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麗萍問他：“今天去哪兒了？怎么這么晚回家?！?/br>
    孫廠長簡單地說了一下賈廠長來找他的事，接著話音一轉(zhuǎn)問道：“對了，你上次給舒陽介紹對象，怎么樣了？”

    提起這個，蕭麗萍就煩躁：“別提了，那小子，根本就沒把這當(dāng)一回事，讓他去見他總是推三阻四。哎，也不知道他想找啥樣的?！?/br>
    孫廠長放下了筷子，湊過去低聲說：“我這里倒是有個人選，你看怎么樣？”

    蕭麗萍看了他一眼：“稀奇啊，你也管這個，說說對方家哪兒的，什么條件，長得怎么樣？”

    孫廠長笑瞇瞇地看著妻子說：“你看老師傅家電的葉廠長怎么樣？”

    “你……你怎么看上她？她一個小地方來的，天天跟你，跟舒陽對著干，你是受虐狂嗎？還想把她弄進咱們家，嫌不夠晦氣的？”蕭麗萍一臉嫌棄。

    孫廠長不同意了：“小地方來的怎么了？人家有本事啊，我跟你說，這個姑娘不簡單，絕不是池中之物，我有種預(yù)感，她將來必成大器。家里條件不好怎么啦？徐主任閨女不也找了個俊俏、會說話辦事、農(nóng)村考上來的大學(xué)生嗎？”

    蕭麗萍還是不依：“那怎么一樣，你也說了徐主任的女婿是大學(xué)生，這個葉蔓什么文化？出身差，沒學(xué)歷，性子好強，看樣子也不顧家，嫁進來肯定也不會好好照顧舒陽的，不成，絕對不行，你給我打消了這個念頭，咱們蕭家怎么能娶這樣的兒媳婦？說出去都沒面子?！?/br>
    短視，人家還不一定看得上他們這個家庭呢！

    孫廠長看妻子激動的樣子，趕緊安撫她：“行行行，我只是提一嘴，你要覺得不行就算了，當(dāng)我沒說?！?/br>
    蕭麗萍還警告他：“你不要有這個念頭，舒陽的婚事我們會留意的，你別介紹那些不三不四的人?！?/br>
    “我知道了，我這就是臨時起意，跟你說一下，以后都不提了?！睂O廠長趕緊保證，心里卻很遺憾，他是真的很看好葉蔓，年紀(jì)輕輕有魄力有野心還有能力，將來肯定能干出一番事業(yè)，這樣有能力的人，即便出身差點怎么啦？

    “什么以后都不提了？”蕭舒陽的聲音大剌剌地從門口傳來。

    蕭麗萍丟了個“不許在弟弟面前提起”的眼神給孫廠長，然后笑瞇瞇地說：“就廠子里的一點事，煩得很。舒陽還沒吃吧，我去給你拿碗筷?！?/br>
    蕭舒陽擺手：“在外面吃過了，大姐你別忙活了。”

    “那喝點湯吧，蔣嫂燉了老母雞湯，可補了。你看你這陣子在外面跑，都瘦了?！笔掻惼颊玖似饋?，關(guān)切地說。

    蕭舒陽實在怕了她，趕緊搖頭：“大姐，我真吃過了，肚子很撐吃不下。我找姐夫有點事，姐夫，我去書房等你啊！”

    說完，生怕蕭麗萍追著要他喝湯，趕緊溜了。

    孫廠長放下碗，擦了擦嘴說：“我吃好了，去書房跟舒陽談點事，你慢慢吃?！?/br>
    蕭麗萍不放心地叮囑了他：“記住啊，剛才那事我不答應(yīng)，你不許在舒陽面前亂說，聽到?jīng)]，不然我跟你沒完?！?/br>
    “知道了，我以后再也不提?！睂O廠長都有些后悔剛才提那么一嘴了，他沒想到妻子會這樣激烈的反對。

    走進書房，孫廠長已經(jīng)收起了臉上的懊惱，看著小舅子問道：“這么急來找姐夫，要說什么？”

    蕭舒陽正盯著墻上的畫出神，聽到聲音，轉(zhuǎn)身說：“還不是降價的事，這已經(jīng)搞了一個多月了，對老師傅家電似乎沒什么影響，薛總他們已經(jīng)有些疲軟，都沒什么干勁兒了，看樣子一個個都想打退堂鼓?！?/br>
    這一個月雖然賣出了不少14寸的彩電，但不賺錢啊，而且因為電視臺和報紙上的廣告費是大家平攤的，這樣算下來，大家還要貼點錢進去。

