婁析老實,看不出來罷了。

    后來,他在我這里呆了幾日后離開,也未回家,我到處找他,找到他時,他在河邊捂著額頭跪地痛哭,哭蒼天不公,哭人生皆苦

    我看著他,看著他被困在這無盡的痛苦里我就想不如讓他徹底遠離從以前我就隱約有了這樣的想法只有這樣,只有這樣

    江冬瞪大了眼睛,可就算如此,先生你也不能殺了婁師兄啊,你這明明是害他!

    我沒有害他!是婁氏夫婦害他!是鄭路平害他!本來!本來他們馬上就要得到報應了!可到頭來這塵世骯臟,是萬惡之源,遠離這里不好嗎?離開,就沒有煩惱了你,能理解我嗎?

    江冬不斷搖頭,淚水涌出,絲毫不見曾在沈默面前劍拔弩張的叫囂模樣:先生你錯了,你這次錯了,真的錯了,誰不曾有絕望難過之時?你不能,不能就因此替師兄決定他的生死,便是他自己也不能!哪怕他父母不對,鄭路平不對,可,可最終將他送上黃泉的人,是你?。∥也粫斫饽?,所有人都不會理解你!

    隨后江冬轉身擠出人群,神色匆匆,似是恨不得立刻遠離時安。

    時安又頹喪的垂下頭,肩膀顫抖。

    我沒錯我是在救他啊錯的是婁氏,是鄭路平,是老天不公啊

    幾個離得近的聽了時安的話,各個面露驚異,只當他有病,端的是這種詭異思想,如何讓人理解?

    午時到!

    時辰一到,劊子手手握大刀,高揚,手臂肌rou收緊用力。

    先生!

    就在這時,江冬端著碗清水跌跌撞撞的又擠了過來,極力的從侍衛(wèi)的阻攔下伸長手臂,遞著手中水碗。

    先生!天干,喝碗水再上路吧!

    時安顫抖著抬頭看向江頭,似乎是想不到他還會回來,干裂的嘴唇抖動半響。

    奈何無論江冬如何努力,也與時安尚有幾尺距離,劊子手手起刀落,登時血柱高昂,噴濺一地,潑灑進了江冬手中水碗,一碗清水登時染上點滴殷紅。

    失去了頭顱的身體傾倒在地,主人的頭顱遠遠滾在一邊,到底是沒有喝上這來自他學生的最后一口清水,也最終得不到任何人的理解,將自己鎖在名為救贖的牢籠里。

    時也命也,這時安一輩子為了書院而活,為了學生而活,最終棋差一步,思想走了異端,命終斷頭。

    沈默看著被眼前黑布渲染上暗色的畫面,這是來自文明時代的沈默第一次親眼看到死刑現(xiàn)場,恐懼沒有,感慨也無,人生一世,死人永遠沒有活人來的可怖。

    蹇,跛也。家道衰落,百事不順。破卦則,君子以反身修德也。

    時安這一卦,未能破卦重生,便是順卦而為,生而成蹇。

    二者無論如何,到底是得一結果,才可續(xù)命。

    果真逆天續(xù)命,實非易事。

    沈默喃喃話落,身旁驀地響起一聲,君子以反身修德?小瞎子,這就是你為他卜的卦辭?倒真是準確。

    宿源歡?

    沈默側身一步,不知宿源歡何時消無聲息的來到他身旁。

    可惜了,小瞎子,我本想拉你來執(zhí)法堂,卻沒想到你來頭倒是不小。宿源歡看著沈默嘖嘖出聲,平凡無奇的臉因那燦爛的笑容倒是生了幾分光輝。

    隨著宿源歡話落,四面八方涌來無數(shù)黑衣侍衛(wèi)將沈默團團包圍。

    沈默靜靜的看著自己被包圍困住,似是對自己的處境絲毫不在意。

    你不怕?小瞎子,你這個人倒是有趣得緊。

    隨后宿源歡抬高嗓音,聲含內(nèi)力,震蕩向四面八方。

    執(zhí)法堂奉帝君之命,恭請已故國師弟子,小國師沈默回帝宮!

