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50)
在上一次確定了凜暮不在光燼殿后,沈默便再也沒去過光燼殿,倒是曾去找過聞璞。 奈何聞璞似乎十分繁忙,并無意和他多談,只匆匆聊了幾句就離開了。 但是沈默從聞璞那里知道了一個讓他雀躍的消息,凜暮當(dāng)真不在光燼殿。 從他送信的那天就已經(jīng)離開了,那么,給他回信的人一定不是凜暮。 是昆鈺嗎? 沈默搖了搖頭,此刻他正站在占星臺邊,此時正值白日,空中云朵漂浮,自是看不見什么星象,可沈默因心中焦慮難平,便忍不住來到這里,在占星臺邊能夠讓他冷靜些許。 一聲輕柔的嘆息傳進沈默耳邊,沈默一愣,隨即問道:算卦系統(tǒng)?是你嗎? 這次那女聲并未回避,而是直接說道:沈默,我時日無多,你如今 然而話說一半,沈默腦中突然一陣尖銳的疼痛,那女聲又消失了。 而沈默沒有發(fā)現(xiàn),一直掛在他腰間的瑩潤豪素邊緣,裂開了一條細微的裂縫,不易察覺。 天道下,無人能夠泄露天機。 沈默皺眉,問道:什么叫你時日無多?你不是算卦系統(tǒng)嗎? 然而女聲再次毫無音信。 沈默無事,便又拿了陳珩之的生辰再次推演,六爻皆兇,仍舊是眾兇卦不變。 他得想辦法去見一見陳珩之,凜暮不在,但每日的早朝依舊在進行,似乎凜暮離開后安排了一個替身,每日假扮他早朝,所以除了他和聞璞幾人,這帝宮并無人知道帝君已經(jīng)不在帝宮,甚至已經(jīng)不在九重。 次日,沈默早早去了朝堂。 國師不用早朝,但沈默偶爾會去旁邊。 今日便是,他要找機會會會陳珩之。 如果可以,他并不想多一個人死亡。 早朝依舊是眾官吏的爭執(zhí)之地,但顯然陳珩之一家獨大,掌控力非凡,他所提的任何策議,都幾乎無人敢反駁,而坐在朝堂上的假帝君,也并不出聲阻攔。 一直到退朝,沈默才追著陳珩之出去。 沈默站在陳珩之面前,看著他。 陳珩之一身官袍加身,面色不變,問道:不知國師大人,這是何意? 沈默說道:我為你算了一卦,你如今處境不妙。 陳珩之微微點頭,算是應(yīng)和,但極為敷衍:是嗎?處境不妙?但珩之覺得,沒有比現(xiàn)在更好的時候了。大人的卦象,看來并不如傳聞中的準(zhǔn)確。 沈默仍舊擋在陳珩之面前:你如今利欲熏心,眼前業(yè)障過大,自是看不到別的問題,只要你肯改過自新,重新來過,便應(yīng)當(dāng)有些轉(zhuǎn)機 大人!陳珩之打斷沈默,白面團子的臉上早已沒有了當(dāng)初對沈默的感激和敬佩。 他與沈默平時,目光里皆是自負(fù):大人,珩之一開始便找過你,是你親手將珩之拒之門外。你曾經(jīng)不為珩之感到高興,如今卻又要來阻攔珩之,這是為何? 難道大人也如同珩之的那些茍且家人一般,看不得珩之好過? 沈默抿了抿唇角,陳珩之固執(zhí)至此,他是有想過的,他一直話少,如今便是不知該如何再勸誡他。 陳珩之又上前一步,聲音壓低,竟是開始威脅沈默:大人,我曾想和你站在一條戰(zhàn)線上,但是你拒絕了我。如今我如日中天,你又想來阻攔我,雖你曾對我有恩,但我如今的一切,地位、權(quán)利、財富皆來之不易,這樣的日子太好了,我不想回到從前那般,任人欺辱、責(zé)罵,想吃飽飯都要看家里人的眼色,如果你執(zhí)意阻攔我,我不介意,對你動手。