    剛開始在氣頭上，又抱著能將老師傅家電趕出奉河市電視機市場這塊念頭，大家都很積極，但時間一長，卻沒什么成效，每天白干不說，還要貼錢進去，久了誰抗得了？

    要是今天沒去見葉蔓，孫廠長可能還會讓蕭舒陽繼續(xù)扛著。但葉蔓今天的話改變了他的想法。

    沉吟片刻，他輕輕拍了拍蕭舒陽的肩膀說：“想退就退吧，市場的事讓市場說了算，他們要退也別勉強。包括舒陽你也是，你們開店做生意，終歸還是要賺錢的。”

    蕭舒陽震驚地看著他：“姐夫，你沒事吧？”

    孫廠長笑了笑說：“我沒事。只是今天聽了葉蔓的話感觸良多……”

    他將今天跟賈廠長一起去找葉蔓的事原封不動地說了一遍，然后道：“葉蔓有句話說得特別對，咱們奉河市電視機廠有財政支持，有先進的生產(chǎn)線，還有熟練的工人，先天條件不知比老師傅家電強了不知多少倍，但卻競爭不過他們。這是我沒做好，是我的責(zé)任，不能讓你替我擔(dān)起這個責(zé)任。”

    蕭舒陽安慰他：“姐夫，你別這么說，你已經(jīng)很盡力了?！?/br>
    孫廠長擺手：“我再看看下一步廠子里怎么走吧，如果不能降低成本，那廠子里以后就轉(zhuǎn)向生產(chǎn)利潤空間更大的中端彩電吧，避開老師傅家電。所以你也不必跟老師傅死磕了，好好發(fā)展你的公司，葉蔓不會止步于14寸電視機的，她以后會是咱們強有力的對手，趁著老師傅家電還很幼小，加快腳步發(fā)展吧。”

    這個結(jié)果是蕭舒陽來之前，完全沒想到的，他重重點頭：“我明白了，那回頭薛總他們再提起，我暗示暗示他們，不搞就不搞了吧?！?/br>
    孫廠長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肩：“你看著辦?！?/br>
    ……

    “葉廠長！”鐘小琴端著茶進來，沖葉蔓豎了個大拇指，“你罵得太好了，不要臉的老東西，跑到咱們店里來倚老賣老，我連茶都不給他們喝?！?/br>
    葉蔓被逗笑了，端起茶抿了一口，笑呵呵地說：“沒錯，這好茶給他們喝了浪費?！?/br>
    鐘小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從背后拿出一疊信，遞給葉蔓：“葉廠長，好消息，今天收到了五封回信，我看過了，都是客戶寄過來的。”

    “很好。”葉蔓一一拆開信，確實都是以前的客戶寄過來的，信里表達了對老師傅彩電的興趣，但他們幾乎都有一個問題，嫌老師傅提供的進貨價太貴了。

    因為這場價格戰(zhàn)，已經(jīng)將奉河市商場里14寸彩電的價格壓到了940元一臺，但葉蔓給他們的批發(fā)價卻是920元，所以客戶們很不滿意，要求老師傅彩電再降價，全部都要求降到八百多一臺。

    八百多批發(fā)，這個利潤空間太小了。

    葉蔓看完之后，直接將信丟給了鐘小琴：“先收起來吧?！?/br>
    鐘小琴將信紙一一折疊好塞回信封，她問葉蔓：“葉廠長，不回信嗎？我看他們說得也很有道理，咱們零售就940，批發(fā)920，確實貴了一點?！?/br>
    葉蔓抬頭笑著反問了她：“你猜猜他們的零售價？”

    鐘小琴不明所以，眨了眨眼睛問道：“不該是940元嗎？”現(xiàn)在全城都賣940。

    葉蔓輕輕搖晃食指：“錯了，你認(rèn)為該賣940元是因為你看到的周圍的14寸彩電都賣這個價。但小地方，偏遠小縣城不一樣，這些信息還傳不到農(nóng)村、或是偏僻縣城居民的耳朵里。因為信息差和物流成本比較高等因素，小地方的家電價格反而會比城里賣得貴。而且他們以后還會為從他們那里購買家電的顧客提供售后服務(wù)，這些其實也會算在購買成本里的。他們的定價肯定遠不止940，能夠只賣999元一臺就很不錯了。”

