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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哥,要不你藏到井里吧!就算到處都起了火也燒不到你,還能避開賊人……” 她軟糯而急切的語音還未落下,坐榻上的蕭景濂卻猛地抬起了頭。 “那井在何處?” 蕭景濂慌亂而踉蹌地站起身,示意冷宮的內(nèi)侍: “快……快帶朕過去!” 水井位于殿閣的后院之中,在明暗搖曳的火光中,露出殘破粗鄙的井臺輪廓。蕭景濂由內(nèi)侍引領(lǐng)著,走到井前,伸頸朝下望了一眼、隨即又縮回頭來,氣息紊亂地吩咐道: “來人,送朕下去!” 諸人這才明白過來,圣上竟是打算自己藏身到這深井之中! 御駕近前的侍官,七手八腳搖起井桶,扶著蕭景濂邁入其中。井桶狹小,蕭景濂只能堪堪踩進一截小腿,將身體倚靠在井繩之上,姿態(tài)滑稽、形容狼狽。 宮娥嬪妃見狀,愈加覺得大勢將去、恐懼不堪,連哭聲都不再抑制,瞬時壓過了院墻外愈加慘烈的喊殺聲。寶華更是撲到井邊,梨花帶雨,“陛下!求陛下帶著妾一同避難!” 蕭景濂示意侍官將寶華拉拽到一旁,慌亂地扭頭對眾人說道: “那些賊人的目標(biāo)是朕,與你們無關(guān)!你們且都散了去,莫要將賊人引到此處!” 語畢業(yè),疾聲下令讓侍官搖動轱轆,將自己放低到了井中。 皇后見此情形,又氣又恨又悲,無奈之中,只得強打精神,將余下眾人集合在一處,令其止了哭泣,各自尋隱蔽處藏身。 程貴嬪與張姏姆帶著兩個孩子,蜷到后院花廳的角落??奁恢沟膶毴A,也跟了過來,跪靠到程貴嬪身側(cè),哽咽著喚了聲:“姑母……” 她是程家旁支的庶女出身,因為貌美,被尚書程芝選中送入宮、以博取圣寵。得寵之后,也曾趾高氣昂地在程貴嬪跟前拿過腔調(diào),可值此生死攸關(guān)之際,方才意識到從前那些小肚雞腸的勾心斗角、著實不值一提! 程貴嬪抬手撫了撫寶華,“好了,沒事。別怕……” 一旁的阿渺倚著蕭劭,啞著聲,“五哥,待會兒若是重華閣起火了,你要趕緊跑去井邊,也讓人把你送進去!原本我就想著讓你躲進去的……誰知父皇他……” “我不會去的?!?/br> 蕭劭握著阿渺冰涼的小手,語氣中難掩對父皇的鄙夷,“身為天家皇族,遇難便舍棄眾人、獨自茍且求活,將來又有何顏面再讓人敬重追隨?” “可我不稀罕別人敬重追隨……” 阿渺睜大著一雙水汽氤氳的眼眸,語氣里一抹哽咽:“我只要你和阿娘都好好活著……” 蕭劭的心,不自覺揪痛起來,艱難伸臂攬過阿渺,緊緊將她擁入了懷中。 院外的廝殺聲越來越近,隨著轟隆的一聲巨響,幾名傷重踉蹌的禁衛(wèi),失措地狂奔了進來,尚未穩(wěn)住身形,便被身后追來的士卒揮刀斬殺。 火光之中,一隊黑甲耀目的人馬,簇?fù)碇?dāng)前身形高大之人,整齊不亂地涌了進來。 第30章 宮變(一更) “不是說人都在此處嗎?” 玄武營副將褚興, 拎著三皇子蕭器的衣領(lǐng),將他半拽半拖到前面,“人呢?” 三皇子瑟瑟發(fā)抖, 視線四下游移,“在……在這兒……” 領(lǐng)頭的高大之人,抬手制止住部屬,上前伸手將蕭器拉起,“三殿下莫怕。臣奉旨前來救駕,必是不會讓歹人傷到殿下與圣上的?!?/br> 躲在花廳之中的阿渺和蕭劭, 幾乎是同時認(rèn)出了慶國公陸元恒的聲音, 不約而同地湊近門扇縫隙處、朝外望去。 屋外士兵手中火把零星,光影晦暗, 被慶國公扶著的三皇子腿腳發(fā)軟、站立不穩(wěn),語調(diào)哆嗦地開口道: “你……你真是來救駕的?可……可為何那些禁軍……” 慶國公沉聲一笑,“若非禁軍勾結(jié)逆賊, 祈素教的人如何能悄無聲息地潛入宮禁深處?臣不殺他們,難道還要等他們引敵前來弒君不成?”語畢, 淡然環(huán)視左右。 簇?fù)韮蓚?cè)的將領(lǐng)立即領(lǐng)會到主公意圖, 對士卒高聲下令道:“去四下搜搜, 看還有沒有祈素教的賊人藏匿在此!” 很快, 藏在附近的宮女和內(nèi)侍,一個接一個地被找了出來。 “鬼鬼祟祟的, 定不是什么好人!必是祈素教的jian細(xì)!” 褚興隨手拽住幾人, 手起刀落,當(dāng)下便結(jié)果了宮人性命。余下之人見狀,自是嚇得驚聲尖叫,見對方明明身穿軍甲、又口稱救駕, 只當(dāng)是誤會了自己身份,紛紛哭喊哀求: “奴是祥鸞殿的宮人!不是jian細(xì)!” “奴也是!” “奴等是太極殿的宮人!求將軍明察!” 一名御前的侍官慌不擇路,徑直奔到井臺旁,抱著臺基,“陛……陛下,陛下救救奴?。 ?/br> 褚興見狀,迅速回首看向慶國公。 慶國公不動聲色,微微頜了下首。 褚興隨即抬手示意,麾下的弓箭手即刻將水井團團圍住、搭箭上弦,轉(zhuǎn)瞬之間,便已將羽箭如急雨般的射入了井中。 一切,發(fā)生得太過突然。 湊在門扇縫隙處的蕭劭,見到褚興抬手示意的瞬間,不覺心頭一緊,站起身來就往外沖。阿渺亦忍不住失聲驚叫,追著哥哥緊跟了出去,然而兄妹二人剛踏過門檻,便聽見了羽箭離弦的震響。 阿渺頓住呼吸,視線越過晃動的人影,一瞬不瞬地凝在了那座殘破的井臺上,意識仿佛抽離了軀殼,腦中一片空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