如今我算是明白了,想要當(dāng)人上人,就是要心狠手辣,無情無義才對。 話落,陳珩之狠狠撞過沈默的肩膀,大步離開。 早在兩人悄悄談話時就暗中觀察的官吏們,見兩人不歡而散,便各自心中計算起來。 如今大國危難在即,這些深宮中的官吏,卻各個只知計算自己眼前的那點私利,沈默只覺得一陣無力,不知一直坐在最上面的凜暮,是不是也曾如此無力過。 他回頭看向朝堂內(nèi),卻發(fā)現(xiàn)那個凜暮的替身,站在御座邊,并未離開,那人似乎在看他。 見此,沈默便抬步走了回去。 那假帝君帶著漆黑的面具,見沈默過來,拄著手杖就轉(zhuǎn)身往書房去。 沈默此時確定,這人剛剛的確在等他。 一直進到帝君書房,關(guān)緊房門。 那人才轉(zhuǎn)身,伸手拿下了面具,縮在長袍下的腿伸出來,露出一張頗為書生氣的臉來。 聞璞?沈默叫道。 那扮演帝君的人,竟然是聞璞。是了,若說凜暮信任的人中,聞璞算是十分重要的一個。 只見聞璞伸手拿過一封密信遞給他,說道:此乃八皇子趙煥的反叛軍出現(xiàn)之地,凜暮已經(jīng)帶人趕了過去,凜暮一走,朝堂混亂,我便是萬萬不能離開,必須在此鎮(zhèn)壓,但你不同。 沈默一愣,接過那封密信,說道:你的意思是,讓我前去? 聞璞點頭:你雖身無武藝,但我會派一人跟著你,如今朝堂混亂,你呆在帝宮,反而不見得多安全雖此去許是萬般兇險,但好過你留在帝宮胡思亂想的好當(dāng)然,我不強迫你。凜暮從不與你提這些,也是不愿你涉險。 這是聞璞與沈默相識這么久以來,第一次說了這么多的話。 沈默緊緊捏著手里的密信,輕聲說道:我自是要跟隨凜暮的。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更新不到3k字,沒有小紅花,抽噎 第63章 說著, 沈默看向聞璞,想了想, 說道:聞璞, 你注意一下陳珩之,我之前為他卜了卦, 是眾兇卦他命不久矣。 聞璞抬眸看他,眸中情緒復(fù)雜, 沈默看不懂, 知道了。 沈默沒有多留,立刻回窺極殿帶了些錢財細軟就出了帝宮。 宮門口,是聞璞為他準(zhǔn)備的馬車, 一個相貌普通的黑衣侍衛(wèi)正在等他。 侍衛(wèi)話不多, 一個命令一個動作,待沈默上了馬車, 就快速駕車向城外而去。 此去戰(zhàn)天國與昆國的交界處, 自然不會像榆溪城那么近, 一路車廂搖晃,很是顛簸。 為了快速趕路, 沈默并不敢多留, 幾乎日日在馬車上, 無事可做, 他便尋找秦?zé)畹纳皆俅稳肷瘛?/br> 自從上次入神被反噬后,他似乎是打破了什么桎梏,如今入神越發(fā)得心應(yīng)手起來。 畫面搖晃, 從邊緣開始蕩起絲絲漣漪,眼前一轉(zhuǎn),正是幼年時的凜暮,趙煥。 秦?zé)钫ブw煥的手,不依不饒的問著趙煥,煥哥哥,你的字到底是什么呀?你就偷偷告訴燁兒吧,燁兒保證不會亂說! 趙煥幾番拒絕,最終被秦?zé)罾p的不行,于是偷偷靠在他的耳邊,輕聲說道:我告訴你,你可不要去告訴娘親,娘親要是知道我說了出去,定會生氣。 秦?zé)钍箘诺狞c了點小腦袋,一臉嚴(yán)肅。 我名趙煥,字凜暮。 