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7)
小男孩似是沒聽到,仍舊驚慌的磕著頭,嘴里哭喊著求饒。 沈默抿唇,上前一步想要伸手扶那小男孩,卻被凜暮阻攔。 凜暮一手握著沈默手臂,另一手指尖一彈,似是有看不見的氣勁彈了出去,那小男孩立刻癱軟在地,只能不停眨著眼睛,就連話也說不得了,懷里的小奶狗掉在地上,嗚咽著圍著小男孩轉(zhuǎn),一下又一下的舔著小男孩的臉。 凜暮居高臨下的看著他,說道:可會好好說話? 男孩驚懼的眨了眨眼睛。 凜暮這才算有點滿意,指尖又是一彈,那男孩發(fā)現(xiàn)自己能動了,卻再也不敢輕舉妄動,爬起來跪在地上,和趴在他旁邊的小奶狗一起瑟瑟發(fā)抖,也不敢吱聲。 沈默見他似乎是冷靜了一些,但凜暮一直握著他的手臂,他也不能靠近那小男孩,便站在原地問道。 我問你,你可曾是看見了滅你槐樹村之人? 小男孩點點頭,似是想到可怕之處,肩膀緊緊收攏,顫抖不停。 沈默又問:那人武功高強,你是如何躲過沒被發(fā)現(xiàn)的? 小男孩愣了半響,似乎是在組織語言,半響才吞吞吐吐的說道:我、我住的地方很偏僻周圍并沒有其他人,我、我遠遠聽到慘叫,偷偷跑過去看,看到、看到那個人嘔 小男孩說到這里,突然停了下來,蹲到一旁不停干嘔,片刻才恢復了些平靜繼續(xù)道:看到那個人在殺人見誰殺誰我害怕、怕死了就帶著團團躲進了地窖 凜暮此時慢慢松開沈默的手臂,低頭看著那小男孩,眼眸微瞇,不知在想著些什么。 沈默聽了小男孩的敘述,點點頭,看向凜暮:帶他回執(zhí)法堂? 凜暮并未反對,小男孩見二人想帶他離開,不敢反駁,這半響他已經(jīng)是冷靜許多,積攢了些力氣,抱起小奶狗低著頭發(fā)抖,畢竟對他來說,沈默與凜暮也是陌生人,是不知好壞的人。 此時已是月上中天,二人帶著小男孩快速離開了這尸橫遍野的槐樹村,因多了一人,他們速度慢了許多,待回到執(zhí)法堂已經(jīng)是后半夜。 一到執(zhí)法堂沈默便將常厲叫了起來,把小男孩扔給了他,簡單告知了槐樹村之事,讓他帶人去查。 而后沈默就被凜暮勒令趕緊洗漱后去睡覺,今日跑了許多地方,又初次窺得入神之法,沈默定當消耗巨大,需要好好休息。 沈默今日所見所聞、所經(jīng)歷的對他來說太過超綱,洗漱后坐在床上,毫無睡意,他蠢蠢欲動,想要再試一次入神。 凜暮似乎猜到他會這樣,洗漱完便來到沈默的臥房,見沈默呆呆的坐在床上,走過去伸手推倒沈默,拽過一旁被子扔在他身上。沈默突然被人推倒蒙上被子,整個人團在被子里磨磨蹭蹭,想要掙扎出來。 凜暮站在床邊,看著扭來扭去的被子,嘆氣一聲,翻身壓了上去,借著體重將沈默牢牢壓在床上動彈不得。 他湊到被子下應該是沈默耳邊的位置輕聲說道:你當卜算是什么?生來便會的簡單法門?你可知卜卦推演禁忌最多。 我雖不知你是如何跳過基礎直接習得最高深的卜算之術,并且你卜卦也從不分地域、時辰,但子時后不占,是卜卦的常識。子時后,兩日交接之時,天地混沌未明,卜卦方向易偏,多是不準,甚至走歪,除了占星。 沈默被凜暮死死壓在被子里呼吸不暢,難耐的扭了扭,手探出去,揮來揮去終于觸碰到一片溫熱,他抬手揪著那片溫熱捏了捏,悶聲說道:放我出去,呼吸好難受。 頭頂上突然一片寂靜,隨后一只手覆蓋在了他的手上,被子也被慢慢拽了下去。 