    這刑場剛執(zhí)行了一場斷頭,又有執(zhí)法堂重兵圍捕,引得百姓們驚懼后退、散開的同時還不怕死的張望打探。

    國師的弟子?

    小國師?

    怎么可能?

    戰(zhàn)天國要有國師了嗎?不會吧?

    提到國師,所有人無不先想到曾經(jīng)飄搖在城門整整七日的人皮,戰(zhàn)天國帝君素來是與國師對立的存在,如今橫空出世的國師弟子

    這還真真是讓人琢磨不透。

    沈默被執(zhí)法堂一路押去了帝宮,穿過曲折蜿蜒、雕欄玉砌的宮殿,來到高臺厚榭的朝堂,便被按著跪在了朝堂中央。

    這九重帝宮的朝堂,雖富麗堂皇,卻也空蕩至極,兩側官吏紛紛禁聲低頭,恭敬不已,整個朝堂彌漫著陰沉壓抑的氛圍,莫名倒覺得比那刑場還來得的陰翳許多。

    感到頭頂一道凜冽視線,沈默抬頭看去,正看到一張漆黑詭譎繪著復雜紅色紋理的半張面具,面具下一雙眼覆著寒霜,含著肅殺之氣,如有實質般將沈默緊密包裹。

    帝君下首一位總管模樣的人開口道:沈默,你貴為國師關門弟子,應深居窺極殿日日卜問天機,為戰(zhàn)天祈得福運,為何私自偷渡出宮?

    我并非我并非國師弟子!

    沈默開口想要反駁,卻沒想到只言幾字便感到頸間勁風襲來,隨后便說不出話來。

    所有人像是看不出沈默的異樣般,垂首躬身,只當自己耳聾眼瞎。

    那總管還待說話,被帝君一個手勢打斷。

    沈默便看到那帝君拿過一邊雕龍金紋手杖,站了起來,緩慢的拄著手杖走到了他的面前。

    走動間,袍角擺動,一側空空蕩蕩,不像是作假,這戰(zhàn)天國帝君當今是個斷腿殘疾?

    離得近了,便發(fā)現(xiàn)這斷條腿的帝君身量極高,整個籠罩在沈默面前,氣勢壓人。

    他一伸手,示意沈默起身,沈默,為本君卜一卦,若是讓本君滿意,便繞了你這一次。

    圍繞在耳畔的聲音低沉,似夾帶著凜冬寒風,讓人遍體生寒。

    靜默少頃,沈默抽出腰間豪素,遞給戰(zhàn)天國的主宰,帝君戰(zhàn)。

    帝君接過豪素,也不過問,直接當空批下一字。

    沈默死死盯著那里,似乎真的能在空中看到漂浮的一字。

    一刻,靜默。

    二刻,靜默。

    三刻,仍舊靜默。

    整個朝堂仿佛沒有活人般,無人言語,也無人訝異,可見戰(zhàn)天國帝君積威頗深。

    終于,沈默嘗試著張了張口,發(fā)現(xiàn)發(fā)聲順暢后道:不得卦。

    不得?

