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結(jié)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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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愛不是熱情,也不是懷念,不過是歲月,年深日久成了生活的一部分?!?《半生緣》.張愛玲 梁家馳看著病床上的女兒,雖然醫(yī)生說只是因為受驚以后,精神太疲憊所以睡過去了,沒什么大問題。 常見的癥狀,醫(yī)生寬慰他不用太緊張。 梁家馳聞言,卻并沒覺得放松多少,心跳聲依然很劇烈,悶氣壓在胸口,快要令他窒息。 “我想給她再做個全身檢查。”他對醫(yī)生說話時,努力維持著理智和冷靜,“這孩子......從來沒有哭得那么厲害過?!?/br> 醫(yī)生表示理解他的心情,點頭,“可以,只是鎮(zhèn)醫(yī)院設(shè)備不是很齊全,先觀察一下情況吧,等下給她拍個肺部的片子,看看有沒有積水的情況” 梁家馳得到回應(yīng)后,沉緩的吁了口氣。 午后叁十多度的天氣,他卻覺得冷汗涔涔,根本不敢回想剛才的事情。 好在溺水時間不長,救助也及時,沒有釀成大禍。 看到梁渡被從水里撈出來時,緊閉著雙眼,四肢軟綿綿的垂著,梁家馳感覺渾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梁渡醒過來以后,驚惶不安的哭聲更是將他所有的理智和心理防線全盤擊潰。 醫(yī)生拍了拍他肩膀,力度寬厚。 梁家馳出于禮貌,勉強(qiáng)扯了個笑容。 手握成拳頭,又松開,每個指節(jié)都僵硬如石頭,他靠著墻,重重地吐了口氣。 劫后余生的感覺原來如此痛苦。 梁家馳走到病床前,對上程芝惴惴不安的眼神,一時無言。 “醫(yī)生說等她醒過來了,再拍個片子檢查積水?!?/br> 程芝點頭,看到他青筋畢露的手背,“你......你也別太擔(dān)心了,一定沒事的。” 梁家馳藏起發(fā)顫的手,不想在她面前露出如此脆弱的姿態(tài),“麻煩你了?!?/br> “沒有的事?!背讨u頭,輕輕拉住他的手,陪他一起瓦解這份慌亂,“一定會沒事的?!?/br> “嗯。”情緒松弛了幾分,眼睛開始發(fā)酸,梁家馳低頭消化了一會兒,“我還是想再去找醫(yī)生問下?!?/br> 看他坐立難安的樣子,程芝也心酸,“你去吧,我看著嘟嘟。” 腳步聲在門口停下,程芝收回目光,繼續(xù)看梁渡的情況。 先前紅潤的臉蛋此刻一片慘白,睫毛隨著呼吸輕輕顫動著,嘴角抿著,委屈又不安的模樣。 程芝握住梁渡的小手,有些涼,她用臉貼住,慢慢地溫暖著。 其實她已經(jīng)很久沒在醫(yī)院待過這么長的時間了,上次躺在病床上,已經(jīng)是很遙遠(yuǎn)的回憶了。 即便知道梁渡溺水是意外,但她作為旁觀者難辭其咎。 意外這個詞,對她而言太沉重了。 曾經(jīng)被刻意壓制,鈍化的痛感,在相似的氛圍里,開始緩慢的舒展開來,變得張牙舞爪,扯出裂縫。 白色的床單盯著看久了,程芝甚至覺得頭有點發(fā)暈。 譚宜春趕到病房時,梁家馳剛從醫(yī)生辦公室出來,兩人久違的打了個照面。 他還在發(fā)愣的時候,臉上已經(jīng)結(jié)結(jié)實實的挨了一巴掌。 清脆,響亮,是她從未流露過的尖銳,來自母性護(hù)子的兇猛。 “這就是你對我說的,孩子被照顧得很好?”譚宜春個子不算高挑,此刻站在他面前,氣勢洶洶的模樣卻顯得有些單薄,顫聲道,“梁家馳,你真讓人寒心?!?/br> 她那一巴掌幾乎是用了所有的沖動和力氣,手心都被震得發(fā)麻。 梁家馳偏著頭,棱角分明的面孔上印著紅漲的指印,狼狽又頹廢,一言不發(fā)的盯著病房門口。 道歉的意義是彌補(bǔ)錯誤,但梁渡受到的痛苦已經(jīng)是不可磨滅的。 所以他無話可說。 譚宜春狠狠瞪他一眼后,走進(jìn)病房,看到順勢從病床邊站起來,神情有些窘迫的女人。 即便素未謀面,她們也知道彼此的名字。 程芝。 譚宜春看了一眼佇立在門外的梁家馳,低低冷笑一聲,“難怪注意不到孩子?!?/br> 這是程芝第一次見她,之前便猜測梁渡長得像母親,現(xiàn)在看來,幾乎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她的心情頓時五味雜陳。 “mama?” 譚宜春進(jìn)來的動靜太大,難以忽視,梁渡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 譚宜春看見她蒼白的面頰,心里又急又痛,一把將孩子摟入懷中。 “嘟嘟.....”她抽了抽鼻子,卻完全忍不住眼淚,在來的路上甚至冒出了要和梁家馳拼命的想法,“mama來了,mama在這兒呢?!?/br> 孩子對母親的依賴是自然而然,刻骨銘心的。 梁渡聽到她的安慰聲,落水的恐懼和委屈再次浮上腦海,她也緊緊抱住母親,放聲大哭。 窗外是躁動難安的蟬鳴,空調(diào)重復(fù)的電流聲也很聒噪,消毒水夾雜在悶熱的空氣里,令人有些作嘔。 梁渡本能的哭喊著mama,全世界只有她是她的依靠,母女倆潮濕而劇烈的哭聲像一場雷雨。 程芝靠墻站著,也覺得悲痛。 和梁渡相處的時間也不算少,還是第一次看到她這么難過。 看著譚宜春珍而重之的擁抱著孩子,程芝忽然想起自己的母親,也曾如此溫柔而有力的守護(hù)她。 梁家馳走進(jìn)來,等哭聲漸漸停下來以后才輕聲開口,“醫(yī)生說如果孩子醒了,就先去拍個x光,看下有沒有積水?!?/br> 譚宜春給梁渡擦眼淚,“嘟嘟乖,我們再去檢查一下?!?/br> 梁渡今天受到的刺激太多,情緒大起大落的,此刻已經(jīng)毫無力氣了,小臉蛋哭得皺巴巴的,眼里全是淚光。 “嗯?!彼郧傻狞c點頭。 梁家馳本來打算將她抱起來,被譚宜春一把推開。 “你別碰我女兒!” 她的語氣很尖銳,近乎歇斯底里。 這樣狠戾的表情與她清秀的面容形成巨大的反差,梁家馳垂下手,無奈道:“對不起。” 譚宜春瞪著他,從他身上汲取著憤怒和憎惡作為情緒的支撐,令她可以鎮(zhèn)定且堅強(qiáng)的站在這里保護(hù)女兒。 梁渡覺得這樣的mama有些陌生,她怔怔地跪坐在床上,想了想,抬起手,輕輕給她擦去眼淚。 “mama別傷心,嘟嘟?jīng)]事的?!?/br> 譚宜春抱著她,”mama帶你過去檢查?!?/br> 梁家馳擔(dān)心她力氣不夠,再次張開雙臂,“我來抱吧。” 護(hù)士正好走過來提醒他們可以去做檢查了。 “用不著,梁家馳,等檢查結(jié)果出來了,我再和你算帳?!弊T宜春抱起孩子,吸了口氣,平靜許多,跟著護(hù)士朝外走去。 梁家馳看向程芝,神情為難,“我......” “你當(dāng)然要跟著去啊?!背讨ゴ咚?,“我在這兒等嘟嘟回來?!?/br> 無論如何,她該親自和她道歉。 梁家馳此刻也無暇顧及別人的情緒,跟著跑了出去。 病房里只剩下程芝一個人,巨大的悲涼感充斥在身體里。 