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侯爺一聲冷笑，腳又抬了起來。

    形勢比人強，姜清洲靈活的躲到了張齡棠身后。

    對著這個已經(jīng)開始走六禮的準(zhǔn)女婿，姜侯爺?shù)故窍虏蝗ミ@個腳。

    后面張閣老等人也進了大堂，謝府尹已經(jīng)從堂上走了下來。

    張承恩看了一眼老老實實站在一邊的張弘宇，朝謝府尹道：“幾個孩子年輕不懂事，沒給潤之添麻煩吧。”

    謝府尹忙道：“沒有沒有，幾位公子年少方剛，起些沖突也是難免的事，倒很不必拿到公堂上來說，下官也只得請了諸位來?！?/br>
    十幾名年輕人哪還有剛進京兆府時的斗志昂揚，現(xiàn)在所有人都像是一只被拎起來的小雞崽子一般。

    這些權(quán)貴子弟打架鬧矛盾是常事，但十幾個人一起鬧到京兆府倒是少見的很。

    來的官員們與謝府尹說了兩句，便將視線轉(zhuǎn)到了自家熊孩子身上，唯有兩人視線卻是落在陳淮身上。

    姜清洲耷拉著腦袋，老老實實的站在姜侯爺面前，這時也發(fā)現(xiàn)事情有點不對勁了。

    陳淮和周渭川完全是兩個不同的性格，也就是當(dāng)初陳淮剛?cè)雵颖O(jiān)的時候，同窗們都覺得這兩人長的有些相像，后來稍微時間處的長一點，就知道這兩人為人處世有很大的不同，也就不覺得兩人像了。

    現(xiàn)在父子三人同處一堂，原先那種詭異的相似度現(xiàn)在又冒了出來。

    不止姜清洲，連其他人的目光也都在這父子三人間來回掃視。

    相比起周渭川這個大家都知道的周家公子，反而是陳淮跟周侍郎更像幾分。

    被這么多人看著，他卻也沒慌，先朝姜侯爺問了好，才跟其他叉手行禮。

    氣氛有點詭異，張齡棠作為唯二家長沒有到場的人，左看看右看看，終于還是出聲道：“謝府尹，要是沒什么事的話，咱們是不是可以走了……”

    這么多家長到場，這場堂審當(dāng)然不會再繼續(xù)下去，謝府尹見張齡棠主動提出來，更是喜悅?cè)f分，當(dāng)即便點頭表示同意。

    張齡棠朝他一禮，就招呼陳淮道：“季淵兄，咱現(xiàn)在走？”

    早在來的路上，陳淮心中就有點后悔，當(dāng)然后悔的不是他一拳直接打的周渭川流了鼻血，而是后悔周渭川幾人反擊的時候，他沒有阻止姜清洲幾人將事情鬧大。

    兩人再次施了一禮，就往外走。

    出了京兆府的大門，迎面就碰上了剛趕過來的沈驚春。

    今天本來是打算去新房子里繼續(xù)拔草搞衛(wèi)生，她身上穿了一套舊衣，灰撲撲的看上去就是個窮苦老百姓。

    但即便這樣，張齡棠一見，還是眼前一亮，陳淮這個做丈夫的還沒說話，他已經(jīng)兩步擠了過去，笑嘻嘻的道：“這位就是慶陽縣君吧，在下張齡棠，縣君可能沒聽過在下的名字，不過這不重要……”

    他一開口就巴拉巴拉的說了一大堆，溢美之詞不絕于耳，沈驚春看了一眼陳淮，見他身上衣著還算整齊，只臉上靠近耳朵的地方劃了個小口子，倒是放下了心來，耐心聽張齡棠說了長長的一段話，才聽明白這貨為什么會這么熱情。

    張齡棠也是從慶陽考中舉人回的京，名次雖然不高，但畢竟也是個舉人了，達到了他爹當(dāng)初給他立下的目標(biāo)。

    要說回京是千好萬好，但唯有一點不好，就是沒有辣椒。

    得知陳淮也在國子監(jiān)之后，過完了年國子監(jiān)開學(xué)，就主動叫他老爹找關(guān)系把他塞了進去，就是為了跟陳淮找關(guān)系，看看能不能搞到幾瓶辣椒醬。

