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次日返回蘇州，如今正是暮冬初春，萬物復蘇，不過近幾日多是細雨濛濛，春泥尚有寒。

    南方的濕冷天氣能要人的老命，家里空調(diào)開著除濕，出去轉(zhuǎn)悠一圈回來就瑟瑟發(fā)抖，風濕病患者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下只會痛到病發(fā)。

    在這樣的糟糕天氣下，原定的外出計劃只好暫時擱淺。南方的濕冷具備著穿透性的攻擊力，在這樣的魔法狀態(tài)下，不會有人想要外出閑逛，也沒有游玩賞景的心思。

    在大多時間中，夏皎都是躺在陽臺上那把鋪著柔軟毛毯的椅子上，一邊摟著懷里的溫泉，一邊用帶著鈴鐺的仙女棒逗小蝦米。

    新買的黃色郁金香有著油畫般的光澤，劍蘭開出淺色的花苞，窗外春雨淺淺細細，杏靄流玉。溫崇月在廚房中清洗剛買回來的草莓，愛干凈、剛剛洗過澡的溫泉用軟乎乎的粉色rou墊在夏皎腰上踩奶，在貓咪的呼嚕聲中，夏皎漸漸地睡著了。

    三天后，兩貓兩人回到北京，夏皎終于見到于曇的徒弟——張云和張老師。

    他在某知名花藝家居品牌中做總監(jiān)，和溫崇月同歲，是一位喜潔、嚴肅的男性。曾經(jīng)結(jié)過一次婚，無子女，目前獨居。

    和夏皎想象中不同，張云和不是那種高傲自大的性格，也不是平易近人、八面玲瓏的角色，他很沉默，經(jīng)常穿黑色的襯衫和褲子，外套也是黑的，背一個簡樸的黑色雙肩包，整個人就像是從墨水里撈出來的一般。

    張云和極少說話，下屬做錯了他也不發(fā)脾氣；但如果說有耐心也不盡然，他每天輔導夏皎的時間固定，時間到了，就算夏皎心里有疑問，也得留到明天再問——張云和絕不會加班，單獨輔導夏皎已經(jīng)是看在于曇的面子上。

    夏皎學得也勤奮。

    16年，國內(nèi)就已經(jīng)取消了花藝行業(yè)的資格認證，國外倒是有一系列的花藝師認證，相對應的，其課程和報考的費用也要比國內(nèi)的其他考試高出一截，輔導機構(gòu)更是遍地開花，在各大社交平臺上列出考證的好處和途徑。

    在于曇眼中，這些不被國家認證的證書沒有必要考。和一張證書相比，于曇更看重個人能力。

    夏皎的生活又開始忙碌起來，張云和的工作時間固定，如果沒有意外，就是每周的周一、三、五這三天工作，夏皎會跟在他身邊默默學習，看他如何處理。等到張云和下班后，她會聽張云和的單獨授課。

    其余的時間，夏皎就自己啃于曇和張云和列出來的書籍，或者在店里觀摩其他花藝師的作品，看一些內(nèi)部資料——基本上是顧客的反饋，記得密密麻麻，每位顧客都有單獨的檔案，記錄著他們對每一束花和作品的反饋和意見。

    于曇要求她培養(yǎng)個人審美能力，夏皎就去看各類藝術(shù)展，去博物館看畫，在家中看一些美術(shù)風格強烈的電影。溫崇月偶爾會陪她看，不過他并不喜歡文藝風格的電影，很多時候，看著看著就睡著了。

    或許因為即將去蘇州，溫崇月的工作漸漸忙碌起來。

    偶爾也會加一次班，他會提前發(fā)消息給夏皎，抱歉地解釋自己加班的原因，告訴她自己大概的下班時間。

    在這時候，夏皎就會自動承擔起晚餐的責任，不過她會的料理不多，且都是些簡單的基礎(chǔ)菜式。

    在新鮮香椿剛上市時候，夏皎買了一碟香椿芽，全是掐的最頂端上的嫩尖尖。

    有句俗語，雨前椿頭嫩無絲，雨后椿頭生木枝。香椿最嫩的時候，就是三月末四月初，清明雨前。嫩嫩的香椿顏色帶點紫調(diào)，葉脈細絨，像是能掐出水來，最配嬌滴滴的內(nèi)酯豆腐。香椿過水燙一下，切成碎末，不需要太復雜的佐料，加點芝麻油、生抽、醋、鹽就能拌得嫩滑鮮香，一口清汁。

    溫崇月吃不得香椿，卻仍舊給面子地吃了些，十分配合地夸贊夏皎手藝好。

    夏皎追問：“真的好？”

    溫崇月喝下一大杯水面不改色：“真的好?！?/br>
    夏皎：“好在哪里？”