母親對她的呵護(hù),母親去世時冰冷的手,流產(chǎn)時冷硬的病床,痛覺也開始復(fù)蘇,扯著她的心臟,反復(fù)折磨。 程芝終于受不了地捂住眼睛,任由身體靠著墻面緩緩滑落。 曾幾何時,她也是一個需要母親抱在懷里溫柔安慰的孩子,以及她本來也可以成為這樣的母親,擁抱孩子。 正是這些綿長,無望的痛苦,讓她只能把眼淚留給自己。 檢查流程并不復(fù)雜,梁家馳想親自等結(jié)果。 譚宜春帶著梁渡回病房,她信不過鎮(zhèn)醫(yī)院的水平,決定立刻把孩子帶回上海。 回來時,看到抱著膝蓋蹲在病床前的女人,她驚了一大跳。 雖然自己也很狼狽,但她覺得程芝這樣的女人,不該如此落魄。 譚宜春雖然不喜歡她,可也不憎恨她。 她心里很清楚,讓自己落到如此境遇的人,并不是程芝。 “你......” 譚宜春松開手,梁渡立刻跑了過去,站在程芝面前。 “程阿姨你怎么啦?”她還是第一次看到程芝哭,著急得手足無措,連紙巾都忘了找,“程阿姨你.....你別哭,我沒事的,醫(yī)生叔叔說了,我就是.....嗆了點水,我可健康了!” 程芝聽見她稚嫩的聲音,緩緩仰起臉,濕潤的眼眸里映著她擔(dān)憂的模樣。 “嘟嘟......” 梁渡點頭,有些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學(xué)著mama剛才安慰自己的動作,撫摸程芝的頭發(fā)。 “程阿姨,別傷心,我沒事的,而且我把這個撿回來了!” 她說著,跑到床邊,從枕頭下摸出那個小兔子發(fā)卡。 程芝盯著她純真無邪的模樣,愣了許久,“嘟嘟,你......” 因為她的一份善意,差點害一個孩子失去生命。 “小兔子.....”梁渡彎下腰,雙手比成剪刀手,豎在額頭上,“程阿姨現(xiàn)在眼睛紅紅,也像兔子,可可愛愛的~” 在愛里長大的孩子,最天真也最溫柔。 譚宜春看著女兒努力安慰程芝的樣子,心里受到觸動。 她能感受到其中的真摯。 程芝被梁渡逗著,眼淚卻更加洶涌,伸手抱住她,“傻孩子.....” 梁渡輕輕拍著她后背,又用紙巾給她擦眼淚。 感受到程芝的顫抖與慌亂后,少年老成的嘆了口氣,“沒關(guān)系的,想哭就哭吧,我們會陪著你的。” 譚宜春走過去,朝她伸出手,“程小姐?!?/br> 程芝靠著墻,緩慢地站起來,眼里有茫然,也有慚愧。 “我想和你單獨聊聊,可以嗎?” “好?!?/br> 譚宜春讓梁渡先回床上躺著休息一會兒,她剛才已經(jīng)聯(lián)系了兒科醫(yī)院的朋友,打算最遲明后天就帶著孩子回上海。 梁家馳拿著檢查報告回來時,正好看到兩人一前一后的走出去。 “爸爸?!绷憾珊八?。 “現(xiàn)在舒服些了嗎?梁家馳坐到她旁邊,將人摟到臂彎里,低頭貼她柔軟的臉頰,“嘟嘟,今天是爸爸對不起你?!?/br> “嘟嘟下次不會這樣了,爸爸對不起。” 梁渡靠著父親,仰起臉朝他露出笑,希望他能寬心一些。 “對了,爸爸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梁渡想起剛才mama勃然大怒的樣子,以及在病床前哭泣的程阿姨,她年齡雖然小,不過因為父母離異,以及住在外公家,算不上察言觀色,情緒感知能力也非常敏銳。 梁家馳看她一臉認(rèn)真,點頭,“好,你問吧?!?/br> “你和程阿姨是在談戀愛嗎?” “.....” 譚宜春在販賣機(jī)上買了兩瓶水,遞給程芝一瓶,“坐著聊會兒吧。” 