沈默蒙眼的黑紗早就從眼前掉到了脖頸間,此時終于從被子里出來,他深吸口氣,又立刻噎住。 只見凜暮握著他的手,兩人不同大小的兩只手一起覆蓋在凜暮的臉頰旁,他剛剛捏的,竟然是凜暮的臉。 此時凜暮面色很沉,沒有笑容,不笑時微勾的唇角仿若譏諷,他低頭看著沈默,兩人靠的極近,沈默不自覺屏住了呼吸,直覺此時的凜暮很危險,可他的身體卻又仿佛已經(jīng)漸漸熟悉了凜暮的靠近。 凜暮看著他,慢慢俯身,兩人越來越近,直到距離過近視線失焦,眼前變得有些模糊。 寂靜,長久的寂靜。 沈默努力睜大眼睛,想要看清眼前的凜暮,看他是否真的在生氣。 凜暮不斷靠近,最后臉頰擦過沈默的臉頰,整個人重重的砸在了沈默身上,耳邊傳來熟悉的輕笑和帶著嘆息的話語:逗你呢。 沈默長久屏住的呼吸終于重新順暢起來,隨即心臟不可抑制的快速跳動雀躍,他仰躺在床上,透過凜暮肩頭看著頭上素色的帷幔,為自己紊亂的心跳感到莫名和無措。 似乎他的心臟,變得越來越奇怪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V 第21章 身上壓著凜暮的重量, 卻讓沈默莫名覺得安心,他掙動了幾下, 卻不見凜暮管他,不一會兒上方便傳來凜暮沉穩(wěn)的呼吸聲,隔著被子,似乎連凜暮的心跳聲也能聽得見,一下又一下, 有力而讓人安心。 其實來回奔波,凜暮也早該累了。 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下, 很快沈默也昏昏欲睡, 眼睛耷拉著,意識開始恍惚,最終沉入了夢鄉(xiāng)。 他本該睡的很沉, 卻又有種奇怪的感覺, 他知道自己在沉睡, 并且知道他即將要做夢。 果不其然,本來還陷在黑暗中的意識突然飄散, 四周景色一變, 從濃重的黑到霧蒙蒙的白, 最后白霧慢慢散開,卻是在河邊。 而他手里正一下一下的敲打著什么, 沈默凝神, 是在洗衣服。而視線角落, 樸素的羅裙一角, 沈默腦海中電光火石,明白過來,他此時便是入神了,而這一次入神的對象卻不是那名為涵兒的小女童,大抵是那酒樓店小二說過的,在河邊洗衣卻莫名其妙掉進河里的女子。 此時沈默視線不由他自己控制,只得跟著這名女子的動作盡可能觀察視野中的一切。 只見這名女子一直專注的捶打手中衣物,身體蹲在河邊,視野中只有河邊一片河水,隨著水流在岸邊此起彼伏。 突然女子手中動作一頓,停了下來,目光卻沒移動,而是死死盯住一點。 沈默凝神看去,河岸邊此起彼伏的河水撲起一個稍大的浪花,隨著浪花褪去,留下了一個扭曲的手掌印,那掌印不小,約莫是個成年男子的手印。 只是,手??? 這撲騰的河水里,怎會有人印在岸邊一個手??? 難道是河水里有人? 有人溺水? 顯然這名女子也注意到了,放下手中衣物,往前一步,蹲下仔細查看那印記。 五指分明,當真是一個人的手印,并非錯覺。 她立刻抬頭,看向那茫茫河水,河面平靜,不像會有人藏在里面的樣子,就算有人,在河里待這么久,難道不需要呼吸的嗎? 這時候又一波水拍過來,一下子撲濕了女子下擺,而這女子同時踉蹌一下,摔倒在地,身子隨著回落的河水一起,往河中飄去。 沈默感受到了女子傳遞而來的濃烈的驚慌、恐懼等情緒,視哇哇哇線里全是渾濁的河水。 