    陰寒二字在耳邊響起,微涼氣息彌漫耳際,竟是讓人遍體生寒,其中所言壓迫之意,縱是沈默也感到壓抑。

    沈默抬手,伸向帝君,大膽的想要觸碰帝君的手。

    帝君一個閃身,眨眼已是回到帝位甩袍坐好,并不給沈默撫掌問卦的機會。

    也罷,你雖身為國師弟子,到底年幼學得并不到家,這尋常的卜卦問辭都不得。本君念在老國師的恩情上,饒你一次。

    帝君話落,便有人前來再次押上沈默。

    那總管開口:帝君仁善,念在已故國師舊情,沈默年幼的份上,帶小國師回窺極殿禁食三日,潛學卜問,以求早日為戰(zhàn)天求得福運。

    眾人暗下思索,帝君與已故國師的舊情?怕是舊仇吧。

    這總管大人當真一副睜眼說瞎話的好本事,不愧是帝君戰(zhàn)的一條好狗。

    這戰(zhàn)天國朝堂官員,也一個個學得一副裝聾作啞的好演技。

    沈默再次被帶走,一路上,他一直在想帝君所寫之字。

    帝君所寫乃一天字,而凜暮卜卦時所寫的,也是一個天字。

    兩個人都同樣得不到卦辭,莫說是卦辭,就是卦象卦名也窺不得一絲一毫,若不是當時直接接觸了凜暮掌心紋路脈絡,怕是連那一句卦辭也難得。

    然而這戰(zhàn)天國至高無上的帝君怕是不會讓他肆意觸碰手心問卦。

    提字問卦看似簡單,實則深藏天機。

    一個人所寫之字,恰是他心中所思所想的具現(xiàn),筆畫轉折間也帶著這個人的一些特性,見字如見人便是也有點這種意思在其中。

    帝君寫天,怕是因為不信天、不畏天,如他親提的國名戰(zhàn)天所蘊意義一般與天而戰(zhàn),爭得一線生機。

    當真是瘋狂至極。

    而那時安當時所寫的字,是善。

    時安認為自己是善,也確實一直在行善,行善到最后,有了分歧,字形歪斜向左,一邊堅定,又一邊懷疑,搖擺不定而又沖動行事。

    所以他才會在殺了婁析后又去破廟祭拜,他內(nèi)心深處角落可能已經(jīng)察覺自己的錯誤,他彷徨,又武斷,然后再掩耳盜鈴般一層又一層的將其掩埋遮蓋,只當自己是善,是解救婁析,是救贖,是正道。

    他又想以一己之力去懲戒所謂的惡,便主動報案,打算將一切順水推舟推到婁氏二人身上,后又異變突起,便想要將鄭路平也拖下水,卻又說多做多露出破綻,即將面臨制裁時下意識的為自己開脫,將一切蒙上一層美好的所謂懲惡的面紗,自欺欺人。

    他真的善過,也在后來享受過因善而帶來的夸獎與吹捧,他確實為婁析著想過,也一直認為自己站在婁析的一邊,可這一切都因最后的自大、武斷與隱藏在深處的自私晦暗而分崩離析。

    那么,凜暮所寫之天,又是為何?

    作者有話要說:  凜暮:今天的游戲是,找找我的腿在哪?

    第6章

    窺極殿。

    乃曾經(jīng)戰(zhàn)天國歷代國師居所,哪怕這些年來荒廢、蕭條,其雄偉壯麗依然不下任何一座宮殿,可見這戰(zhàn)天國曾經(jīng)是多么信奉國師、信奉這神佛天地。

    帶沈默來的宮人到殿前便離開了,只余一隊侍衛(wèi)守在殿前,嚴禁任何人的進出。

    抬眼望去,這帝宮里,除了帝君寢殿光燼殿殿前一百零八級臺階最高,緊隨其后的便是這窺極殿前的九十九級臺階。

    順著九十九級臺階而上,窺極殿一層為室中庭,四周輕紗飄搖,中有一寒潭,寒潭邊曲水流觴、琴瑟笙簫臨列,想來這兒曾經(jīng)的國師過的是多么愜意的神仙日子。

    窺極殿二層便是國師居所,內(nèi)有書房,藏書頗豐,記載了歷代皇室的星象八卦變動。

    但這臥房就空蕩許多,除了基本的床鋪外便再無其他。

    而窺極殿三層,便是觀星臺。

    觀星臺半遮半開,別有洞天,其中綠意茵茵,竟是個閣中園林,園林雖小,五臟俱全,假山怪石、流水潺潺、綠樹成蔭。

    行至三樓,沈默只覺豁然開朗,深吸一口氣,滿是綠意清新。

    但隨之而來的,是腹中饑餓。

    帝君罰他禁食三天,三天,怕不是要餓去半條命來。

    沈默蹲下,看著眼前巧奪天工的假山溪水,里面還養(yǎng)著許多錦鯉,沈默注視半響,驀地伸出手去想要抓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