從早上趕火車,風(fēng)塵仆仆的到鎮(zhèn)上,還沒歇口氣又聽說孩子溺水了,提心吊膽的趕到醫(yī)院,現(xiàn)在終于梁渡平平安安的樣子,除了安心,更覺得精疲力竭。 程芝看著長椅上的女人,和剛才怒不可遏,尖銳的模樣不同,因為倦怠,所以看起來柔和了許多。 “剛才因為孩子的事情,我太生氣了,有些失態(tài),不好意思?!?/br> 譚宜春自小便生在養(yǎng)尊處優(yōu)的環(huán)境里,對待外人時冷淡且清高,不到萬不得已,都會采用體面的方式解決問題,絕不讓人詬病。 更不愿在程芝面前失了尊嚴(yán)。 程芝搖頭,“今天的事情我也有責(zé)任,對不起?!?/br> 譚宜春瞥她一眼,不置可否。 炙熱的陽光照在格紋地磚上,像潑了一地guntang的開水,晃晃悠悠的熱。 “你放心,我不是來拆散你和梁家馳的。” 自從上次那通電話以后,譚宜春算是被梁家馳傷透了心。 比起毫無回音的感情,她的驕傲更重要,撐過屈辱和無奈的狀態(tài)之后,如今對梁家馳已經(jīng)毫無掛念了。 “我和梁家馳.....沒有......”程芝緊握著手里的水瓶,緩緩吸了口氣,“我們沒有在一起。” 譚宜春詫異了兩秒后,扯出冷笑,“他的確配不上任何人的感情?!?/br> 程芝看著她漠然的神色,猶豫片刻后,坐到她身旁。 “我實在結(jié)婚以后才知道你的?!弊T宜春用余光打量她,“你和我想象中差不多,文文靜靜的,很聽話?!?/br> 她格外強(qiáng)調(diào)聽話這個詞,刻薄的意味昭然若揭。 “他和你說過我們?yōu)槭裁措x婚嗎?” 程芝也把頭靠在墻上,隨意望向外間明亮的日光和茂盛的香樟樹,她本以為會是劍拔弩張的氛圍,卻又覺得這樣才合理。 若不是梁家馳,她們之間本就毫無關(guān)系,更遑論互相憎惡。 “當(dāng)時的確是我犯錯了,迫不得已才把嘟嘟的撫養(yǎng)權(quán)讓給他?!弊T宜春回過臉,認(rèn)真的看著她,“無論你和梁家馳到底有沒有在一起,我看他的態(tài)度很堅決,想必也是早晚的事。” 程芝沒回答。 “所以我想拜托你一件事,把嘟嘟還給我?!碧岬胶⒆樱T宜春的神情堅定許多,“我們離婚的時候她還很小,什么都不懂,也沒得選,但現(xiàn)在不一樣,這兩年都是我和我爸媽在帶她,我們都很喜歡她。” 梁渡的家教很好,善良溫柔,顯然是在眾星捧月的寵愛里長大的孩子。 “嘟嘟真的很好?!背讨サ哪抗庖膊蛔杂X變溫柔,”但你說還給你,這個我做不了主,這是你和梁家馳之間的事情?!?/br> “我知道,但他肯定不會愿意放棄撫養(yǎng)權(quán)的,可是嘟嘟不可能跟著他留在這邊,她在上海讀的是最好的幼兒園,享受的資源也是最優(yōu)秀的,且不說別的,今天溺水如果嚴(yán)重的話,這么個小醫(yī)院根本救不了她?!?/br> 這些是譚宜春在意識到梁家馳要將重心放到小鎮(zhèn)上以后,深思熟慮后得出的念頭。 她絕不會讓梁渡在這么默默無聞的小鎮(zhèn)生活。 程芝也明白她說的都是對的,誰不向往大城市呢,就連她也希望自己的學(xué)生能在摩登都市中立足,有所成就。 “他現(xiàn)在這么心疼嘟嘟,無非是因為只有她一個孩子,等以后你們結(jié)婚了,也有了孩子......”譚宜春冷笑著搖搖頭,“他就未必能關(guān)照到嘟嘟了。” 程芝聽著她篤定的口吻,還是忍不住辯駁,“他在做父親方面其實挺負(fù)......” 譚宜春打斷她,“我知道他對嘟嘟還不錯,也確實還算盡職盡責(zé),但誰說得準(zhǔn)以后的事呢,即便不是你,也會有其他女人出現(xiàn)?!?