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志國：“當(dāng)然，不然爺爺想樂樂了的時候，該怎么辦？”他說著，翻開相冊的第一頁。

    第一張是曾樂剛從醫(yī)院被接回家時，曾志國愛不釋手地抱著他，笑得合不攏嘴的相片：“聽醫(yī)生說，你剛出生就有七斤，活生生一大胖小子，又跟了你媽的長相，好看。那時候我還跟你奶奶說呢，一定要讓你健健康康地長大，肯定能長成一個帥小伙兒?！?/br>
    下一張是小曾樂一歲生日時，撒開爸爸mama的手，在平地上跑得極歡的畫面：“我還記得拍這張照片時，樂樂你前前后后摔了好幾跤，結(jié)果哭也不哭，拍拍屁股就自己站起來了?！?/br>
    第三張是曾樂兩歲生日時，第一次吃到生日蛋糕，結(jié)果就將自己吃成了個大花貓。緊接著是第四張、第五張...

    有關(guān)于生日紀念的照片在曾樂五歲時戛然而止，生怕翻到下一張不屬于紀念的照片時，又會勾起曾志國不好的回憶，曾樂忙摟住曾志國的脖子，指向第五張照片：“爺爺，您還記得這張嗎，那天天氣好好，您問我要不要再坐一次馬馬肩，還說等我再長大點，您就背不動我啦?！?/br>
    照片里，曾樂騎在曾志國的肩膀上，乖巧親昵地摟著曾志國的脖子，和兩人現(xiàn)在的姿勢一模一樣，笑顏如花。

    然而曾樂等了好久好久都沒等到曾志國的回應(yīng)，曾志國的手指還松松捏著下一張照片的邊緣，遲遲沒有下一步的動作。

    曾樂終于發(fā)現(xiàn)了不對勁，笑容頓時僵在臉上，他哆嗦著嘴唇，試探性地喊了兩聲：“...爺爺，爺爺？”

    但曾志國依舊沒有回答，安靜地仿佛睡著了一樣。

    曾樂：“......”

    他沉默不語地從曾志國的肩上爬下來，然后走到曾志國面前，看見老人闔著的雙眼和嘴角微微揚起的弧度，后知后覺地想起來，今天也是他的生日。

    曾樂最終沒能忍住，捂住雙眼，嚎啕大哭起來。

    哭聲撕心裂肺，是陳喬一從未聽過的悲切哀嚎。

    見狀，陳喬一眉眼壓下，臉上罕見地流露出一絲困惑來，她走到曾樂面前俯下身，視線同曾樂平視，平靜地問：“為什么還會哭？”

    她明明都已經(jīng)幫曾樂實現(xiàn)愿望了。

    “因為爺爺是最疼我，對于我來說最...最重要的一個人，可是爺爺現(xiàn)在走了，”曾樂抽噎著，說起話來也斷斷續(xù)續(xù)的，“哪怕他以前看不見我，可是只要我一回到家里，我就能夠看到他的臉，聽見他的聲音，但是...但是以后我沒有這樣的機會了?！?/br>
    “就算今后我再回到這個房間里，也不會再看到爺爺了?！?/br>
    “陳老板，如果有一個對您來說很重要的人永遠離開了的話，或許您就會明白了?！?/br>
    很重要的人？

    陳喬一活得久，生命里見過的、遇到過的人無數(shù)，但誰對于她來說，可以稱得上是一個“很重要的人”？

    她抿起唇，眼神輕描淡寫地從身邊沉默寡言的陳丞身上劃過，嘗試換位思考了一下。

    如果有一天她從食肆回到家，發(fā)現(xiàn)陳丞永遠不見了的話，她會是什么樣的心情？

    陳喬一瞇起眼，無聲地嘖了下。

    大狗狗悶是悶了點，但總歸是條極乖又黏人的狗狗。

    他會為她舔舐傷口，會為了讓魔女陪陪他而去打一天苦工、最終淋成一條狼狽頹喪的落湯狗，會因為別人對她的冒犯而動氣，會一直陪著她。

    陳喬一以前從來不相信別人的陪伴，畢竟表面上再親近她的人類，背地里想的卻都是怎么樣才能剜掉她的血rou。

    可直覺告訴她，陳丞不一樣。陳丞告訴她，他會永遠忠實于她，也只有陳丞告訴她，她可以就做她自己。

    如果陳丞永遠不見了？嘉

    陳喬一斂起眼尾，半晌后，她慢悠悠地勾起唇角，喉嚨里發(fā)出一聲輕蔑的低笑。姿態(tài)倨傲又高高在上，仿佛光是有人產(chǎn)生這樣的想法，就是極其愚蠢的一件事情。

    “永遠不會有這種事情發(fā)生的?！标悊桃欢⒅愗┧{綠色的眼，幾近無聲道，笑容肆意而又張揚。

    無所不能的魔女會將所有苗頭扼殺在搖籃里，她會讓她的狗永遠陪伴著她。

    這是陳喬一第一次在心底宣告對陳丞的主權(quán)，不容他人侵犯覬覦，哪怕是陳丞本人也不行。

    明確這一點后，陳喬一滿意地收回視線，伸手拍了拍曾樂的腦袋，道：“好了，要哭也別在這里哭，我們該走了?！睍r間就要到了。

    在離開之前，陳喬一偏轉(zhuǎn)過頭，多看了曾志國一眼。

    今天是個好天氣，初春，日頭晴朗，溫暖和煦的日光從窗外照進來，傾灑在瘦削佝僂的老人身上。老人坐在床邊，手里捧著孫兒的照片，雙眼闔著，嘴角勾著心滿意足的微笑，永遠離開了人世。

    陳喬一抿了抿唇，像是在思考著什么。

    過了片刻，她無聲地打出一個響指，仿佛不愿驚動沉睡的老人，安安靜靜地為他在胸前獻上了一束盛放著的白菊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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