    溫崇月贊美：“你做的香椿味道很鮮，鮮到我仿佛看到了極光，看到了清澈的小河，還有白色的小石橋，河對面盛著湯招手讓我過去喝的老婆婆?！?/br>
    夏皎：“！！這么美味的香椿！怎么會讓你吃到去奈何橋喝孟婆湯的感覺?。。?！”

    夏皎不甘示弱，恰好今年的明前龍井上市，她買了一些，認真地做龍井蝦仁。查遍了菜譜，外加遠程視頻請教mama，做出來的成品也大獲成功。滑炒過的蝦口感細嫩鮮甜，吸足了明前精華的新茶香解了鮮蝦的微腥，玉白蝦仁配茶綠，勾出的芡汁如一場清涼蘇州雨。

    四月初，豆莢嫩。

    夏皎做蒜香培根炒荷蘭豆，這時候的豆莢最嫩，脆中帶絲絲甜味，粉色的培根做了陪襯，只為襯托咬開荷蘭豆后留在齒間、舌尖的微甜脆香，鎖住一抹春意。

    等天氣再熱，長出的豆莢就沒了這股清甜。

    夏皎吃慣了溫崇月做的飯菜，偶爾，也忍不住開始按照溫崇月的料理方法，笨拙地用自己不熟悉的烘焙工具做一些簡單食物。

    比如烤箱。

    烤箱實在是懶人料理的神器，只要食材備好，按照溫崇月寫下來的溫度和時間調(diào)好，就絕不會翻車。

    夏皎已經(jīng)學會了用口蘑、香菇和剔除骨頭的帶皮雞大腿rou做香噴噴雙菇烤雞卷，烤好后的烤雞卷外表泛著淡淡金黃，用牙簽戳一下雞rou中央，會流出清澈的、有著口蘑和香菇氣味的清澈rou汁。

    不需要復雜的調(diào)料，rou質(zhì)柔嫩，汁水都被牢牢鎖住，一口菌菇香。

    還有吐司奶酪焗土豆泥，只要四十分鐘，就能烤出來有著濃郁黃油香味的焦黃酥脆吐司，這是夏皎本來就會的一道料理，溫崇月教她改良，將土豆搗成泥后再拌入牛奶和無鹽黃油、黑胡椒粉、rou豆蔻粉，格呂耶爾奶酪碎等等調(diào)料，這樣做，更容易讓土豆里的蒸汽散開，烤制后的土豆泥口感也會更加順滑。

    夏皎都不知道溫崇月怎么會知道這么多的小訣竅。

    他會用幾滴色拉油和面粉、豬排和烤箱做出健康油炸的炸豬排和可樂餅，完全不會油膩膩；會做可愛的章魚香腸、橘子桶、火腿花和蓮藕花；會用粗制酸奶、檸檬和滴落式咖啡壺做奶酪，用卡門貝奶酪和白酒做卡門貝蛋白酥；不僅僅是料理方面，衣帽間中被他整理的永遠整整齊齊，懸掛的衣服沒有一件有褶皺的，兩只貓咪的食物都是溫崇月一手照顧，拆封的貓糧被抽了真空，一個又一個地放在專門的真空儲藏箱中。

    溫崇月甚至修復了夏皎一本珍愛許久的漫畫書——那是日本某大師的絕版畫稿，讀高中時候，監(jiān)管沒有那么嚴格，夏皎從橙色軟件上購買的，漂洋過海地過來，因為時常翻看，書脊松散脫落了一半。

    溫崇月用了被水稀釋后的樹脂和紙筒修復脫落的書脊，粘合之后，在書上下用重物壓著，靜置兩小時后，書脊和書粘得嚴絲合縫，不用再擔心會散開。

    夏皎將書捧在手中，左看右看：“天啊，你從哪里學到的？”

    溫崇月說：“爸爸教我的。”

    “真好，”夏皎羨慕地說，“我爸爸只教我在路上遇到熟人后該怎么禮貌地拉下帽子假裝不認識、然后快速跑走避免打招呼。”

    溫崇月：“……”

    他沉默了一段時間，想到了一個合適的詞語：“伯父十分懂得韜光養(yǎng)晦。”

    夏皎珍惜地將書貼在胸口：“沒關(guān)系，你可以偷偷講他慫，我不會告訴他的——他也天天和我mama說我膽小，一樣的?！?/br>
    溫崇月贊嘆：“真是家風淳樸，父慈女孝?！?/br>
    孝女也會遇到頭痛的事情，比如在試婚紗的時候，夏皎經(jīng)歷了幾乎每個人都會遭遇的問題。