/br> 梁家馳如今事業(yè)有成,因著一副好皮相,想往他身上貼的年輕女人更是源源不斷。 離婚后,譚宜春也算是旁觀了他這份招蜂引蝶的“魅力”。 “希望你能體諒我作為一個母親對孩子的擔(dān)憂以及對她未來成長方向的考量?!?/br> 程芝看著她誠懇得近乎哀求的模樣,同為女人,很能感同身受。 “譚小姐,你說的這些我理解,只是我和梁家馳確實還沒到那一步,更不會結(jié)婚?!?/br> 不會結(jié)婚。 走廊里很安靜,女人溫潤的嗓音便格外清晰。 梁家馳站在不遠(yuǎn)處,無聲凝望著程芝平靜的眉眼, 然后默默轉(zhuǎn)過身回病房了。 他已經(jīng)毫無保留的和女兒說了自己的心意,可在程芝這里,依舊是死局。 是他錯得太久,來得又太晚。 沒多久,兩人談完,其實并沒具體的定論,但彼此都松了口氣。 程芝和梁渡告別,說明天再來看她。 梁家馳跟在她身后,“我送你。” 程芝下意識回頭看譚宜春,她置若罔聞的模樣甚至顯得有些許刻意。 對上目光后,譚宜春挑了挑眉,不大好意思的別過臉。 她身上也有種天然的稚氣。 程芝想,如果不是在這種情況遇見她,或許能成為關(guān)系不錯的朋友。 鎮(zhèn)醫(yī)院離她家不算遠(yuǎn),不過天氣太熱,好在剛走到大門口,就看到輛出租車。 因為各懷心事,所以兩個人只沉默的走在香樟樹影下,誰也不知道該開口說些什么。 梁家馳第一次覺得夏天是個煎熬的季節(jié)。 看著程芝纖細(xì)的背影,他忽然想到望梅止渴這個詞。 最后那個人真的靠著那份期望離開荒漠了嗎? “就送到這兒吧。”程芝看他心不在焉的樣子,停下腳步,指了指外面的公交車。 梁家馳斂去眼中的頹喪,勉力扯出微笑,“我送你上車?!?/br> “不用了。” 程芝將他的疲憊與頹唐看得一清二楚。 “到此為止吧?!?/br> 她輕聲說。 似乎過了很久,梁家馳才找回理智,一瞬不瞬地望著她,“我辦不到?!?/br> 站在烈日下,他卻回想起很久以前,推開家門看到空蕩蕩的房間時,那份茫然無措的悵然與孤獨,都說寂寞如雪,他現(xiàn)在的確覺得冰冷刺骨。 “程芝,我辦不到.....”梁家馳壓下苦悶的情緒,重新握住她的手,“我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重新找到你的?!?/br> 男人漆黑的瞳仁里漸漸泛起光亮,如同破碎的波浪。 梁家馳用力抱緊她,手臂緊鎖著她后背,氣息也變得斷斷續(xù)續(xù)的,炙熱而沉緩的砸在她耳畔,“芝芝,不要離開我......你要是不想結(jié)婚,我們可以不結(jié)婚,你想怎么樣都可以......” 梁家馳抱著她,更像是在對曾經(jīng)那個不辭而別的她懺悔,“你不能再丟下我一個人,程芝,我愛你,我真的愛你?!?/br> 這份愛意太過沉重,也太復(fù)雜,令他難以啟齒。 梁家馳甚至覺得任何語言都無法表達(dá)這份感情,從十六歲到叁十五歲,在漫長的等待與懊悔里,這份愛已經(jīng)成了他的靈魂與骨血,他甘愿為她變得傷痕累累,撕心裂肺。 他抱得太緊,幾乎用光了力氣,程芝的雙手在他堅實的后背上停留片刻后,默默放下了。 重逢以來,她一次次對他寬容,心軟,是因為知曉從前的他是怎樣的,所以能夠原諒如今的他。 梁家馳受的苦,并不她少,也只是個被現(xiàn)實反復(fù)折磨的普通人而已。 在最美好的年華里,他已經(jīng)竭盡所能的表達(dá)了愛意,她自然也深愛著他。 但是,時過境遷,她已經(jīng)無法做到和從前一樣心無旁騖,純粹的去愛了。 書上說“也許愛不是熱情,也不是懷念,不過是歲月,年深日久成了生活的一部分?!?