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子玉閉了閉眼，慢慢搖頭：“事情與仙尊和夫人無關(guān)，你若是信我，一定要幫他們?！?/br>
    “我知道，我當(dāng)然知道，”余未秋道，“我信小師叔的秉性，青小師叔……無論他是誰，小師叔既護(hù)著他，我便信他。”

    從前說著“正邪不兩立”，且親眼看到了樂無晏為魔修之人補(bǔ)魂，余未秋仍選擇了相信他們，秦子玉不知道能說什么，最后只有一句：“……謝謝。”

    之后沒再多言，秦子玉顯然不想說他這半年在極上仙盟的經(jīng)歷，余未秋便也不問。

    他們各自打坐平復(fù)心神，繼續(xù)前行，七日之后，到達(dá)中部大陸通往東大陸的海邊。

    “待到了海上，我們便安全了?！庇辔辞镅哉Z間已然輕快了許多，提心吊膽了一路，眼見著希望就在前方，神色也放松下來。

    上船之前，余未秋去碼頭邊的商鋪買東西，秦子玉在碼頭上等。

    他有些心神不寧，傳音催促余未秋快些回來，心下卻忽然一凜，猛轉(zhuǎn)過身，那道熟悉的身影已從天而降，堵在了他通往靈船的碼頭前方。

    秦子玉下意識往后退，謝時(shí)故面覆冰霜，神色格外森寒，一步步走近他。

    “你要去哪里？”

    早起，聽到外邊侍從交頭接耳的議論聲，樂無晏推開門，伸著懶腰走出去。

    才踏出門外，便覺今日日光似乎格外耀眼，他抬頭看向天際，忽地一愣。

    朝陽升起處，有一道橘黃色光芒如箭矢一般，劃過天際，留下后方久久不散的縹緲煙云。

    有膽子大些的侍從過來，小心翼翼問樂無晏：“國師，那是什么？”

    樂無晏回神，話到嘴邊有幾分猶豫，他也不確定。

    “是仙人降世。”身后走出來的徐有冥淡道。

    一眾侍從目露詫異，還想問，徐有冥已吩咐他們：“你們干活去吧?！?/br>
    將人都打發(fā)走，樂無晏好奇問他：“仙人降世，投胎嗎？”

    “不是，”徐有冥道，“這個(gè)動靜不像是投胎，應(yīng)是有仙人得天道任務(wù)，降世而來?！?/br>
    樂無晏頓時(shí)了然，仙人不能隨便下凡，要不因種種原由投胎轉(zhuǎn)世，要不便是來凡間執(zhí)行任務(wù)，完成之后再又回去。

    樂無晏：“去的是東邊，修真界，會是什么任務(wù)？”

    “不知，”徐有冥眼眸深邃，望向天際方向，“或許是故人。”

    樂無晏：“嗯？”

    許久，徐有冥收回視線：“以后再說吧，有緣或許能見。”

    他已走進(jìn)院中，在風(fēng)水聚氣陣陣眼的石墩上坐下，掐訣開始施法。

    樂無晏抬頭看看天，再看向他：“你做什么？”

    徐有冥：“抽取仙氣。”

    他說的是天邊那些還未散去的煙云，其實(shí)是仙人降世時(shí)自仙界帶出的仙氣，兩個(gè)時(shí)辰過后，便會徹底消散。

    不消片刻，那一方煙云已朝著他們這邊緩緩游移過來，像被一道無形之力束縛著往他們的方向拖拽，幾息之后出現(xiàn)在京城上空，再分成兩股，落向這慧王府和皇宮的方向。

    仙氣覆上的瞬間，院中陣法金芒大作，樂無晏立刻察覺到呼吸間帶進(jìn)體內(nèi)的仙氣，頓覺神清氣爽。

    “成了嗎？”他問。

    徐有冥睜開眼：“成了?！?/br>
    樂無晏：“這仙氣好香啊，和之前絕域之地、半仙之境里的仙氣不一樣?！?/br>
    徐有冥沉默了一瞬，道：“……嗯?！?/br>
    樂無晏好奇問：“為什么？”

