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法院，鐘寧坐在外面的等候區(qū)，可能因為涉及到章家，聞聲而來的記者很多，全都密密麻麻的等在外面。

    鐘寧沒有心思去聽他們在一旁八卦章家，獨自站在角落，等到了時間后，最后一個才慢慢走進去。

    庭審漫長繁瑣的流程不再贅述，當(dāng)鐘寧看到周樹被押著走上來時，突然發(fā)現(xiàn)他竟然已經(jīng)這么老了，整個身體佝僂著，完全直不起來。

    雖然他前幾個月也見過周樹好幾面，但可能當(dāng)年的記憶太過于深刻，所以在他腦海里周樹還是那個醉醺醺又野蠻的形象，根本不是眼前這個老態(tài)龍鐘的老頭。

    但接下來鐘寧就忘了周樹的衰老，因為他看到了周望山。不是在觀眾席，也不是作為證人出席，而是作為被告，和周樹一起出席接受審判。

    鐘寧聽到周圍的記者都在小聲說“是他”，確認著眼前這個人就是周望山。

    看來所有人都知道周望山今天會作為被告出席，只有他不知道。

    鐘寧之前并不是一點預(yù)感都沒有，周望山也有表現(xiàn)奇怪的時候，比如從來不和他聊有關(guān)案情的事，每次問到進展如果，他都會被用幾句話敷衍過去。

    一開始鐘寧還以為是因為進展不順利，所以周望山不愿意提，看現(xiàn)在看來并非如此。

    從鐘寧的視角只能看到周望山的背影，他和周樹沒有站在一起，隔得很遠。

    可能是心理作用，這一刻鐘寧覺得他們完全不像父子，甚至一點點相似的地方都沒有。

    就像兩個陌生人，只是碰巧因為同一件事站在一起，不論讓任何人來看，都絕不會猜到他們有血緣關(guān)系。

    留給鐘寧反應(yīng)的時間并不多，庭審很快開始了。

    這是鐘寧第一次親眼觀看庭審，但沒有他想象中的嚴肅，又或者說像腦補那樣整個法庭都充滿正義的氣息，審判著犯了各種罪名的被告。

    庭上根本沒有影視劇里演的那樣，律師和檢察官針鋒相對、唇舌槍戰(zhàn)。相反，大家都很平靜，所有人說話都慢悠悠的，沒有什么情緒波動地念著早就準(zhǔn)備好的稿子。

    在輪到證人出場時，鐘寧才打起了一點精神。

    他看到了很多老熟人：當(dāng)年意氣風(fēng)發(fā)的校長如今變成了一個胖胖的老頭；總愛板著臉的教導(dǎo)主任，其實就是數(shù)學(xué)老師兼任的，如今卻變得相當(dāng)面善，就是看起來有些緊張，作證時結(jié)巴了好幾次。

    最讓鐘寧驚訝的是李天辰，這幾個月來他見過李天辰好幾次，可對方從來沒有跟他透露過半點風(fēng)聲。該說是周望山滲透工作做得到位，還是李天辰演技超神？

    先是村民陳述有關(guān)周樹和章悅的證詞，輪到誣陷案的時候，鐘寧很清晰地聽到旁邊有一個人悄聲問鄰座：“鐘寧是誰？”

    鐘寧不知道那個人是怎么回答他的，聲音太小了，他沒聽清。

    但他還挺好奇，外人在聽到這段往事的時候會怎么描述他。那個倒霉的支教老師？還是蠢爆了的支教老師？又或者，可能會說他是個活該的同性戀。

    “我不清楚鐘寧有沒有做過性sao擾的事?！?/br>
    已經(jīng)滿頭白發(fā)的校長，站在法庭上依舊努力挺直著背，想讓自己看起來精神一些。

    “那你為什么當(dāng)時不選擇報警？”檢察官問他。

    “為了保護學(xué)校的名譽?！?/br>
    從一開始到現(xiàn)在，校長就從未覺得自己做錯過。

    他是一校之長，理應(yīng)保護這個學(xué)校?？伤麉s忘了，當(dāng)時的鐘寧也是這個學(xué)校的一份子，也該由他保護才對。

    幾個人的證詞都沒什么差異，都是不清楚到底有沒有發(fā)生，他們既沒有證據(jù)鐘寧做過，也沒有證據(jù)鐘寧沒做過，在不能撒謊的法庭上，只能誠實地說自己不知道。

    他們其中沒有任何一個人被周樹收買過，也沒有一個人知道周樹的計劃，可就是這么巧合地讓周樹的計劃完美實施了下去。

    也許不是巧合，只是周樹太了解他們的性格，太了解周家村的本性，沒有人會為了一個外村人站出來說話，更別提這個人還是個異類的同性戀——在現(xiàn)在這個年代都還有多數(shù)人不接受，更別提當(dāng)初落后貧困的周家村。

    一個漏洞百出的計劃，就在這種完全沒有串通的情況下完成了。

    鐘寧坐在下面看著他們，并不覺得是他們害了他。

    如果說當(dāng)年他們的不作為導(dǎo)致了他的悲劇，那他當(dāng)年也依舊沒有選擇反抗，也為了不被退學(xué)而選擇沉默。

    所以在無罪的人當(dāng)中找他們做錯的地方是沒有意義的，他們只是在當(dāng)年那個年代，做出了他們認為對的選擇，也許是對的，也許有的錯了，但這并不代表什么。

    加害者只有周樹一個人，他必須為此付出代價。

    到了被告最后陳述的時候，鐘寧突然感覺十分緊張，胃都抽疼了起來。但出乎意料的，周樹竟然什么都沒說，在法庭上保持著沉默。

    等待了一會兒，法官確認他不發(fā)言后，便輪到周望山。

    鐘寧都沒發(fā)覺自己的手已經(jīng)不自覺攥成一團，指尖都快要刺進rou里。

    “我認罪認罰?！?/br>
    周望山的聲音在空曠的庭上聽起來帶著回響，也許是這個緣故，和平時的聲音不太一樣。

    鐘寧突然有些恍惚，有些認不清面前的人到底是不是真的周望山，還是只是一個長得很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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