    可這小子平時看上去很好說話的樣子，但是只要他提到辣椒醬，這小子就會立刻換個話題，根本不接這個茬。

    今天打架這事，原本跟他也沒什么關(guān)系，但誰叫他跟姜清洲是好兄弟，干脆就想趁著這個絕佳的機會跟陳淮拉進關(guān)系，好再開口問他要辣椒。

    陳淮在一邊聽的一臉無語，沈驚春也是哭笑不得：“張公子能夠仗義出手，我們?nèi)叶几屑とf分，幾瓶辣椒醬實在算不得什么，驚春在此還要先謝過張公子當(dāng)初在慶陽幫忙推銷我家辣椒醬的恩情，正巧來到京城后我與家里人又研制了另外口味的辣椒醬，燒完一些，我叫家里下人往貴府送兩瓶。”

    張齡棠雙眼一亮，只差把高興兩個字寫在臉上了，可轉(zhuǎn)念一想，這新研制的辣椒醬外面也沒用過，他們家廚子可能也不知道咋用啊，這咋辦？

    沈驚春見他臉上一會一個表情，問明原由不由失笑道：“這個好辦，我家正巧在這附近有個宅子，只是如今還沒收拾好，張公子若是不介意，不如賞個光，中午就在寒舍用膳如何？若是喜歡這個味道，到時我寫個做法，張公子帶回去給府上廚子一看便知?！?/br>
    還有這等好事？

    只是幫忙揍了周渭川幾下，不僅能夠得到兩瓶辣椒醬，還能白吃一頓？

    張齡棠想想那個辣菜的味道，感覺自己口水都要下來了。

    忙不迭的就點頭同意：“怎么可能會介意，我們家也是小門小戶的，縣君能請我吃飯，那是看得起我。”

    “什么？”姜清洲大聲道：“吃飯？吃什么飯？為啥請他吃飯不請我吃飯，難道我出力比他少嗎？季淵兄你這可就不厚道了啊，我可是第一個出手幫你的，你什么意思？兄弟沒得做了是不是？”

    陳淮聽到這個唯恐天下不亂的聲音就一個頭兩個大。

    他轉(zhuǎn)身一看，打架的雙方和他們的家長已經(jīng)都從京兆府里出來了。

    姜清洲的聲音很大，姜侯爺在后面看的直接嘆了一口氣，拍了兩下自己的額頭，搖著頭就走了。

    其他幾人家里管得比姜家嚴，當(dāng)著自家老爹的面，倒是不敢造次，但雙眼里的渴望是顯而易見的。

    姜侯爺?shù)膽B(tài)度已經(jīng)擺在這了，其他幾位家長想了想，干脆也簡單的囑咐了兩句就走了。

    徐長溫跟其他同窗站在一起，看著不遠處的沈驚春，內(nèi)心掙扎萬分，很想走過去打個招呼說說話，又怕真的走過去打招呼，沈驚春理都不理。

    正猶豫間，便見沈驚春走近了幾步，朝陳淮說了句什么，下一刻，他便轉(zhuǎn)身走了過來，朝眾人道：“時間已近正午，這時候趕回去多半也趕不上午膳，若是諸位同窗不介意，不如到舍下吃個便飯如何？”

    姜清洲啊了一聲，看了一眼沈驚春道：“對哦，你們家的新房子好像就在這附近，那兄弟幾個可就不客氣了?！?/br>
    陳淮每天要去國子監(jiān)，還沒來過這邊的新房子，只能由沈驚春在前面帶路。