/br> 而他的步步緊逼,已經(jīng)打亂了她平靜的生活。 每一次情不自禁的靠近他以后,隨之而來的除了幸福,還有迷惘與對未來的惶恐。 一無所有的時候最坦然,擁有時卻患得患失。 “梁家馳,你現(xiàn)在不是一個人了,你還有嘟嘟?!?/br> 梁家馳僵住,扶著她肩膀,緩緩?fù)碎_距離,近乎乞求的看著她,“我已經(jīng)在和嘟嘟溝通了,她也很喜歡你......” “我知道,可還沒結(jié)果不是嗎?”程芝垂下眼,不忍去看他眼底的悲傷,也怕自己再停留下去,會再次淪陷,“你說我自私也好,獨善其身也罷,但我真的不想再被卷進(jìn)你身邊的這些事情了,其實除了嘟嘟的事情,還有你對事業(yè)的規(guī)劃,也影響到了我?!?/br> “最近總是有人來我家旁敲側(cè)擊的打聽你,想要靠我結(jié)識你,就和之前一樣......每次我看你去應(yīng)酬,不情不愿卻又酩酊大醉的回來,我都很害怕,我怕之前的事情重蹈覆轍,我怕你繼續(xù)說是為了我好,而去努力.....” 積壓許久的情緒終于清清楚楚的說了出來,程芝握著他的手,深深的握著,然后在他不舍的眼神中,徹底松開。 在看到譚宜春和梁渡很相似的時候,她不得不承認(rèn),自己是痛苦的。 愛必然伴隨著占有欲,而他的身上已經(jīng)刻下了別人的痕跡。 她無能為力,只剩滿心委屈。 “家馳,我們回不去了?!?/br> ...... 梁家馳進(jìn)病房前,去廁所洗了把臉,抬起臉時,看向鏡中的自己時,有片刻恍惚。 狼狽,可憐,完全不該出現(xiàn)在他身上的形容詞,此刻揉雜成一團(tuán)皺在他眉宇間。 梁家馳自嘲的笑了笑,抬手揩去眼尾不知是水還是淚的東西。 抽掉一支煙后,他強(qiáng)迫自己冷靜下來。 “爸爸!” 梁渡欣喜的看著他,“你回來啦?!?/br> 譚宜春順勢望過去,看見男人濡濕的鬢角,透明的水滴從眉峰落下,眼瞳愈發(fā)濃黑,透出無聲的寒意。 梁家馳點頭,拖了把椅子,在譚宜春對面坐下。 “我們好好談?wù)劙?。?/br> 說出這句話時,他疲憊的吁了口氣。 “我來這里的目的只有一個,今天出了這么嚴(yán)重的事,我不放心再讓嘟嘟跟著你,她必須跟我回去。” 譚宜春的神情和語氣都很嚴(yán)肅。 梁家馳看了她一會兒,“好,等我忙過這段時間再去接她?!?/br> “我沒有在和你繞圈子,你用再來接她,撫養(yǎng)權(quán)的問題我會通過法律問題解決。” 譚宜春知道他不會輕易松口,況且這件事也急不來,她會耐心籌備相關(guān)事宜。 梁家馳抬手按了按眉心,眸光陰沉,“今天的事情只是意外而已。” 譚宜春冷哼一聲,如今她對他全無耐心。 梁渡看著父母爭鋒相對的樣子,垂下頭,不斷的捏著手指,直到圓潤的小指頭都開始散發(fā)麻麻的痛感。 “啪嗒......” 兩滴眼淚落在手背上。 譚宜春最先看到,立刻收起怒意,抽出紙巾給孩子擦眼淚。 “嘟嘟,別哭啊,爸爸mama只是......” 她不知該如何與孩子解釋,離婚的具體含義,以及法律上的撫養(yǎng)權(quán)是什么。 這些東西毫無人情味可言。 梁家馳輕輕握住女兒的小手,溫聲道:“嘟嘟,我和mama離婚的時候你太小了,所以沒辦法征求你的意見,現(xiàn)在你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說出來?!?/br> 譚宜春也點頭,“對,嘟嘟,我們會尊重你?!?/br> 反正她也決定走法律途徑了。 