    徐有冥道：“不需要糾結(jié)這個(gè)?！?/br>
    樂無晏眨眼，徐有冥這態(tài)度，怎么怪怪的？

    用過朝食，宮里來人，請他二人進(jìn)宮。

    樂無晏：“你們那位皇帝，他又有什么貴干？”

    來人恭恭敬敬道：“陛下說，請國師和仙長務(wù)必進(jìn)宮一趟?！?/br>
    去就去吧，樂無晏本也打算再去那位太后那里走一趟，將那奪舍術(shù)仍有不明白的地方問個(gè)清楚。

    進(jìn)宮一路上，到處都有人在議論清早的異象，但見識過之前真龍現(xiàn)世的神跡，這倒算不得多稀奇之事，一并被這些凡俗界百姓當(dāng)做了新帝乃天命所歸的吉兆。

    車中，聽著外頭各樣的聲音，樂無晏問身邊人：“仙人來凡間，那修為呢？會被限制嗎？”

    “會，”徐有冥道，“等同于渡劫期?！?/br>
    “渡劫期已足夠了，”樂無晏猶豫問，“你能與他能聯(lián)手嗎？若是可行，豈不一定能將謝時(shí)故那廝拿下？”

    徐有冥：“仙人來凡間執(zhí)行任務(wù)，不可插手凡間事，這是鐵律，不可改?！?/br>
    樂無晏：“又是天道規(guī)則？”

    徐有冥：“嗯?！?/br>
    樂無晏無語了，這天道就沒做過一件好事。

    宮中。

    明瑾正在發(fā)脾氣，筆墨紙硯，什么亂七八糟的東西撿著便往戚烽身上砸。

    一眾宮人早被揮退躲去了外邊，殿中只有他二人，戚烽身形站得筆直，不躲不閃，被鎮(zhèn)紙?jiān)抑行目谝惨宦暡豢裕袂榫o繃著，嘴上始終堅(jiān)持，要明瑾下圣旨，準(zhǔn)許他回去邊關(guān)。

    “你腦子是不是有病？去了邊關(guān)你怎么修煉？北離已經(jīng)是強(qiáng)弩之末了，戍北軍是沒了你不能轉(zhuǎn)嗎？非得你回去領(lǐng)兵？”明瑾罵著人，氣紅了眼，這個(gè)混賬分明就是找理由躲他！

    戚烽仍是那句：“請陛下為大局考慮。”

    明瑾：“你滾！去了就別再回來，我也不想再見你！”

    他隨手抄起個(gè)滿是熱茶的瓷碗，不管不顧朝著戚烽砸過去，還沒挨到人，瓷碗被一道劍氣帶著在空中轉(zhuǎn)了個(gè)彎，砸向了一旁的立柱。

    釋出劍氣的卻不是戚烽，而是隨之進(jìn)門來的徐有冥。

    樂無晏吊起眉梢：“做什么呢這是？想殺人嗎你？”

    “一個(gè)瓷碗就能砸死他？”明瑾冷笑，“死了倒眼不見為凈。”

    樂無晏轉(zhuǎn)頭問緊擰著眉，神色也不好看的戚烽：“你到底做了什么把他氣成這樣？”

    戚烽三言兩語把事情說了，北離人看他們半年之內(nèi)連著換了兩個(gè)皇帝，以為周朝必亂，趁機(jī)糾集了十萬大軍再次來犯，他想回去邊關(guān)領(lǐng)兵。

    “北離王已死，如今他們各方爭位、軍心渙散，已是一盤散沙，這次不過是困獸之斗最后的反撲而已，若能將他們一擊即退，邊境硝煙將很長一段時(shí)間都不會再起，依我所見，最多半年，這場戰(zhàn)事便能結(jié)束。”

    樂無晏問：“你為何一定親自去？”

    戚烽道：“職責(zé)所在，我必須回去?！?/br>
    這人果然還是沾了人間煙火氣，不似徐有冥那么目中無一切。

    樂無晏傳音給徐有冥：“他真是你的靈嗎？這么一腔正氣，可不像你?！?/br>
    徐有冥淡淡瞥了他一眼，丟出一句：“人都是會變的?！?/br>
    樂無晏一愣，從徐有冥眼神里看明白了他的意思。