    一行人沿著京兆府外面的大路走了不多遠，便拐進了一條稍小一些的路里。

    到了新房子門口一瞧，沈驚春簡直不敢相信，門口那兩扇陳舊的木門已經(jīng)換上了新門。

    朱漆大門外掛著兩盞嶄新的紅燈籠，大門兩側(cè)一左一右的立著兩只稍小一些的石獅子，看上去頗為可愛有趣。

    大門洞開，里面原本被灰塵覆蓋顯的有些暗沉的影壁也已經(jīng)打掃一心，露出了本來的樣子。

    沈驚春連驚訝的表情都沒露出來，后面姜清洲就哇了一聲：“不錯啊，這房子，這大門這規(guī)格，一看就是營造司的手筆，工部可造不出這么精致的大門來?！?/br>
    沈驚春實在不知道怎么回答。

    難道要說她也不知道？明明昨天過來的時候，這兩扇門還是破破爛爛一看就是久經(jīng)風(fēng)霜的樣子。

    陳淮就更不知道了，昨天他媳婦拔了一天的草，吃完晚飯洗漱過后也沒緩過來，夫妻兩個隨便聊了幾句就睡了，具體的細節(jié)根本沒說到。

    七八個人進了大門，繞過影壁，沈驚春又是一陣沉默。

    一進院子這里，本來就住了人，比別處干凈整潔，他們昨天也就略微收拾了一下，但現(xiàn)在，地板顯然是一早就刷洗過的，欄桿柱子更是擦的纖塵不染。

    震驚到差點反應(yīng)不過來的，顯然不止沈驚春一人。

    幾個人才繞過影壁，站在一邊發(fā)呆的豆芽就迎了上來，朝后面跟進來的陳淮幾人行了個禮，就迫不及待的將沈驚春拉到了一邊的角落小聲道：“這也太可怕了，長公主府派了人過來說是幫咱打掃院子?！?/br>
    長公主府啊。

    這就沒問題了。

    可眼角余光掃到那兩扇嶄新的大門，她還是忍不住問道：“他們干活這么麻利的嗎？”

    家里兩輛騾車，她們前后腳出門的，即便繞到國子監(jiān)那邊花了點時間，后面又在京兆府門口聊了會，但這也太快了吧？

    “不是。”豆芽嘆了一聲：“我們到時，那大門都已經(jīng)換好了，主事的就是上次來過咱家的那個叫柳枝的jiejie，她跟我說長公主派她過來帶著人幫忙修繕宅邸，那兩扇門反正也是要換的，所以就直接拆除換掉了，門換了也就好進門了，她們來了幾十個人，剛才我到后面看時，不僅咱們昨天沒拔完的野草都被拔掉了，連院子都差不多清掃干凈了。”

    沈驚春心情復(fù)雜，有點不知道應(yīng)該說點啥，但已經(jīng)說好了今天請陳淮的同窗吃飯，現(xiàn)在也不好耽擱：“李嬸在哪？先叫她過來，我們?nèi)ベI點菜，今天請人在家里吃飯?！?/br>
    第124章

    果子街上就有賣菜的小店, 當(dāng)然就是價格要比菜市上的稍貴一些。

    這群國子監(jiān)的學(xué)生吃完飯還要回去上課，時間有限沈驚春也懶得跑，直接就在這小店里買了菜。

    姜清洲等人第一次來這邊做客, 原先答應(yīng)過來蹭飯的時候還沒想到, 后面經(jīng)由徐長溫悄咪咪的一提醒，才知道人家這是新房子，一時間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起來,

    空著手去人家新居做客, 還要蹭吃蹭喝, 這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做的出來的。

    姜清洲嗨了一聲：“這有啥，我看這宅子還沒收拾妥當(dāng)吧，等到全部收拾完了, 搬家那天再叫季淵兄給我們都下張?zhí)? 咱們哥幾個再來恭賀他與縣君的喬遷之喜不就行了?！?/br>
    張齡棠一聽，眼睛就亮了, 喬遷之喜啊, 這個他很喜歡的。