秦?zé)罡槐橐槐榈闹貜?fù)著:凜暮、凜暮 沈默也在心里一遍一遍跟著重復(fù)著,只覺得這兩個字是那么的熟悉,仿佛天生就該刻在他的記憶里,刻在他的心里一般。 趙煥話風(fēng)一轉(zhuǎn),說道:其實你的字已經(jīng)取好了,是我取的。 秦?zé)畹纱笱劬Γ浑p小手緊緊抓著趙煥的手臂,煥哥哥你告訴燁兒好不好?燁兒想知道自己的字!等到及冠太久了,燁兒等不及燁兒想知道煥哥哥給燁兒起了什么樣的字! 趙煥愛憐的伸手點在秦?zé)畹谋羌?,你記住了,你的字為炎辰?/br> 小秦?zé)钭孕÷敾?,稍稍咀嚼念叨兩遍便明白了,炎辰凜暮是一對呀! 趙煥笑了,你是上天送我的禮物,我們合該是一對的,永遠都是。 炎辰凜暮 咀嚼著這兩個字,沈默只覺得他心中一片酸澀,第一次,他開始嫉妒這個孩子,這個在八歲就死于非命的孩子。 沈默甚至開始想,如果沒有他,現(xiàn)在趙煥,現(xiàn)在的凜暮,不會殘疾,不會冷心冷情,他該是多么的風(fēng)華絕代、震懾世人 而不是如今這般的罵名遍世的冷漠殘暴的帝君戰(zhàn)。 就在沈默馬上要趕到戰(zhàn)天國與昆國交界處時,馬車停了下來。 沈默掀開車簾,疑惑的向外看去,只見那黑衣侍衛(wèi)已經(jīng)下了馬車,抽出腰間寬刀戒備。 看到沈默出來,他不帶情緒的說道:大人,前方右邊,請您速速撤離,小人怕是無法護送你到達終點了。 沈默一愣,不待說話,便聽到前方傳來嘈雜的腳步聲。 遠遠看去,只見十幾個晃蕩歪斜的身影慢慢走了過來。 沈默站在車轅上看著,只見那十幾個人穿著破爛,身體也破破爛爛,有些肢體殘缺,走路卻并不緩慢,正快速的向這邊靠近。 那模樣,讓沈默立刻想到了榆溪城發(fā)瘋的百姓,但前方的十幾個人明顯已經(jīng)死了的,死了還被人控制著,是堯族!是那惡毒的黑衣人! 沈默稍作猶豫,便跳下了馬車,看了眼黑衣侍衛(wèi),你保重! 說著便轉(zhuǎn)身鉆進了叢林里,不是沈默心狠,他絲毫武功不會,留下不過是平添負(fù)擔(dān),不如快速離開,讓那黑衣侍衛(wèi)可以毫無負(fù)擔(dān)的對付那十幾個活死人。 聞璞手下沒有廢物,沈默相信那人定能活著脫出困境。 此時,他順著茂密的叢林穿梭,哪怕高過小腿的草葉劃破他的小腿,他也不敢有片刻停留。 只要他不停下來,應(yīng)當(dāng)能在黑夜前到達邊境,能夠看到凜暮。 凜暮 想到凜暮,沈默心中便更加堅定起來。 此處荒蕪人煙,叢林茂盛,在日頭西沉,光暈漸漸變得昏黃時,沈默終于看到了昆國與戰(zhàn)天國邊境的城門。此處有一城池,是戰(zhàn)天的邊防城池,名字簡單,就叫邊城。 此時邊城城門緊閉,城墻上一個侍衛(wèi)也沒有。 這情況看起來并不簡單,沈默沉了沉心,摸了摸藏在袖子里的匕首,緩緩走到城門下,敲了敲。 半響,無人應(yīng)門,沈默干脆伸手,使勁推開了城門一角,隨后從被推開的縫隙鉆了進去。 一進去,便聞到了濃重的血腥味。 這個味道讓沈默想起來了榆溪城和牟德鎮(zhèn)。 不好的預(yù)感越來越強烈,沈默看著空空蕩蕩的街市,心不斷下沉。 他不敢在原地多留,瘋狂的往前跑去,一路的顛簸再加上之前的逃命已經(jīng)讓他體力透支,他呼吸沉重,兩遍空蕩的店鋪房屋紛紛從他身旁向后略去。 