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默有一絲急切,僅僅只是聽到和看到似乎并不足夠,他還想還想 似乎是沈默的需求起了作用,下一刻,沈默就感覺到腳踝處陣陣疼痛,似乎是被什么人用力抓緊。 有人在抓著這婦人的腳踝不停往河水中拽去,隨著腳踝上的疼痛,身體被河水浸透的冰涼也逐漸傳遞而來冰涼而刺骨,沈默的視線隨著女子一起低頭看去,透過渾濁的河水,腳腕處緊扣著一只寬大的手掌,順著手掌向下逐漸看去,一名身材健碩的男子隱隱約約顯現(xiàn)出來。 那男子眼睛平靜的睜著,似乎絲毫不受河水的影響,表情也十分平靜,一頭黑發(fā)在身邊飄蕩,宛若水鬼,女子此時驚嚇加劇,劇烈掙扎間張開了嘴,大口大口的水嗆進了胸肺間,窒息感逐漸傳遞上來。 沈默也感到驚懼不已,那男子卻是槐樹村曾招待過他們的那名青年! 不待細想,跟女子同感的沈默也覺胸口劇痛,頭腦因為缺氧而昏沉刺痛,他想擺脫這可怖的入神之境,卻發(fā)現(xiàn)身不由已。 女子逐漸停下了掙扎,漸漸向河底沉去,想來是已經(jīng)陷入昏迷,再過不久就要活活淹死。 回神了。 沈默的意識本也隨著那下沉入河底的女子一起沉浮,眼中一片渾濁的河水中卻突然出現(xiàn)了一絲光亮,耳邊一聲一聲的傳來熟悉的聲音,那聲音從渺小含糊到清晰入耳。 沈默下意識的跟著那光亮和聲音掙扎前行,直到他猛然睜開眼睛,彈坐起來大口大口的呼吸。 背后傳來一下一下的撫慰,是凜暮,正一下又一下的輕拍他的后背。 見沈默慢慢平穩(wěn)了呼吸,凜暮才說:我見你第一次入神很快回神,以為你只是能力不足,入神時間短暫,消耗巨大,卻不想你并非能力不足,而是心緒不寧不得專注,沒想到這夜里你便能再次入神,不僅如此,還深陷其中,差點隨著你所見所聽所感而去。 凜暮的拍撫讓沈默漸漸平靜,他回想著之前所見到的一切,立刻回身抓住凜暮的手腕說道:槐樹村的那名青年便是將女子拖下河中溺斃的兇手! 凜暮一手被沈默抓住,便用另一手去繼續(xù)拍撫沈默的后背,此時沈默后背早已汗?jié)?,一身寢衣濕漉漉的貼在后背上,凜暮甚至伸手拽起衣服一點,將布料從沈默的皮膚上抖開,讓他不至于太難受。但是對沈默所說的話,凜暮卻是絲毫不顯驚訝。 他已經(jīng)死了。 沈默點頭,想到被屠殺的槐樹村,想到那容貌精華絕艷的殺人狂徒,他既已身死,便是死無對證了嗎?這么說那神秘人當真與那十五人死亡的事件無關? 凜暮拍撫沈默的動作停了下來,一手仍舊被沈默緊緊抓著,一手抬起搭在沈默肩頭,低頭湊近沈默大睜的眼睛,看著里面還沾染著的水光道:你為什么越來越笨了?剛遇到你的時候,不是很聰明嗎? 沈默因凜暮的靠近不自覺挺直脊背向后微仰,又因凜暮的話語僵直脊背。 凜暮的話如同當頭棒喝,讓他瞬間清醒。 的確,自從與凜暮熟識以來,他似乎越來越不愿意思考,什么事告訴凜暮就好,凜暮正是揭穿了他這一點,才讓沈默覺得心間一涼。 你仔細想一想?你看見了的。 凜暮的話貼著耳邊響起,沈默卻再也無法去注意凜暮的靠近,他沉下心思細想,腦海中如同過電影一般閃過了他所看見的一切畫面。 首次前去安靜的槐樹村 突然出現(xiàn)的一大群村民 明明發(fā)現(xiàn)了凜暮和沈默卻并不出手的神秘人 在水下拉女子下河溺死的青年 不對,處處都透著詭異。 沈默驀地抬眼,與凜暮對視道:那名青年,在水下待的時間太長了,普通人怎么可能那么久一直在水下待著? 