    成年人的生活，除了容易變禿變胖變窮之外，樣樣不容易。而夏皎幸運地遇到了第二件容易事——

    她胖了。

    腰圍大了三厘米。

    正是這三厘米的差距，夏皎又是吸氣又是呼吸，用力拔高了身體、想象自己是被農(nóng)民伯伯從地里往上拽的一頭蒜。

    好不容易才提著氣拉上拉鏈，綁好背后的綁帶。

    店員溫柔體貼地告訴夏皎：“夏小姐，我們這里提供免費的婚紗改尺寸服務(wù)喔，如果您想要更改的話——”

    “不要，”夏皎搖頭，“不改不改，謝謝你?！?/br>
    悄悄摸了摸自己并沒有變化的腰，夏皎憂郁地跟著溫崇月回家。

    電梯中只有兩個人，夏皎站穩(wěn)，擲地有聲地和溫崇月約定好法則：“從今之后，我要規(guī)范飲食，我要開始吃素，我要減肥。”

    溫崇月平靜地提醒她：“吃素不能減肥，看過西游記嗎？豬八戒西天取經(jīng)一路上吃素也沒有瘦。你得需要運動。”

    夏皎說：“運動不能減肥，看過西游記嗎？豬八戒西天取經(jīng)一路上步行也沒有瘦?！?/br>
    溫崇月雙手抱她起來，掂了掂：“皎皎，說真的，你一點兒也不胖。”

    夏皎舉起手：“但我重了好幾斤！”

    溫崇月冷靜地說：“因為你最近一直在學習，這是你靈魂上知識的重量?！?/br>
    夏皎：“我寧愿不要這些知識重量。”

    溫崇月逗她：“什么都不學，那不就成了小豬？”

    這樣說著，溫崇月用鑰匙打開家里房間的門。

    夏皎張開雙手，猛地向溫崇月背后撲過去。鼻尖撞到溫崇月的背上，疼的她鼻子一酸，夏皎不在意，說：“那現(xiàn)在就讓你嘗嘗小豬靈魂上知識的重量，看看溫老師能不能經(jīng)得住……”

    她大膽起來，雙腿自背后夾著溫崇月的腰，一手摟著溫崇月脖子，另一只手去摸他的鎖骨，溫崇月只能托住她，忽然停住，聲音冷靜：“媽?！?/br>
    夏皎笑著鬧他：“叫mama也沒有用，不過叫爸爸的話倒是可以考慮一下下，大不——”

    溫崇月動作迅速地將她放下，伸手捂著她的嘴。

    夏皎在他懷抱中，費力地探頭，看到沙發(fā)上坐著的人。

    一位姿態(tài)優(yōu)雅的貴婦人，看上去可能才四十出頭，保養(yǎng)的極好，黑白小香套裝，夏皎認出來，那是春夏新品。

    她冷漠地轉(zhuǎn)臉，看向溫崇月和夏皎，視線沒有絲毫溫度。

    溫崇月捂住懷抱中瑟瑟發(fā)抖、好不容易伸出觸角跳舞又被魔女嚇到縮回殼子中的小蝸牛。

    他問：“媽，誰給你的鑰匙？”

    作者有話說：

    啵啵?！?/br>
    寶貝們，愛你們嗷～

    防止誤解，解釋一下，白若瑯“看上去四十剛出頭”并不意味著她實際年齡四十嗷，她和溫父結(jié)婚是到了年齡的，生孩子也是，沒有任何違背婚姻法的行為。

    還有，這本書真的只能保持日更嗷，我寫不快寫快了好像會破壞慢悠悠的氛圍，這樣，我慢慢寫，大家慢慢看，好嗎？

    以及，寫這本書的初衷就是度過這個寒冷的冬天和過敏多發(fā)的春天。不會很長，全文加番外大概也就三十萬字左右？好像很多愛情故事都必須要有奉獻，什么必須犧牲點東西才能讓對方喜歡。不過我不太喜歡這樣，所以皎皎不需要犧牲自己，不需要卑微，不需要放棄工作，更不需要去改變自己的性格。

    她什么都不用做，不用迎合，溫老師會喜歡她。相對應的，溫老師也不需要犧牲自己，放棄什么，皎皎也會喜歡他。

    “苔花如米小，亦學牡丹開”。

    就是這樣，就算是內(nèi)向的女孩子，也有自己的閃光點呀，也有人從心中真正欣賞。

    以及，小說和現(xiàn)實是有壁的。

    婚姻是一件需要慎重考量的事情，尤其是在如今有離婚冷靜期的情況下。小說和故事會為了戲劇性選擇性地規(guī)避現(xiàn)實中一些沖突和風險，請不要效仿，請不要閃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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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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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撒花! 哦大晚上看吃的真的很罪惡】

    【家電給作者大大捉個蟲～】

    -完-

    ◇ 21、清蒸刀魚

    青團

    這是夏皎第一次見白若瑯。

    溫崇月的母親有著柔軟的黑色頭發(fā), 整個人氣質(zhì)像是冬天落在梅花上的一片雪，透著生人勿近的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