這邊城似乎已經(jīng)成為了第二個榆溪城,沈默既擔(dān)心看到什么,又擔(dān)心什么都看不到。 邊城荒涼,成狹長環(huán)繞的分布形勢,沈默順著街市,一直跑到了通往昆國的另一處城門,隨即他停了下來。 他終于知道城內(nèi)濃重的血腥味是從何而來。 只見前方地面已經(jīng)被鮮血浸透,一縷縷血流緩慢流淌,慢慢匯聚成了灘灘血池。 正前方,斷肢殘腿到處都是,沈默路過了一個正靠坐在墻邊,只剩了半個腦袋的死人,緩緩向前走去。 他的直覺告訴他,凜暮就在前面。 沈默心跳如擂鼓,緩緩?fù)崎_只關(guān)了一半的城門,便看到一人背對著他站立。 那人一身玄袍,長發(fā)散開,隨風(fēng)凌亂的飄著,長劍握在手中,劍尖向下,似乎是聽到了動靜,立刻轉(zhuǎn)身揮劍飛身而來。 沈默看著凜暮臉頰濺血,長劍破風(fēng)而來,眼也不眨,站在原地,靜靜的看著他。 劍尖極快,在靠近沈默眼前堪堪停住,劍氣劃開了沈默眼前的黑紗,黑紗崩斷,從沈默臉上滑下,露出一雙黑霧彌漫深情不悔的眼眸。 凜暮堪堪收劍,似乎用力極大,正提著劍尖站在沈默面前微微喘氣,他目光冰冷,玄袍往下滴著殷紅血液,似乎全身都已經(jīng)被血液浸濕。 沈默又上前一步,靠近凜暮。 凜暮眼角泛紅,似乎殺的多了,已經(jīng)入魔,他目光里只余一片寒光,卻并未躲開,靜靜的看著沈默靠近。 沈默緩緩走向他,伸開雙臂,環(huán)上了凜暮的腰身,隨后手臂收緊,將臉頰靠在了凜暮的胸口,閉上了眼睛。 凜暮渾身是血,血液沾染了沈默的衣袍臉頰,他并不松手,只安靜的聽著凜暮的心跳。 直到這一刻,沈默一直浮躁的心,似乎才找到了根,找到了它該扎根的泥土。 凜暮雙手垂在身側(cè),半響,長劍從手中掉落,跌進一灘血液里。 他伸手回抱住沈默,將頭埋進沈默頸窩,深吸了一口氣,似乎這漫天的血腥味終于離他遠去,這持續(xù)了不知幾天的殺戮終于可以停了下來,像是不確定般,他緩緩張口,一口咬在了沈默的頸窩。 沈默悶哼一聲,并未閃躲。 凜暮咬的極重,直到口中嘗到了點點腥澀,他才松口,在一圈牙齦出緩緩舔舐。 半響,他開口,沈默? 沈默:我在。 沈默。 我在。 沈默。 我在。 沈默一手向上,輕輕拍撫著凜暮的后背,這一地的鮮血,飛散的肢體,他知道凜暮一定是中計了,不知殺了多久,才沒有命喪于此。 至此,凜暮似乎才終于確定了面前的人是沈默,緩緩松開手,眼角的微紅已經(jīng)消退,神情恢復(fù)冷靜,他皺眉,問道:為何來此? 沈默見他應(yīng)該是冷靜了,才道:我來找你。 凜暮:你應(yīng)當(dāng)待在帝宮里。 沈默搖了搖頭,帝宮里也不見得安全,只有你身邊才能讓我安心。 凜暮沉默了,他回身撿起長劍,拉著沈默的手,道:走,離開這里! 沈默緊跟在他身后,見他步伐微微有些歪斜,便知道凜暮已經(jīng)是強弩之末,他那條斷腿,多日帶著假腿,又不停廝殺,想來不會好受。 沈默快速的跟凜暮講了關(guān)于路上碰到圍堵的事情,凜暮答道:是從邊城跑出去的漏網(wǎng)之魚。 沈默問道:你一開始來時,邊城就已經(jīng)全是這種怪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