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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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xiàn)在君長思不想死了。他死了,君自安怎么辦?他死了,這只喜歡胡鬧的野鬼怎么辦?他不能死。 【你年紀最小,你大嫂最疼你,清明就去看看她吧。】 賀洗塵知道老頭子把他當成他早逝的幼弟,卻從善如流地點頭說道:自然得去。 傘外的雨聲淅淅瀝瀝,蓋過行人來往的腳步聲,只有少女飛快地踩過水坑的聲音由遠及近。鐘意背著書包奮不顧身地奔跑著,跑出家門,跑過十字路口,跑過撐著黑傘禹禹獨行的老人。那頭濕漉漉的明亮的紅發(fā)高高地揚在半空,宛若雨中的火焰,是黑白灰的世界中唯一的色彩。她像血雀,濃烈得足以沖破世界的寂靜。 喂!小姑娘!傘給你,別生病了! 鐘意猛然一頓,喘著氣回過頭,神色詫異。她的眼珠子極黑,胸口劇烈起伏著,嘴唇卻沒有顏色。不遠處的老人把傘伸到她這個方向:我家就在附近,你拿去用,小心感冒。 【長安,告訴她不可以在馬路邊上橫沖直撞,太危險了?!烤L思不悅地說,【小孩兒!胡來!】 賀洗塵忍俊不禁,還沒轉告他的叮囑,紅發(fā)少女卻搖了搖頭,一邊往后退一邊感激地說道:謝謝您!她又跑起來,仿佛身后有惡鬼在追逐。 【這怎么回事?】君長思疑惑地問道。 可能賀洗塵思考了一下,好吧其實我也不清楚。 兩個老頭子回到家里時,沒來得及放下書包的君自安正站在飯桌前,偷偷夾起一塊西蘭花放進嘴里,看見君長思站在門口,頓登時把手往身后一收,笑得眉眼彎彎、傻不拉幾的。 【哈哈哈哈?!抠R洗塵笑得十分快意,【抓到元兒這個小賊了!噫耶,一臉做賊心虛,擺明了沒干好事?!?/br> 君長思把雨傘掛在門外,說道:【看來你沒少干壞事,才能一眼看出他干壞事了?!?/br> 【我才沒有嘞!】 【嗤?!?/br> * 十歲的君自安和君長思住在一起的第一天,雞飛狗跳。 因為無法用言語表達心中的恐懼,君自安聲嘶力竭地尖叫著,哭喊著。睡眠障礙更加難辦,小孩兒蒙在被窩里微微啜泣,疲憊的君長思卻無可奈何。賀洗塵實在看不下去,把他踢進腦海里,取而代之,然后握著小孩冰涼的手,溫聲細語地哄人、唱歌、講故事。 那是他們的第一個故事勇士跨越森林和大海,在山里找到沉睡的黑龍。一人一龍達成契約,討伐作惡的國王。 后來講完了一千零一夜,賀洗塵和君長思轉而去書店買經(jīng)史子集,每天讀詩誦文。老實說這倆人朗誦古詩詞可比念童話故事有激情多了。 兩個老頭也吵架。有時觀念不和,雙方引經(jīng)據(jù)典,互不相讓。吵得最兇的一次,君長思氣勢洶洶殺到菜市場買回當季的榴蓮,自己捏著鼻子咬了一口,然后把萬般驚恐的賀洗塵拽出腦海感受榴蓮獨有的香氣和口感。多么兇殘且幼稚的報復??! 【靠!下次我要去吃臭豆腐!】縮成一團的賀洗塵半死不活、狼狽地威脅道。 殺敵八百自損一千,你自己掂量著辦。君長思不慌不忙地喝了口茶,窗戶前的君自安抱著黃澄澄的柚子,恬然地翻看《代碼大全》,時不時用柚子皮磨小尖牙。 不要裝死,今天輪到你做飯。 賀洗塵冷冷地笑起來:【當然,今天吃苦瓜!