的確,從女子發(fā)現(xiàn)河邊的手印,到他拉著女子拖下河,一直到女子昏迷,這中間的時間太長,就算是再擅長泅水之人,也不可能在水中待這么久。 凜暮笑而不語,只看著沈默,似乎是在鼓勵他繼續(xù)說下去。 難道難道那青年從一開始,便是個死人?可死人又怎可能如活人一般行動自如? 凜暮終于說話了,他目光看著沈默,卻似乎是在看著其他什么,黑沉沉的目光里,隱隱透出絲絲壓抑,這天下奇人異士無數(shù),不過是讓死人行動的粗鄙方法,多得是。 沈默握緊手中凜暮手臂,透過凜暮黑沉的目光,他感到凜暮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而那卻并非是什么美好的記憶。 你見過? 凜暮點頭,并不瞞他,見過。 卻不待沈默再問,門外傳來急促而連貫的敲門聲。 此時天光漸明,從沈默醒來的清晨,到現(xiàn)在,兩人在交談中已經(jīng)不知不覺過去許久。 凜暮動了一下,沈默立刻松開抓著凜暮手臂的手,隨即凜暮翻身而起,稍作整理便去開門。 門外等候的便是常厲一干人等。 沈默也立刻爬了起來,抓起紅紗圍在眼前系好,看著面色鐵青的常厲,想來此時常厲已經(jīng)知曉了槐樹村的事情。倒是沒想到那名為水生的小男孩動作這么快,也不知他是如何與常厲說的。 兩位大人起了?打擾到兩位大人了,只是常厲內(nèi)心急切,在此等候多時也不見兩位大人起身,事出有因,不得不前來打擾,還望兩位大人海涵。常厲開口先是一句不陰不陽的話,又擺出恭敬的姿態(tài)請罪,將凜暮二人可能帶來的怨氣壓了回去,卻對千機殿殿主從國師大人房內(nèi)出來之事無甚多感想。 其實便是常厲多慮,沈默自是不會拿身份壓人之人,他還學不會這等齷齪之事,而凜暮卻是不在意,他向來自我慣了,卻也不是隨意拿別人出氣之人,更何況常厲雖然苛責了些,卻是為了案件焦急,為了澤水城的百姓著想,算是位盡職盡責的堂主。 今日凌晨執(zhí)法堂門口發(fā)現(xiàn)一昏睡男童,執(zhí)法堂弟子見他可憐,將他叫醒給了些吃食,卻不想那男童是有意等在門口,為了報案,事關,槐樹村一夜之間慘遭屠村之事。 常厲說完偷偷打量兩位大人,卻發(fā)現(xiàn)兩個人無論大的小的,都沒有他想象中的任何反應中的一種,反而是很平靜,這不禁令他心中揣摩起來。 凜暮倒是問了一句:那名男童呢? 常厲道:已經(jīng)帶下去了,那男童看起來受了很大驚嚇,吃了點東西又昏睡了過去。 沈默點頭接話:你先去大堂,我們隨后立刻趕到。 常厲面色這才好了點,一躬身退出了屋內(nèi)。 待常厲走遠,沈默轉(zhuǎn)頭問凜暮:那男童似乎并未說是何人滅了槐樹村? 凜暮走近沈默,抬手輕拽他腦后紅紗,我們且去前廳,先聽聽那男童到底是如何說的。 沈默點頭,便跟著凜暮往前廳趕去,從十五具七零八落的尸體到如今的屠村慘案,已經(jīng)是拖了許久時間,沈默心中也有些急切,那種想要盡快知道兇手的急切,便是連凜暮拽著他紅紗也顧不得了。 前廳此時聚集了很多人,除常厲外,還有那日見過的仵作以及澤水城執(zhí)法堂大大小小的弟子,此時見到凜暮、沈默二人到來,先是集體行了個禮,給足了禮數(shù),常厲才一指身側兩個挨著的座位,示意二人坐下詳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