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等葉歲從家趕到食肆這段時間里，老太太已經(jīng)做完了她想做的面食，重新變回了鬼的形態(tài)。

    迎上陳丞困惑的目光，陳喬一笑嘻嘻地問：“大狗狗，你知道《西游記》里的唐僧嗎？”

    陳丞搖頭。

    陳喬一也不管他聽不聽得懂，自顧自地往下解釋：“不管對人還是對鬼來說，我就是那塊唐僧rou?！?/br>
    黑祀補充說明：“經(jīng)陳老板手做的菜，能起到增強鬼力量的作用，這也是食肆在不需要進食的鬼中都能這么紅火的原因。至于陳老板的血，哪怕只有一滴，也能產(chǎn)生奇效。雖然這樣說不好，但不可否認，它非常珍貴。”

    陳丞回想起他剛被陳喬一撿回家那晚，陳喬一給他泡的那一缸血水，以及在茶幾上蘸著血寫出來的名字，微微蹙起眉。

    顯然是在懷疑黑祀這句話的真實性。

    一旁，陳喬一朝他俏皮地眨了眨眼。

    緊接著的下一秒，她側過頭。

    今晚的主人公葉歲終于姍姍來遲，她以為陳喬一找她是有什么急事，剛收到消息就火急火燎地從被窩里爬出來，連頭發(fā)都沒來得及梳理，就匆匆出門打輛車趕了過來，推門進來時還在喘粗氣：“喬一姐，您這么晚叫我過來，是食肆發(fā)生什么事了嗎？”

    她偏頭看見陳丞，一愣：“...這位是？”

    黑祀和葉老太太都在場，但葉歲只能看見陳喬一和陳丞兩個人。

    自從葉歲的聲音在食肆里響起時，葉老太太的情緒便rou眼可見地出現(xiàn)波動，張張口想說些什么，卻又只能無可奈何地飄在原位。

    陳喬一面色不改，照例以“大狗狗”三字介紹了陳丞，然后直接將葉老太太做的那碗牛rou面往葉歲面前推了推：“請你吃面。”

    葉歲：“......”

    她看了眼掛鐘上指著的時間，是凌晨一點十五分沒錯。她不是不知道陳喬一脾氣怪，但陳喬一這個時間點把她叫出來，只是為了讓她來吃碗面？

    多少有些離譜了。

    但當目光落到那碗牛rou面上后，葉歲瞳孔微微一縮：“喬一姐，這面......是你做的？”

    陳喬一沒正面回答她，只道：“你到底吃不吃？不吃就回去?！?/br>
    “吃，當然吃，”如果細細聽就會發(fā)現(xiàn)，葉歲此時的聲音已經(jīng)在隱隱顫抖，她垂著腦袋，燈光從頭頂上方打下來，在她半邊臉上鋪下陰影，不怎么能看清楚她的表情，“只是我姥姥以前也經(jīng)常給我做這種牛rou面吃?！?/br>
    “見您做了那么多道菜，我以為您不喜歡做這樣家常的菜的?！痹捯魟偮?，一滴眼淚悄然從葉歲臉頰處滑落，她立馬側過臉，用袖子將淚痕抹掉了。

    說實在的，陳喬一很難共情到人類這種應該是名為“悲傷”的情緒，哪怕是那一天也不例外。

    她偏了偏頭，秉承著姥姥曾經(jīng)很想讓她像個正常人類一樣生活的念頭，嘗試學著葉歲那樣哆嗦幾下嘴唇，只覺得奇怪極了。

    陳喬一撇撇嘴，很快收斂好表情，遞給葉歲一雙干凈筷子，然后將葉老太太做給自己的那碗端到一邊，隔著葉歲一張桌椅坐下：“嘗嘗吧，再不吃就坨了?！?/br>
    她剛要動筷，忽然想起什么，仰頭看了陳丞一眼：“大狗狗，你吃嗎？”

    陳丞搖頭：“很飽?！?/br>
    廚房最后剩的那道雪云蹄花湯是陳喬一特意為他準備的，在葉老太太煮面期間，他就已經(jīng)將其吃得干干凈凈，連一滴湯汁都沒剩下。

    陳喬一也不強求他，收回視線的同時，注意到葉歲已經(jīng)吃進了第一口面。

    哪知下一秒，葉歲眼圈驟紅，不可抑止地小聲抽泣起來。

    陳喬一很想當做沒看見，但葉歲卻在此時抬眼望向她，顫著聲音道：“喬一姐，您做的這面，和我姥姥做的味道好像，簡直是...一模一樣。”

    葉歲應該只是需要找個人簡單傾訴一下，話剛一說完，就又垂下頭去，不管眼淚大顆掉進碗里，大口吃了起來。

    “阿歲她呀，從小就愛吃我做的這個?！标悊桃欢吢犞~老太太說話，并未側頭。

    “她小時候過得苦，也怪我沒有把好關，沒能讓她mama嫁個好人，酗酒，賭博，家暴她們母女不說，還逼得她媽跳了樓。阿歲從小沒了父母，也就和我最親。只可惜以前家里實在是窮，我給阿歲做上這么一碗牛rou面，她都能高興得跟過年似的?！?/br>
    老太太看著葉歲邊吃邊哭，滿是皺紋的眼角居然也有淚珠滑落。

    “后來她有出息了，來了宣城，說是遇到了好老板，找到個好工作，老婆子我呀，打心底替她高興，就和她約定好了，等她有空回鄉(xiāng)里一趟，我就再給她做她最愛的牛rou面吃。”

    “只可惜世事無常，人總是說走就走，我還沒來得及見阿歲最后一面，”葉老太太的語氣有些無奈，眼里更多的卻是滿足，“多虧了黑祀大人和陳老板您，這碗牛rou面......總算是讓阿歲吃上了。”

    “其實老婆子我沒那么貪心，從沒想過要長命百歲。我，我就是放不下她，”葉老太太說到這里，聲音忽然哽咽起來，“阿歲是我看著長大的，我還沒見到阿歲找到真正對她好的那個人呢。”

    “陳老板，我經(jīng)常聽阿歲談起您，您是個好人，就當老婆子我求您，以后能不能勞煩您，多替我照顧照顧我家阿歲，別讓她步她mama后塵?！?/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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