苦瓜炒雞蛋,苦瓜湯,苦瓜釀rou!我專挑最苦的買!】 君長思手一抖,茶潑了一身:睚眥必報!小人哉! 【呵,彼此彼此。】 日子吵吵鬧鬧走過五年,當年脆弱敏感的小孩兒長成如今善良堅強的君自安,這算起來就是人生一大幸事。 八月十五雁門開,孤雁頭上帶霜來賀洗塵握著小孩的手,輕聲哼唱河北民歌。月白的夜光照進窗戶,鉆入柔軟的被褥,深藍色的鯨魚在墻上翻涌。床頭的暖黃色燈光仿佛浸在海里的太陽,靜寂而神秘。 君自安那雙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忽然一暗,卻是賀洗塵用手蒙在他眼前:閉上眼睛。 鯨魚下的小孩點頭。 真乖。 *** 天剛現(xiàn)出魚肚白,尤自若便出門跑步鍛煉身體。自家老娘年輕時是精靈一般的烏克蘭美人,尖耳朵,水晶藍的眼睛,遺傳到他這,同樣的金發(fā)藍眼,五官卻多了幾分東方的含蓄美。他的身高比同齡人高出一大截,但小學的時候,卻跟豆芽菜一樣瘦小,還因為異于常人的外貌,經(jīng)常被人欺負。 尤自若繞公園跑了三圈,隨后便在公寓樓下休息了五分鐘,好像掐著點一樣,賀洗塵和君自安從樓道緩步下來散步。 老頭子!元兒??!他眉開眼笑地揮手。 臭小子。賀洗塵已經(jīng)習慣他沒大沒小的叫喚,君自安的眉頭卻一皺,冷酷說道:若哥,不要叫我元兒。 尤自若嘴一撇,趴在賀洗塵肩頭哀怨道:老頭子,元兒長大就不可愛了!我的心好痛!他捂住眼睛裝模作樣地哭起來,沒掉一顆眼淚,從手指縫里悄悄看賀洗塵的神情。 奈何賀洗塵這人更加冷酷無情,笑了一下:那你使勁心痛。 【你這樣不好。】君長思說道,【但干得漂亮!】 眾所周知,尤自若其人,糾纏不休的煩人勁實在難以消受。 行了,起來,一身的汗味!賀洗塵嫌棄地拍了下他的狗頭,元兒不準你叫,你也別這樣叫了。哎,若哥,你可行了! 嘿嘿嘿。尤自若見好就收,從口袋里摸出兩個黃銅鈴鐺,鈴鐺用紅色的繩線系著,一搖就發(fā)出清脆悅耳的鈴聲,我爸去沙漠給我?guī)Я藥讉€駝鈴,給你一個,給給阿元一個。 君自安的嘴唇動了動,最后還是沒說出反駁的話,只是點了下頭,接過駝鈴。 這個土特產(chǎn)挺別致。賀洗塵把黃銅鈴鐺裝進上衣口袋,走走,去公園逛逛,我和老紀約好了,今天要去下象棋。哼哼!看我把他殺個落花流水! 【長安,別說大話。】君長思冷不丁潑冷水。 【你給我等著瞧!】賀洗塵眉毛一揚,舉步就走。 兩個半大小孩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趨。一高一矮,身量高的金發(fā)少年神情靈動,身量矮的黑發(fā)少年文靜清秀,這幅畫面十分安逸,就跟就跟老人牽著金毛和柯基遛彎似的。 阿元,今晚我去你家吃飯,叫老頭子煮我的飯。尤自若歪著腦袋悄聲道。 君自安不太樂意,皺著眉說道:你干嘛來? 我家那倆口吵架了,用英語吵!我靠!看他們那架勢沒吵個三天三夜不會消停,我夾在中間我還能活嗎?尤自若瞪大眼睛。 君自安想象了一番兩個炮仗互杠的場面,不禁一哂,點頭答應下來。 金毛小王子立刻喜笑顏開,好像尾巴都興高采烈地搖起來了。 * 說起來誰又能想到尤自若小時候是自卑又陰暗的性格? 瞧瞧上文,沒皮沒臉,整個就一陽光少年??