    能住上這樣的宅子的, 又是辦喬遷宴的, 幾乎都是在自己家里辦的, 京城這塊地界，還沒聽說過誰家喬遷還要去外面酒樓吃飯的。

    雖然現(xiàn)在還沒吃到中午這頓, 但張齡棠已經(jīng)對午飯期待滿滿了。

    當(dāng)初在祁縣的時候, 雖然后來許多飯店酒樓都推出了辣菜, 但依他看來, 還是當(dāng)初沈驚春親自傳授了記憶的那家味道最好, 其他人家再怎么模仿，都不是那個味。

    “對啊對啊。”他臉上帶著幾分狗腿的表情朝陳淮一臉笑容的道：“咱兄弟幾個也是一起進過京兆衙門的人了, 說一句患難之交不過分吧，季淵兄到時候千萬不要客氣，一定要下帖子給哥幾個，大家一起過來熱鬧熱鬧?！?/br>
    陳淮好一陣無語。

    謝府尹是個人精，他們這群人雖然進了京兆府，但是人謝府尹根本連堂都沒升，這算哪門子的患難之交？

    可是看著張齡棠那一副你要不答應(yīng)就試試看的表情，只得點頭應(yīng)下，表示到時候正式搬家過來，一定會請他們來吃喬遷宴。

    早上過來之時，豆芽幾個把家里一些常用的東西全帶了過來，其中就包括茶葉，幾人說完這事，話頭總算轉(zhuǎn)到了茶葉之上。

    這是自家媳婦無比關(guān)心的事業(yè)，一聽這群人滿口稱贊，陳淮便不動聲色的又將城郊的茶園介紹了一番，重點表明了，今年清明前后，就有一批新茶出來，今天喝的這個是去年的老茶，而且是明后的茶，明前茶葉與這個味道很是有些不同。

    聽的幾位貴公子心癢難耐，恨不得今天回去睡一覺，明天一睜眼就到了清明前。

    沈驚春買菜回來，見他們喝著茶相談甚歡，也就放下心來，帶著李嬸等人去了廚房。

    這季節(jié)能買的菜不多，又要趕時間，沈驚春便湊了八個菜，其中兩道主菜分別是水煮rou片和酸菜魚。

    李嬸雖然來家里的時間不算長，但因為沈驚春就好這一口，家里是隔三差五的輪著來，這兩道菜倒是做的很熟練。

    沈驚春做菜手藝不怎么樣，但是刀工確實非常不錯，并不比李嬸這樣當(dāng)了多娘廚房的人弱，后院里柳枝知道他們來了，也就從后面到了前面，跟豆芽一起幫著洗菜。

    一條龍的服務(wù)下來，李嬸左右開弓，兩口鍋一起開動，做菜的速度非常的快，很快八個菜就上了桌。

    前面幾道家常菜，京城這邊見的多，倒也沒什么稀奇，但水煮rou片端上來，還沒上餐桌，幾個少年郎就忍不住長吸了一口氣。

    更有人情不自禁的喃喃道：“這什么？這也太香了吧？”

    張齡棠已經(jīng)感動的想哭了。

    時隔幾個月之后，他居然在京城也吃到了辣菜。

    考慮到這群人幾乎都沒吃過辣，所以這道水煮rou片只是微辣。

    滿滿一盆水煮rou片，盆底還沒碰到桌子，張齡棠的筷子就已經(jīng)伸了出去了，姜清洲等人看的一愣。

    像他們這個家世，尤其是姜清洲張齡棠高峻三人，以前雖然被稱作京城三大紈绔，但那也只限于斗雞遛狗上，在教養(yǎng)上，他們并不比任何一個貴公子差。

    張齡棠這個迫不及待的樣子，確實讓他們很詫異。

    張齡棠可不在乎他們是震驚還是詫異，加上陳淮在內(nèi)，他們一個八人，正好坐滿了一張八仙桌，人這么多，rou只有一盆，這不得先下手為強嗎？

    看到湯面上飄著的紅油和rou片上面的辣椒蔥姜蒜之類的，他的口水就差點下來了，一筷子撈了兩片rou，也顧不得燙了，用力吹了兩下，就送進了嘴里。

    這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