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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里的日子平靜又祥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每個人都忙碌且充實。 今天青年像往常那樣去數(shù)了數(shù)窗臺上的花,卻發(fā)現(xiàn)少了一朵,是村尾那家瞎子爺爺?shù)?,他家的孫子最喜歡給他送南瓜花。 村子里籠罩著一股沉寂的氣息,淡淡的悲傷散在了空氣里,他一路走過去,白色的布綢掛滿了那件破敗的小木屋。 悲傷的氣息更加濃郁了。 “怎么了?!彼H坏膯?,所有人都在哭, 總是說自己是男子漢的小少年哭的聲音都啞了,而瞎子爺爺躺在床上,僵直的一動不動。 “誒,人沒了。”老樵夫嘆了口氣,眼里帶著悲痛。 到了他們這個年齡,已經(jīng)是過一日少一日了。 瞎子爺爺還有個孫子送終,老樵夫一個人過了一輩子,說不定下葬的時候,只有那把刀陪著他。 “死了嗎?!鼻嗄昴剜宦暎劾飵е苫?,還有些不知事的涼薄。 “爺爺,爺爺!”小少年哭的撕心裂肺:“你還有話沒和我說呢,后院里的棗樹還沒長起來呢,大黃剛下了三只崽,你還沒給它們?nèi)∶?,你不是說要看著我長大,看著我娶媳婦嗎!” 村民們都在偷偷的抹淚,幾個姑娘家哭的哽咽不止。 青年不明白他們?yōu)槭裁催@么難過,不過是死了而已。 聽到他的話,老樵夫悄悄把他拉走,嘆了口氣說:“小神仙不明白我們的苦楚,短短數(shù)十年,總有些來不及完成的遺憾,人死了就什么都沒了,徒留下活著的人難過。” “人必須要死嗎?!?/br> “總要死的,只要是人總要死的?!?/br> “你們不想死嗎?!?/br> 老樵夫露出一聲苦笑:“能好好活著,誰愿意死呢,只不過不得不死罷了。” 青年轉(zhuǎn)過身看著僵直的瞎子爺爺,不會動也不會說話,也不會每回見到他都摸索著給他遞塊麥芽糖了。 原來,人是會死的啊。 …… 瞎子爺爺?shù)乃澜o村子里籠上了一層陰霾,但這也并沒有影響到村民的生活,他們早已習慣生離死別。 唯有少年好似深陷其中,躲在屋子里陰郁的不愿見人。 這件事并沒有在青年的心里留下漣漪。 但意外總來得突然。 老樵夫從山上滾下來了。 那天是入秋的第二天,老樵夫想給青年添置身衣服,平常的粗布麻衣肯定是不能給青年穿的,那樣貴氣的人自然要配最好的料子。 于是老樵夫獨自上了山,想多打點柴,誰知道一個腳滑就從山上滾下來了。 “老人年紀大了,經(jīng)不起折騰,這么一摔……” 大夫話沒說完,但大家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瞎子爺爺?shù)乃肋€沒過去,老樵夫的事無疑在眾人的心里又是一道重擊。 青年平靜的看著骨瘦如柴的老樵夫,平日里還不覺得有什么,只覺得人老的厲害,可現(xiàn)在臉色蒼白的躺在床上,便有種形銷骨立的消亡感。 他想起了那天躺在床上的瞎子爺爺,老樵夫會不會也變成那樣。 “好好照顧著吧,這些日子該吃點就吃點,哎?!贝蠓驀@了口氣就離開了。 人群里有人小聲的哭了出來,帶著難以言喻的難過。 沒有了老樵夫的照顧,青年連飯都不會做,院子里劈好的柴亂七八糟的堆的遍地都是,唯一的一只鴨子沒有喂食連蛋也不下了。 晚上下雨的時候青年不知道給柴火蓋棚子,等第二天去看的時候,柴已經(jīng)被雨水澆透了。 他知道這些柴火對老樵夫來說有多重要,只好一捆一捆的搬進屋子里,可他看著被柴火堆的沒處下腳的地方和自己臟兮兮的衣服,又覺得有些茫然無措。 來送飯的牛嬸看到遍地狼藉被嚇了一跳,見青年站在原地動也不動,連忙過來看看人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見只是衣服臟了,便松了口氣。 隨即看著滿屋子還在滴著水的柴火,發(fā)出了一聲嘆息。 “這雨啊也就下這么一會兒,你把柴都放進來也不會干,等早上的霧氣散了,太陽就會出來了?!?/br> 牛嬸邊說話邊把柴火往外搬,青年看見了也跟著做。 滿地的柴一點一點的壘起來,牛嬸看著青年依樣畫葫蘆的動作溫和的笑了笑。 “要說他走了,最放心不下的可就是你了?!?/br> “為什么。”青年有些不解,他不會老也不會死,更不會像他們那樣難過,根本就不需要擔心。 “他年輕的時候也有個媳婦,連聘禮都下了,可就在嫁過來的前一天被水淹死了,這事發(fā)生的突然,誰也沒想到喜酒沒吃上,倒先把喪事辦了?!?/br> 牛嬸嘆了口氣,老樵夫一輩子過的苦,第一個媳婦沒了,過了十來年才娶上第二個,這回平平安安的成了親,還懷了孩子,當時可把老樵夫高興壞了,更是拼命的干活,就指望多賣點柴好養(yǎng)活這一家子。 可誰知道,人卻在生產(chǎn)時沒了,一尸兩命,女人盡全力想讓自己的孩子看看這個世界,卻不想孩子出來連眼睛都沒睜開就斷了氣。 老樵夫抱著冰冰涼涼的兒子在妻子床前守了一天一夜,第二天獨自把人都葬了。 就從那一天開始,老樵夫一下子就老了許多,頭發(fā)也在一夜間白了大半。 大家都說是老樵夫砍了半輩子的柴遭了報應,上天要罰他斷子絕孫,老樵夫什么都沒說,心里卻是信了,因為從那以后,他就再也不與任何人來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