纱_實如此,小學五年級的尤自若就是被人圍在墻角揍的刺頭。沒規(guī)定刺頭就不能自卑又陰暗。他坐在教室最后一排,被同齡小朋友編排歌謠,暗地里取笑諷刺,如果不小心碰到他喂!你中詛咒了! 對尤自若有意無意的孤立,似乎是班集體不言而喻的默契。 他心里那股子氣沒地兒撒,整日尋釁滋事,然后就被圍在墻角揍。那天是個萬里無云的好天氣。尤自若呲著牙單挑六年級四大天王,毫無疑問輸?shù)靡凰康亍K麖堁牢枳Φ叵胍崎_束縛掙脫開來,然而腦袋卻被死死地按在墻上。 我靠!小朋友們打架?。〗挚诤鋈粋鱽硪宦曮@怒的呼喝,拉桿箱的輪子劃拉過碎石路,最后停在他們面前,松手松手!打架就打架,但沒輕沒重就不行了! 老人威嚴的聲音把幾個小朋友嚇得一哄而散,只剩地上一個尤自若,依舊睜著一雙不服輸?shù)难劬?,犟脾氣一聲不吭?/br> 我看看,有沒有傷著?賀洗塵頭天進城就目睹一起斗毆事件,再加上找不著路,心情實在不是太美妙,沉聲問,你聽不聽得懂我說話?他醞釀了一下,拍著額頭嘆道,壞事兒,太久沒說英文我也給忘了。不倦,你能來兩句不? 尤自若不知道他在問誰,爬起來說道:我聽得懂,我不是外國人我他似乎十分委屈,眼淚忽然嘩啦啦流下來,癟著嘴抬起臟兮兮的小手抹了下臉。 賀洗塵一頓,恍然大悟,把他的爪子從臉上拿下來,用干凈的紙巾給他擦眼淚:行嘞,我知道了。這位、這位少俠,可不可以給老朽指條明路 尤自若打著哭嗝,瘦不拉幾的小模樣看起來是真可憐。 得得,少俠你家住哪?我先送您回去,您這樣我也不放心哪。賀洗塵拍掉他腦袋上的塵土,雙手作勢要抱起他,結果一用力,沒能抱起來。 【不倦你,真的手無縛雞之力啊?!克袂槲⒚畹乇梢暤溃南刖瓦@么一只金毛小雞仔都抱不動,實在丟人現(xiàn)眼。 【百無一用是書生。】君長思竟也沒反駁。 賀洗塵泰然自若地咳了一下,改為牽他的手:走吧小少俠。 尤自若膽大心大,也沒懷疑他是個壞人,吸了吸鼻子說道:我家住在毓明公寓。 賀洗塵腳步一頓,詫異地低下頭:有緣啊少俠! 尤自若確實很慶幸當年那位不知事的愣頭青少俠能遇到賀洗塵(君長思)這個老江湖,要不就他家里那兩個活寶爹娘,就算沒長歪,恐怕也得費很大的功夫才能走上正途。 *** 臨近清明,君長思收拾好兩套衣服,帶君自安回老家??瓦\站里人聲鼎沸,君長思取完票,一手拉著君自安,兜兜轉找候車站。 【不倦,你可別遲了?!抠R洗塵見他在同一個路口同一塊招牌轉了三次,愣是沒轉出去,心里頓時拔涼拔涼的。 【閉嘴?!烤L思不勝其煩,左看看有看看,最后扭扭捏捏說道,【要不你來?】 賀洗塵無奈地唔了一聲,接管身體的控制權,嘆氣四望,忽見前頭一個紅色的人影鐘意捏著大巴車票,目不斜視,背著旅行包走過。紅色的長發(fā)扎成高高的馬尾,垂在腦后,與前幾天在雨中的狼狽模樣大相徑庭。 找不著路,那就問路唄。賀洗塵攬過君自安,元兒,走,帶你去認識個漂亮姑娘。 鐘意不算特別漂亮。發(fā)紅如火,襯得她膚白如雪,高冷不可接近。鐘意的棱角太過分明,眼神太過冷淡,涼絲絲的好像隨時要把人刺傷。她舉止怪異,連素不相識的陌生人隔著三米遠都能感覺到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漠然。 姑娘你好哇!賀洗塵那張老臉浮現(xiàn)出驚喜的笑容。 