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柏寧摸了摸口袋，掏出煙盒，“我請了一學(xué)期的假，想多住一段時間。”

    聽得出來，這言下之意是，她不必留在這里。

    哪知道許湘眉兩眼一亮，“那太好了，這樣時間就夠了?！?/br>
    謝柏寧點了根煙，“什么時間？”

    她順手拿過來，夾在手指間，“我教你做陶，有興趣嗎？”

    他重新點了一根，吸一口，“沒興趣?！?/br>
    “做陶很有意思的，靜心凝神，不正是你現(xiàn)在需要的？”她的聲音帶著幾分笑意。

    謝柏寧疑惑的看著她，“是嗎？”

    許湘眉抖了抖煙灰，“是的?！?/br>
    他沉默了許久。

    她隱隱喪氣，垂著目光，盯著地上的影子。

    謝柏寧心中異樣一觸，頷首，“那好吧?！?/br>
    許湘眉猛地抬起頭，咧開嘴笑，她又說，“其實你不想學(xué)做陶也沒關(guān)系，我打聽過了，好玩的事情有很多，游湖泛舟、上山采茶、辣椒節(jié)，總之接下來會是一段非常豐富精彩的經(jīng)歷。你得振作起來，世界上還有許多美妙的東西，錯過它們多可惜?！?/br>
    周遭很安靜，謝柏寧怔住了。饒是再遲鈍，他也感受得到她的好意。

    這段時間，他的確活得壓抑，常常忍不住想，這種痛苦什么時候才是個頭。

    他含著金湯匙出生，性子淡泊溫潤，順風(fēng)順?biāo)^了小半生。

    經(jīng)歷過幾段簡單的感情，談不上刻骨銘心，起碼每一個皆是付出真心。在一起時，兩廂情愿；分道揚鑣時，亦是和和氣氣且各自安好，不曾有過不愉快。

    偏偏到了溫佩這里，兩樣都反了。她逼不得已和他結(jié)婚，又落得難產(chǎn)去世的下場，真是造了孽。

    謝柏寧自認(rèn)不是圣人，這事發(fā)生之后，他腦子里有根弦被崩斷了，情緒一度崩潰。他很自責(zé)，如果自己細(xì)心一點，早些發(fā)現(xiàn)溫佩的真實情感，結(jié)局不是現(xiàn)在這個樣子。

    這不能對旁人言說，溫佩已經(jīng)走了，她為她的選擇承擔(dān)了果。其余的苦，就由他一力承擔(dān)，也是他唯一能做的。

    都說時間是一劑最好的良藥，他已把自己交給時間。

    而許湘眉意外出現(xiàn)，她似乎并不打算放任他。

    眼前的女人虔誠而真心，漂亮的眸子里泛著純粹的亮光，寫著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年P(guān)懷。

    謝柏寧不排斥這份好意，他領(lǐng)了，緩緩的說，“湘眉，謝謝你?！?/br>
    許湘眉丟掉煙頭，伸了個懶腰，“謝什么？不謝?！?/br>
    黑夜靜默，擁有使人清心寧神的魔力。

    許湘眉把椅子挪了位置，與他并排而坐。

    卸下一身煩愁，不想別的，誰也不說話，全身心享受小院里獨特的月色星光。

    夜半時分，兩人都倦了，竟也格外默契，異口同聲，“進(jìn)屋吧?！?/br>
    他們同時笑了，起身回屋。

    到了謝柏寧門口，許湘眉停下來，說，“我請了工人砌窯，送烙餅的蔣阿姨答應(yīng)幫忙做飯，所以明天我要上街買菜，你去嗎？”

    他打開房間的燈，站在昏黃的光里，回頭，“嗯?！?/br>
    許湘眉怔了下，笑，“好，那我明早叫你起床，晚安?！?/br>
    他回應(yīng)，“晚安?！?/br>
    這晚上謝柏寧睡得尤其好，溫佩過世后，第一次沒有做噩夢，陷入香甜不愿醒來。

    第二日天光大亮，日頭從窗戶縫隙中漏進(jìn)去，一片金黃。

    許湘眉抬手蓋住眼睛，睡了十分鐘的回籠覺。慢慢吞吞起床，挑了身連衣短裙，修長白凈的腿露在外面，像上好的瓷器，晃得人移不開眼。

    她倚在謝柏寧門前，叫了兩聲，久久不見應(yīng)答，推門而入。

    他平躺著，闔著眼，安安靜靜的，睡得很沉。

    陽光把他茂密的胡茬染成了亞麻色，潦草雜亂，雖然不難看，但也太不修邊幅了。

    思緒飄回很多年前，他站在陽光下，干凈俊朗?，F(xiàn)下一比較，簡直不忍直視。

    她忍不住笑了，目光瞥見桌上的一堆物品，最后落在電動剃須刀上。

    許湘眉悄悄出門，燒了熱水上樓。

    毛巾在熱水里泡了好一會兒，擰干敷在他下巴上。

    謝柏寧被一股熱氣驚醒，睜開眼睛，許湘眉正研究著電動剃須刀。

    他揭開毛巾，“你做什么？”

    她伸出一只手把毛巾按回去，“這個怎么用？”

    謝柏寧摸了一把臉，這才想起多天沒有刮胡子，他坐起身，“我自己來就行了?！?/br>
    許湘眉興致高漲，“我?guī)湍銌h?！?/br>
    他表情一滯，“這……不好cao作。”

    她沒有幫別人刮胡子的經(jīng)驗，倒也害怕把他割傷了，卻又覺得惋惜，問，“我能幫你做什么？”

    謝柏寧下床，照了照鏡子，“有剪刀嗎？”

    “有，怎么了？”

    “你幫我把胡子剪短一些，行嗎？”

    她一樂，“必須行的呀，等著，我去拿剪刀?！?/br>
    謝柏寧看著她歡快的背影，不自覺的搖了搖頭，心中滋味莫名。

    她很快拿著剪刀走來，他背椅著窗戶，半坐在沿子上，剛好與她平視。

    許湘眉隨手取了本畫冊墊著他的下巴，問，“隨便剪嗎？”

    他說，“嗯，隨便?！?/br>
    她手起刀落，胡茬簌簌落到畫冊上，墊了一層。

    溫軟的手碰著了他的臉頰，像羽毛似的，柔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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