    在與天道斗法之前，他大概確實(shí)與這戚烽一樣。

    可天道無情，他救不了蒼生，只能救一人。

    樂無晏斂回心緒，沖明瑾道：“戚烽說的也沒不對吧，所以你干嘛氣成這樣？”

    明瑾張了張嘴，想說什么，話到嘴邊又xiele氣，一屁股坐下去，誰都不想搭理了。

    樂無晏看他這樣，頓時(shí)懂了，好笑道：“就去半年，也這么舍不得啊？”

    “誰舍不得了？”明瑾嘴硬爭辯，“我怎么可能舍不得他，他滾了最好，最好永遠(yuǎn)別回來了，反正他也不在乎修煉。”

    話說完卻對上戚烽一直看著自己的目光，明瑾瞥開眼，怎么都?xì)獠豁槨?/br>
    “話不能這么說，”樂無晏提醒他，“我之前不是告訴你了，若是能扭轉(zhuǎn)國運(yùn)，天道會有獎(jiǎng)賞，他去一趟邊關(guān)，若真能讓那邊徹底太平了，也不是什么壞事。”

    “反正你站著說話不腰疼。”明瑾低下聲音。

    戚烽則問起他們：“往年入夏之后，各地都會有大大小小的天災(zāi)，今年卻格外不同，南無水災(zāi)、北無旱災(zāi)、蝗災(zāi)，一派風(fēng)調(diào)雨順之相，是因師尊你們的緣故？”

    徐有冥道：“登基那日的異象?！?/br>
    “那不就是唬人的？”明瑾也問，“神識化龍也能呼風(fēng)喚雨？”

    “那當(dāng)然不能，”樂無晏笑著解釋，“不過仙尊可以啊，借著異象施法罷了?！?/br>
    明瑾：“……這么厲害？”

    不過徐有冥的厲害之處一次次刷新他的認(rèn)識，似乎也見怪不怪了，至于某人，他又瞥了一眼戚烽，長得丑就算了，還不思進(jìn)取，這輩子都別想有仙尊的本事。

    樂無晏道：“不過也就這一兩年，仙尊能用這種作弊的法子幫你們，等我們回去了，剩下的還得靠你們自己，戚烽好歹知道去邊境帶兵，你這個(gè)皇帝不會什么都沒干，就一門心思沉迷修仙問道吧？”

    “我每日跟內(nèi)閣大些老家伙斗智斗勇，不是干活嗎？一群就只會拖后腿的，等我一個(gè)一個(gè)把他們都收拾了?！泵麒獩]好氣。

    他請樂無晏二人進(jìn)宮，本意是想要他們勸服戚烽打消去邊關(guān)的念頭，結(jié)果反倒是自己成了被針對的那個(gè)，實(shí)在令人不痛快。

    明瑾接著抱怨：“我早說了我沒本事做這個(gè)皇帝，是師父你們硬要我上的，我寧愿在慧王府里聽曲喝酒?！?/br>
    樂無晏：“你就這點(diǎn)志氣？”

    明瑾：“那不然呢？皇位讓給師父你好嗎？反正我倆長得一樣。”

    可算了吧，樂無晏心道，他也寧愿在逍遙仙山聽曲喝酒、醉臥美人膝，可惜天道不放過他。這一點(diǎn)來說，明瑾似乎也沒什么錯(cuò)，因?yàn)樗约壕瓦@樣，明瑾這個(gè)靈自然也這樣。

    “你已經(jīng)做得很好了，”戚烽忽然道，“朝中沉疴積弊太多，內(nèi)閣那些老臣都不是好相與的，你與他們周旋并不容易，不必自我否定?！?/br>
    明瑾抬眼看向他，似沒想到戚烽會這么說。

    被明瑾眼巴巴地盯著，戚烽又說了一句：“真的?！?/br>
    明瑾看著他沒動。

    戚烽再次點(diǎn)頭：“真的。”

    片刻，明瑾終于笑了：“丑八怪，你竟然會夸我了啊，今天太陽不是打西邊出來的吧？來來，再多說兩句好聽的，我愛聽?！?/br>
    見明瑾已然恢復(fù)了正常，戚烽閉嘴不再多言。

    樂無晏沖徐有冥使了個(gè)眼色，再次傳音給他：“看到?jīng)]，果然還是這位有辦法治他?！?/br>
    徐有冥：“你也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