好吧,總有些人能自動忽視鐘意的冷臉,要不然她的朋友從哪里來呢?譬如眼前的老頭,譬如君自安,譬如尤自若。當然,這些都是以后的事情,現(xiàn)在他們連點頭之交都算不上。由賀洗塵和君長思連接起來的故事,似乎終于緩緩翻開了第一篇章。 * 鐘意在君長思老家的前一站就下車了。 大巴車從鋼筋水泥構筑的城市駛入青山綠水的鄉(xiāng)下,水泥路兩旁是一畝畝春稻,碧翠欲滴,順著風勢輕輕搖擺,發(fā)出細碎的好聽的聲音。 老師!您回來啦!蹲在村口水溝邊啃蘋果玩手機的年輕人遠遠地看見爺孫倆,便站起來揮手。 賀洗塵顛了一路,早就累得七葷八素,他把位子讓給君長思:【你來應付。】 君長思一瞬間差點被乏力遲鈍的神經(jīng)和身體壓得腿一軟,呼出一口濁氣才老神在在地應道:嗯,回來掃墓。村子里十幾歲到五十幾歲、但凡念過點書的人,幾乎都是他教出來的學生。這樣光輝的履歷稱得上一句德高望重。 老家沒有人住,沒有人住的屋子看起來總是更加衰老,和鄰居相比,透著靄靄的暮氣。君長思、賀洗塵和君自安三人的到來,給老房子增添了一絲生機,仿佛僅憑這一絲生機,又可以延綿幾年。 碗柜里的碗筷,閣樓的被單,蛀蟲的木桌木椅,橡膠管接在水龍頭上,一瞬間淹了門前的排水渠。鄰居家的老熟人過來幫把手,還要一直忙到黃昏。君自安的褲腿和袖子濕噠噠的,坐在門檻上看君長思和相熟的老頭兒聊天抽煙。 群山起伏,夕陽西下。這個夜晚伴隨著野貓叫_春的嗷叫和蟈蟈蛐蛐兒的鳴唱,他少見地睡得十分安穩(wěn)。 * 第二天清明時節(jié),明凈的涼風拂過綠草山坡,君自安被鄰居的小伙伴們拉到水田里摸魚摸螃蟹,君長思則提著一小罐金漆和一支毛筆上山掃墓祭祖。 他撇開墓碑上的蛛網(wǎng),用金漆將碑石上褪色的字重新描上一遍。君家的墓地大大小小埋了十幾口人,病死,老死,有饑荒年代餓死,也有命途不濟橫死的。況書言的碑文是君長思親手刻的,除此之外還有一塊墓碑是他的字跡隔著幾步路,不遠處的碑石上刻著簡陋的七個大字「吾弟君長安之墓」。 君長思忙活了許久,才有閑暇坐在況書言墓前歇息。他沒帶果品鞭炮,也沒帶香燭紙錢,密林中偶爾有一兩簇煙霧升騰而起,腦海中那個話癆鬼竟也安安靜靜地陪他看山聽風。 長安哪,君長思慢悠悠叫道,又搖搖頭說道,不對,錯了,你不是長安,長安在那里頭他其實心里明白得很,起先是不愿意承認,后來是開不了口。 【不倦】賀洗塵想說些什么,君長思卻繼續(xù)說道:「長」字輩里,撇去其他堂兄堂弟,我還有兩個親弟弟。長信頭腦靈活,做事穩(wěn)重,不需要我cao心。他折了一枝草葉子,在指間不斷搓捻,長安是十里八鄉(xiāng)有名的俊后生,讀書的時候,滿院子圍滿大姑娘,就為了看他一眼。 【真了不得,我也想看看有多俊?!?/br> 哈哈,君長思低聲笑了兩下,你去溪邊問一聲洗衣服的jiejie嬸嬸們,哪家兒郎最好看?肯定是我們君家。而家里頭誰最俊俏,十個有八個會說長安,剩下那兩個,一個瞎眼,一個有仇。 賀洗塵也笑起來:【噫耶,好個少年風流!】 說什么風不風流的,幾十年前你風流一下要被別人當成流氓追打。君長思啐了他一聲,長安只喜歡過一個女學生,那個女學生現(xiàn)在也得六七八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