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狐貍忽然按住玉揭裘肩膀。

    他只當(dāng)她惡作劇，因此也沒在意。

    殊不知她將頭往前探，直到越過他視野。小狐貍朝毒蛇猛地齜牙。一瞬間，少女的臉變作狐貍，嚇得毒蛇慌不擇路逃之夭夭。

    看著毒蛇那笨頭笨腦的樣子，小狐貍?cè)滩蛔⌒Τ雎暋?/br>
    玉揭裘對(duì)此一無所知，只以為她在笑自己，起身時(shí)道：“你耍我玩？”

    “嗯?！毙『偯蚱鹱齑?，用力點(diǎn)頭，遞給他一個(gè)燦爛的露齒笑。

    他站起身，而她則仰頭望向他。

    這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姑娘瞇起眼發(fā)笑，分明狡黠，不知為何，卻讓他有點(diǎn)直視不能。他不擅長應(yīng)付直來直去說“喜歡”的人，一股大無畏的樣子，仿佛被回絕也不會(huì)丟臉。在尚且持有自尊心的少年少女當(dāng)中，她能輕而易舉將人耍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

    玉揭裘左手無意識(shí)撫弄著劍柄，盡量露出微笑：“別再這樣了。”

    “?。俊毙『偙凰@沒頭沒尾的一句弄得有點(diǎn)呆。

    “你這兩日幫我的夠多了。多謝你，等下山，我便送你回家吧?！庇窠音脺睾偷卣f道。

    “哦……”小狐貍恍然大悟，霍地捉住重點(diǎn)，“你是在說方才那句‘喜歡你’吧？那不是耍你，是真的?！?/br>
    玉揭裘的笑容再度凝結(jié)在臉上，他抬起眼，望著茂密的枝葉，繼續(xù)笑著，擺出無可奈何的憐愛神情：“涂姑娘，我眼下有事要辦，沒空陪你玩?！?/br>
    “沒有跟你玩，我就是喜歡你?！毙『傃劬苊髁?，可笑時(shí)又瞇起來，給人以豐沛的無害印象，“你是我會(huì)一見鐘情的那一類哦?！?/br>
    玉揭裘看著她，看似游刃有余，卻始終緘口不言，似乎想打探她究竟在想什么。是妖？可也沒探查出妖氣。若是比他強(qiáng)很多倍的惡妖，何不干凈利落殺了他？

    良久，小狐貍沒等他回應(yīng)，因而抬起腳去勾他衣袍下端：“怎么，難為情了？”

    “沒有?！庇窠音貌辉傩α恕?/br>
    偽裝也有派不上用場的時(shí)候，例如面對(duì)張口閉口“喜歡”，又纏著他不放的狐貍臉小姑娘。

    他掉頭就走。

    小狐貍不著急追，只沖他的背影道：“怕你不曉得，特意告訴你。若是聽人說喜歡你，便覺著悶熱、喘不過氣，那就叫害羞?！?/br>
    玉揭裘不動(dòng)聲色地蹙眉。

    天空驟然落下冰涼的水滴，地上的樹葉被砸出聲響。

    他回過頭，義正辭嚴(yán)地反駁道：“覺著悶熱，是因?yàn)橐掠炅恕！?/br>
    見她朝自己壞笑，一副胡說八道也不反省的樣子，他也不禁有過片刻的笑意。不過很快便壓下去。

    這雨起初還稀稀落落，后來便愈下愈大。小狐貍也懵了，她只做了幾處繞彎子的手腳，天公可不是她能請動(dòng)的。

    她跳起來說：“下雨啦！”

    “我知道！”他回復(fù)，“快走！”

    雨霎時(shí)便傾盆，兩個(gè)人如無頭蒼蠅般亂竄。運(yùn)氣不差，竟真碰上一座破廟。

    外頭看破破爛爛，進(jìn)去后也臟兮兮的。小狐貍還被灰塵弄得打了好幾個(gè)噴嚏。

    不過至少能避雨。

    玉揭裘去外面轉(zhuǎn)了一圈，想找些生火的東西，回來時(shí)出乎意料，撞見小狐貍在禮佛。

    破廟中滿墻神像，小狐貍正跪在拜墊上，雙手合十緊閉雙眼。

    他問：“你求了什么？”

    “嗯？”小狐貍起身，這種事倒也沒說謊，“路過借了人家的地盤，打個(gè)招呼而已。”她才沒資格求神呢。

    妖怪不能進(jìn)佛堂只是民間謠傳。八字弱的不能進(jìn)廟宇，便是因?yàn)閺R宇中不單有神像，不干凈的東西也多得很。

    小狐貍眼光流轉(zhuǎn)，漆黑中的眼睛便都乖乖閉上了。

    玉揭裘席地而坐，又翻出糖來。

    小狐貍盯著他不放，他才勉為其難將糖袋子往前伸，在她掌心抖了一顆。

    她吃著糖，心情一下美滋滋起來，又想起自己想干的壞事，再次笑盈盈地恭維道：“玉揭裘，你剛剛好像神仙一樣！”

    比起嫵媚，眼前的小修士顯然更吃賣乖這套。

    他刻意地避開目光，成心曲解道：“你想要神仙替你套鞋履？”

    “才不是！”小狐貍說，“你去幫路邊人了吧？是不是還懲戒了那些公子哥一番？”

    說到底，這個(gè)歲數(shù)的玉揭裘也稱不上成熟，輕笑一聲，沒吝嗇展示功勞：“砍幾根腰帶算什么。”

    “所以呀，像神仙一樣?！彼步劬α辆ЬУ卣障蛩?。

    “不都說是英雄么？哪有說人像神仙的。”玉揭裘移得離她遠(yuǎn)些。

    小狐貍樂此不疲又坐近：“神仙比英雄好。成了神仙，做什么都不會(huì)被當(dāng)成壞人?！?/br>
    他冷不防接過話茬：“但凡神仙定下的，就是規(guī)矩，大家都得遵守?！?/br>
    “是啊是啊！”小狐貍還是頭一次遇到聊得來的，往常她說這些，表哥那傻子不提，即便是其他親戚，也都一頭霧水，只叫她“別想東想西的”，“神仙說人能修煉，人便可修煉。妖修煉要遭天殺，那便有天殺?！?/br>
    “神仙定了三界的規(guī)矩，所有人便只能照著他的來。這不是神不神仙不仙的事，是權(quán)力的事?！庇窠音谜f下去，“仙有權(quán)框定這一切。人亦是如此。人宰殺雞牛魚羊，王公貴族可以屠戮奴仆百姓?！?/br>
    他們都不做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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