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薇”歪著頭：“你不介意蕭令薇jiejie沒有把你送她的花追回來？也不懷疑……她跟安思遠是特意約好了在這里見面？”

    陸澂搖頭，靜默了半晌，緩緩道：

    “花沒有了，我還可以再送。她今日能與我同游、能選擇留在我身邊，我已是……銘感五內(nèi)。至于安思遠……他們從來都那么投契，又沒有國仇家恨、沒有立場不同，就算她……”頓了一頓，語氣帶著一縷晦澀的艱難，“就算她喜歡他，想要來此地與他相會，也是無可厚非的事?！?/br>
    “小薇”安靜了下來。

    過了許久，輕聲道：“是不是……無論她怎么對你，你都不介意？”

    陸澂在心里默默咀嚼著這個問題，良久無聲。

    他抬起眼，很想看一眼“小薇”背后之人的神情，可她的眉眼隱在柳葉之間，影影綽綽的分辨不清。

    “我……”

    心口處劇烈的撞擊，迫使他無法逃避自己的真實感受，“我心里，其實很怕。怕她對我說過的話盡是虛幻，怕今日種種只是一場夢，怕她其實并不是真的想留在我身邊……因為害怕，所以患得患失，因為自卑，所以嫉妒氣惱……我也曾想，只要她過得開心，哪怕徹底遺忘了我，我也應(yīng)該是高興的……可心里……又忍不住生出無恥的貪戀，舍不得她忘了我、舍不得她眼里看不到我，想讓她也對我笑，只對我笑……”

    他伸出手，指尖觸了下“小薇”的手，與阿渺握著人偶的手指咫尺相隔。

    “你說，我這樣一個懦弱又厚顏的人，會不會……讓她瞧不起？”

    “小薇”凝固在半空，許久未動。

    兩人的手指隔得那么近，只要輕輕的一個顫栗，就會再次的肌膚相觸。

    清涼的帶著香草氣息的微風(fēng)，輕輕拂過，“小薇”的腦袋，像是有些撤力地偏了偏。

    “蕭令薇jiejie說——”

    她的聲音，恢復(fù)了少女的低婉，“她說……她從沒瞧不起你，你也……一點兒也不懦弱，小時候，受了那么大的罪，也都好好地活了下來，而且……還成了這么厲害的人。

    她不傻，不是不懂得朝爭的復(fù)雜與兇險，若非你才智過人、平衡住各方的關(guān)系與勢力，她不可能在春日宴之后還能毫發(fā)無損地安穩(wěn)生活。雖然你什么都不提，但她心里清楚，你做那么多事、幫她那么多忙，又怎能一點兒的代價都不付出？

    你跟她，雖然都是長在帝王家的人，可你活得比她通透，不會因為那些所謂的不得已、就選擇忽視自己的真心。能在這建業(yè)城里不為權(quán)勢、利益放棄自我的人，實在……太少了……

    所以，你根本無需擔(dān)心被她看不起，也更不用擔(dān)心被她忘記，而且……北齊根本沒有像你這樣好看、說話還帶建業(yè)口音的世家公子……蕭令薇jiejie她……她就喜歡你這樣的……”

    一輪明月，自樹梢間靜靜升起。

    銀色的月光，將擋在兩人之間的柳葉染成了白色，如云似雪，如霧如夢，漲滿了陸澂的眼簾。

    唇畔，有淡若浮痕的弧度，先是隱隱而現(xiàn)，繼而又慢慢加深。

    修長柔韌的手緩緩抬起，帶著一絲急切、又抑著一份顫意，撥開了阻擋眼前的云霧。

    云霧后的女孩，手里還握著人偶，一雙水氣氤氳的雙眸微微睜大，隨即回過神來，窘迫地避開了他的注視，“你怎么……”

    她飛快地撤回手，試圖拿柳條重新?lián)踝∽约海凶拥氖种敢呀?jīng)輕輕攥了住，讓她無計可施。

    四目相對，亦是、無從可避。

    陸澂伸出手，撫向阿渺的面頰，觸摸他心底最牽掛的那一份柔軟。

    他的指尖有微微的涼意，令得阿渺幡然清醒過來。

    “我……”

    她后退開來，“我剛才的話，還沒說完呢……”

    陸澂亦意識到自己的唐突，飛快地撤回了手來。

    阿渺清了清喉嚨，舉起手里的“小薇”，“我剛才還……還沒說，你能做出這么漂亮的人偶，是真的很厲害！”

    她迫使自己迅速地冷靜下來，調(diào)轉(zhuǎn)著話題：“為什么鐵匠做不出來的，你能做呢？”

    陸澂將手在袖口微微蜷握，似乎是想將適才指尖上那一抹溫軟的觸意牢牢鎖入掌心，一面淡淡答道：“只是淬火的法子不同而已。”

    “怎么不同？”

    阿渺追問。

    陸澂略感詫然，“你對這個感興趣？”

    “嗯?！?/br>
    阿渺垂了垂眼，“我想學(xué)?！?/br>
    第108章

    兩人約定好日期, 陸澂將阿渺送回了蘭苑，再轉(zhuǎn)程返回了京中的楚王府。

    這時，已是臨近夜深時分。

    王府門外, 等候的侍從早已恭立在外，其中二人見馬車駛近，迅速搬了馬凳子躬身上前，另有兩名侍者提著薄荷香氣的鎏金熏香爐也跟了過來，輕輕晃動香爐、將車簾外的馬汗味驅(qū)散了去。

    陸澂撩簾下車。

    之前一路隱身暗處的護衛(wèi)，上前低聲稟報道：

    “殿下, 安侯世子往富陽關(guān)的方向去了。末將按殿下的吩咐, 引開了關(guān)卡巡視的官兵，沒出什么紕漏。”

    陸澂拾階入府, 一面沉吟著吩咐道：“確認他安全出了富陽關(guān)，便不用再跟了。撤回來的人，留在關(guān)內(nèi), 暫且駐進北府營?！?/br>
    他無意為難安思遠，更不想因為此事給阿渺惹來麻煩, 而若要實現(xiàn)安全將蕭氏族人送出建業(yè)的承諾, 富陽關(guān)一帶的駐兵與控制權(quán), 他也必須牢牢掌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