梁渡抽了抽鼻子,濕漉漉的眼里滿是委屈的情緒,“只能選一個嗎?” “......” 梁家馳和譚宜春聞言,尷尬地對視一眼。 “我不能兩個都選嗎?” 梁渡看著他們。 梁家馳沉默半晌后,認(rèn)真道,“爸爸和mama已經(jīng)離婚了,不會再在一起了?!?/br> 出乎意料的是,梁渡對離婚這個詞的態(tài)度很平靜。 “我知道呀。” 譚宜春看著女兒天真無辜的模樣,清了清嗓子,“離婚就是說爸爸mama不是夫妻了......” “但你們永遠(yuǎn)是我的爸爸mama不是嗎?” 梁渡有些小心翼翼的看著父母。 “當(dāng)然是!” 梁家馳握緊她的小手,“嘟嘟永遠(yuǎn)是爸爸的乖寶貝?!?/br> “其實我們幼兒園里也有爸爸mama分開的小朋友,那個男生好可憐啊,他爸爸一次都沒來接過他?!绷憾蓢@了口氣,轉(zhuǎn)瞬抬起亮晶晶的眸子看著父母,“所以我覺得我好幸運(yùn)啊,你們還有外公外婆,姑姑,程阿姨你們都對我好好哦!” “雖然我還不懂什么叫愛情,但是我們老師說了,人生在世,開心最重要了,我希望爸爸mama永遠(yuǎn)開心!” 梁渡握緊父母的手,“我已經(jīng)上學(xué)了,有文化了,明白可多道理了。” 梁家馳看著她一本正經(jīng)的表情,忍俊不禁,“確實,咱嘟嘟都要上小學(xué)了,是個知識分子呢。” 譚宜春聞言,莞爾一笑。 最本質(zhì)的愛情,無非是一見你,就歡喜。 小孩子都懂的道理,他們卻花了小半生才明白。 梁渡睡著時,已經(jīng)七點多了,外間一片灰藍(lán),晦暗,朦朧,帶著清新的涼意。 譚宜春走到陽臺上,抬頭望了望天。 一彎淺白的月亮勾住遠(yuǎn)山的輪廓,斑駁的樹影隨著夜風(fēng)搖曳,似起風(fēng)的海潮。 梁家馳看著她單薄的背影,躊躇片刻后,走過去,站在她身旁。 “有煙嗎?” 譚宜春臉都沒側(cè)過來,依舊在看月亮。 梁家馳把煙點燃后,遞給她。 煙蒂壓在唇上,她輕輕咬住,吸了一口,火星驟然亮起,她的眼底也映著微光。 “我準(zhǔn)備后天帶嘟嘟回上海。”她緩緩的吐出一縷瓷藍(lán)的薄霧,姿態(tài)也如云煙般慵懶,“撫養(yǎng)權(quán)的事,還是會走法律途徑?!?/br> 梁家馳看了她半晌,“好,我會安排律師和你溝通。” 譚宜春撣煙灰時,看到樓下有叢暗綠的樹,點綴著或粉或白的色彩。 是一樹夾竹桃。 她想起來第一次遇見梁家馳,是初秋,他同她一道走過開著夾竹桃的弄堂。 雪白的月光照出滿地花影,每一朵都仿佛映著他姓名。 “你后悔過和我結(jié)婚嗎?” 她忽然開口。 梁家馳回以沉默。 “我是一個沒主見的人,經(jīng)常猶豫和后悔,但只有一件事,從來沒有后悔過。” 譚宜春轉(zhuǎn)過臉,眸中溢滿水光,可嘴角卻帶著笑。 “那就是和你離婚?!?/br> 在她按部就班的人生里,有一次失格,與一次出軌。 失格的勇氣,出軌的自由。 錯也錯得心甘情愿。 梁家馳看著漸漸熄滅的香煙,“祝你永遠(yuǎn)不會再遇到讓你后悔的事情。” 譚宜春看著他俊朗的面孔,她也曾真心愛過他。 “小宜?!绷杭荫Y看著她,鄭重且溫和,“對不起?!?/br> 愛的反面也許不是恨意,是對不起 “無所謂了?!?/br> 譚宜春按滅煙,別過臉,沒讓他看見眼淚。 看見的,忽視的,在夏風(fēng)吹過時,瞬間便失了影蹤。 銘記的,遺忘的,只余下一地虛無縹緲的迷離樹影。 那晚風(fēng)光太好,可夾竹桃終會過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