    現(xiàn)實是價格可能會比這個更高。至于為了一臺電視機，大老遠轉(zhuǎn)好幾趟車，來回花個三四天到省城買回去，對大部分人而言都太不現(xiàn)實了，往返的路費、食宿費都是一筆不小的開支，要是買的電視機有什么問題，那還得千里迢迢拿到省城售后，多不劃算。這么一比較，很多人都寧肯多花點錢在本地買，省麻煩，萬一電視機有什么問題也好找人。

    鐘小琴感覺自己好好上了一課：“原來是這樣，那他們還向咱們壓價，真的太壞了。”

    葉蔓笑看著她說：“壞倒談不上，商人重利嘛，誰不想多賺錢，這就是一個博弈的過程。他們要貨量不大，還要給他們送上門，除了我們老師傅家電，我估計也沒人搭理他們這種小個體戶，先晾一晾他們，過陣子，他們還想做這個，只能找咱們。”

    “我明白了，那以后再有客戶的信過來，如果還是討價還價的，我就先放進抽屜里，其他再給你過目，行嗎？”鐘小琴問道。

    能夠減輕自己的工作量當(dāng)然好，葉蔓點頭：“就這么安排吧?！?/br>
    ……

    過了幾天，鐘小琴發(fā)現(xiàn)了一個現(xiàn)象。

    他們店里的生意在逐步好轉(zhuǎn)，來買彩電的人越來越多了。

    剛開始還不明顯，但最近這兩天，銷量較之上周同期，翻了差不多一倍，這可不能用巧合來形容，總感覺有什么他們不知道的事發(fā)生了。

    她第一時間將這個消息報告給了葉蔓：“葉廠長，你看，這是咱們的銷售額，上周每天還只能賣出去二三十臺，但到昨天這個數(shù)字已經(jīng)翻倍了。我查過了，是從上周日就開始上漲的，不過當(dāng)時不明顯，就比周六多了十來臺，我當(dāng)時還以為是周末放假人比較多，但周一周二也在穩(wěn)步上升。”

    葉蔓接過她做的銷售對比圖，掃了一眼就能發(fā)現(xiàn)，銷量的上漲有跡可循，就是從上周日開始的，不過最近更好而已。九月不年不節(jié)的，最近又沒發(fā)生什么大事，也不是發(fā)年終獎的時候，銷量突然上漲就很有意思了。

    不過這終歸是好事，于是葉蔓對鐘小琴說：“你再看看接下來兩天的銷量，到時候把結(jié)果告訴我?！?/br>
    接下來，老師傅家電的生意更好了，周六那天，直接賣出去了七十多臺，這個數(shù)字雖然沒法跟七八月做活動的時候相比，但已經(jīng)是近一個月內(nèi)最高的數(shù)字了。

    看到這個成績，葉蔓說：“肯定有什么咱們不知道的情況發(fā)生……對了，最近是不是沒看到甲天下他們發(fā)的廣告了？”

    鐘小琴一想：“好像還真的是。”

    電視機播過的節(jié)目沒法再查看，但報紙有跡可循啊。她趕緊翻出了前陣子的報紙，從今天開始往前翻，直到泛出上周三的報紙，才看到上面甲天下的廣告。

    “葉廠長，甲天下他們最近一次做廣告是十天前的事了?！?/br>
    葉蔓接過報紙，輕輕笑了笑，表情有些玩味：“看來他們可能放棄了?！?/br>
    鐘小琴欣喜若狂：“真的？那真是太好了。”

    葉蔓說道：“真不真，去看看就知道了，甲天下那邊不少人都認(rèn)識我這張臉了，我不好去他們店里了解情況。你去看看，其他的諸如百貨公司之類的商家，我去問問，晚上回來，咱們倆將消息匯總一下，到底是個什么情況就清楚了?！?/br>
    鐘小琴連忙點頭：“好，我這就去?！?/br>
    兩人當(dāng)即出門，分別往百貨公司和甲天下而去。

    到了百貨公司家電銷售區(qū)，葉蔓沒問工作人員，而是先觀察了一下彩電的布置，14、16寸的彩電被挪到了不是很顯眼的位置，取而代之的是17、18、19、20寸的彩電，這幾款中端的彩色電視機占據(jù)了電視區(qū)域最醒目的位置，另外還有幾款很受國人歡迎的日貨。

    看完之后，葉蔓來到柜臺前問銷售人員：“同志，你好，奉河牌14寸的彩電多少錢一臺?。俊?/br>
    售貨員瞥了她一眼，沒直接回答，反而顧左右而言他：“這位女同志，現(xiàn)在14寸的已經(jīng)落伍了。你是買來結(jié)婚的吧，要買就買好點的唄，這里17、18寸的彩電屏幕大，看著眼睛舒服，也不貴，就只要一千多。”

    同樣是一千多，一千零幾十跟一千九百多那差別可大了。

    葉蔓靦腆地笑了笑，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樣：“我……我預(yù)算就只能買14寸的，同志，你還是給我看看14寸的價格吧?！?/br>
    售貨員臉上的笑容消失了，不情不愿地說：“14寸的現(xiàn)在1050元一臺?！?/br>
    果然！

    葉蔓驚訝地望著她：“這么貴？我記得前陣子看報紙上說不是940元嗎？”

    她還把報紙都拿了出來，給對方看：“你瞅瞅，我就是在報紙上看了你們的廣告才來的?！?/br>
    售貨員不耐煩地說：“你看看你的報紙是什么時候？那時候是搞活動，現(xiàn)在不搞活動就恢復(fù)原價了。你能接受就買，不能就算了?！?/br>
    反正這些顧客一聽說價格都不會買，還會抱怨，因此售貨員也沒什么耐心。

    葉蔓舉著報紙：“可你們也沒說什么時候活動就結(jié)束啊?！?/br>
    “都跟你說現(xiàn)在漲價了，你怎么聽不懂呢？要買就1050，不買就趕緊讓開，別擋著后面的人了?！笔圬泦T暴躁地說道。

    葉蔓拿著報紙默默地退到了后面。

    果然，難怪老師傅家電最近紅火了許多呢。

    她又走訪了幾家商戶，有國營的也有私人的，無一例外，14寸的彩電通通悄悄漲了價。不過可能這些商家也知道，這樣漲價，14寸的彩電不好賣了，所以都將14寸的彩電放到了無人問津的位置。更甚者，還有兩個商家直接說，店里14寸的彩電賣完了，沒有庫存，讓葉蔓看看其他的款式。

    謝絕了商家的提議，葉蔓回到店里，沒過多久，鐘小琴也回來了。

    她先簡單地將自己了解到的情況跟鐘小琴說了一下，然后問她：“甲天下店里是什么情況？”

    鐘小琴說：“甲天下倒是還有14寸彩電，位置也擺放得不算偏，不過價格一樣漲了，賣1040元一臺，說是什么原材料成本增加，所以彩電也不得不漲價，讓我諒解之類的，態(tài)度倒是蠻好的?！?/br>
    葉蔓坐在椅子上，笑了出來：“他們撐不住了，這場價格戰(zhàn)已經(jīng)悄悄畫下了句點，小琴，咱們贏了！”

    鐘小琴這才有種真實感：“葉廠長，咱們真的贏啦，真是太好了！”

    她激動得差點落淚，從七月到現(xiàn)在，差點三個月，他們每天都不敢松懈半分，總是提心吊膽的，如今總算出了一個結(jié)果，再也不用擔(dān)心，哪天他們的電視機賣不出去，老師傅家電要倒閉了。

    葉蔓輕輕遞了一張手帕給她：“沒錯，我們贏了?！?/br>
    雖然葉蔓篤定了長期下去，因為價格優(yōu)勢，他們肯定會贏，但當(dāng)勝利悄無聲息地來臨時，這種喜悅還是讓人心潮澎湃。

    過了好一會兒，鐘小琴才平靜下來，對葉蔓說：“葉廠長，不好意思，讓你見笑了?！?/br>
    葉蔓擺手：“這是個大喜事，以后店里面會越來越忙，為了慶祝，你通知一下小王那邊，咱們今晚聚餐，給大家吃頓好吃的慶祝。另外，打個電話給木科長，讓廠子里抓緊生產(chǎn)。這場勝利不是咱們某一個人的，而是全廠職工努力的結(jié)果，也該讓大家一起分享勝利的果實，通知下去，全廠所有人都發(fā)放基本工資的50%做獎勵。希望大家再接再厲，做大咱們的廠子，只要廠子強大了，大家的工資獎金不會少！”

    驚喜來得太快，鐘小琴笑得合不攏嘴：“好的，葉廠長，我這就去通知大家?！?/br>
    當(dāng)天下午，全老師傅家電的職工，從一線生產(chǎn)工人到銷售，全收到了這個好消息，大家都高興壞了。

    同時，龐勇那邊也傳來了好消息，經(jīng)過兩個多月的走訪，他已經(jīng)在拜訪最后一波客戶了，再過不了一個星期，他就會帶隊返回省城。

    鐘小琴將電報給了葉蔓，笑問：“葉廠長，奉河市這邊已經(jīng)穩(wěn)定了下來，咱們是不是準(zhǔn)備要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