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朝聲音有點發(fā)緊，極力掩飾著情緒的失控，“你先睡一覺好不好？”

    “等快五點了，我叫你?！?/br>
    秋矜輕輕地?fù)u頭，“不好意思，就麻煩你最后這一次了?！?/br>
    夏朝側(cè)過臉，閉著眼睛，淚水從他的眼角落下。

    前幾天秋矜就已經(jīng)不大能吃得下東西了，全靠輸營養(yǎng)液維持，連走路都很勉強。

    醫(yī)生來看了秋矜的情況，說他的病惡化得太快，也就這幾天時間了。

    夏朝什么都沒說，沉默地送走了醫(yī)生，就如現(xiàn)在，他沉默地給秋矜穿上厚外套。

    凌晨三點多的海岸有些寒冷，夏朝抱著他到平時看日出的地方坐下。

    秋矜就安靜靠在他肩上，小聲說：“你跟我說說話吧，我怕我一會兒睡著了?！?/br>
    他怕他睡著了，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夏朝忍著淚，深呼吸好半天，才敢開口。

    “小秋......”

    一開口，他已是泣不成聲了。

    秋矜感覺到溫?zé)岬囊后w滴落到他臉上，抬手給他擦了擦眼淚。

    “不要哭，你的眼睛就像寶石一樣漂亮?！?/br>
    這是夏朝和秋矜初見時，對方和他說的第一句話。

    他心思敏感，很小的時候就覺察到自己那一頭金棕色的蜷發(fā)和碧綠的眼睛跟所有人都格格不入。

    孤兒院里的小朋友都會說他是會吃人的綠眼睛鬼，是怪物，都不會跟他玩，還會拿泥巴扔他。

    夏朝只有四五歲，被欺負(fù)了只會委屈地哭，說：“我不是怪物?！?/br>
    只有他的小秋哥哥，看到他哭，會走過來把他牽起，會認(rèn)真給他擦干凈臉上的泥巴，拿出不知道哪位好心人捐贈的但是被孩子們撕壞的故事圖書，翻到一頁的綠色寶石圖片對他說：“不要哭，你的眼睛就像寶石一樣漂亮。”

    夏朝就問他：什么是寶石。

    秋矜想了想，也是一知半解地說：“就是像寶貝一樣的石頭?！?/br>
    夏朝對于小時候沒什么記憶，可是似乎從遇到秋矜那天起，他就漸漸開始記事了。

    他記得秋矜初見時對他說的話，他對他的好，對他笑，給他講故事聽，陪怕黑的他去上廁所，跟他說對著星星可以許愿，對他說大海是神秘又令人向往的地方。

    他記得好多好多......

    可是當(dāng)他抱著懷中輕得幾乎要消散的人，他知道，以后這些事，也只有他自己一個人記得了。

    夏朝擦了擦眼淚，問他，“你想聽什么？”

    秋矜想了想說：“我好像一直都不太了解你的故事?！?/br>
    他對秋矜的事知道很多，但是后者卻一直很少問關(guān)于他的事。

    夏朝攏了攏秋矜的外套，給他斷斷續(xù)續(xù)說起自己這些年的生活。

    第115章 我們的一輩子，結(jié)束了

    秋矜知道他有愛他的家人，但是也有控制欲強的爺爺，知道他認(rèn)識了很多朋友，這些年過得很開心，也沒什么煩惱。

    后來他還在哥哥和大伯的幫助下資助了不少孤兒院，衛(wèi)昔就是他去孤兒院的時候認(rèn)識的小孩。

    心性單純活潑，但是念書不太行，出了孤兒院之后就去上了技校學(xué)了點手藝，后來和夏朝偶然聯(lián)系上，衛(wèi)昔很感謝他們家對自己的幫助，也幫了夏朝不少忙。

    聽他說到和自己在地鐵裝偶遇的時候其實一直跟在他身后，秋矜不由得失笑，聲音也愈發(fā)蒼白無力，“你當(dāng)時演技可真好，我一點都沒發(fā)覺問題?！?/br>
    夏朝努力想笑一下緩解氣氛，“沒有，其實我當(dāng)時可緊張了，畢竟這么多年，才敢第一次試著主動接近你?！?/br>
    但是秋矜看不見，也就不知道當(dāng)時夏朝一臉緊張忐忑的表情。

    說到這里，秋矜突然又想起了一件事。

    “你是不是后來經(jīng)常跟著我？在我下班的時候？”

    夏朝愣了愣，不太好意思道：“是我?！?/br>
    “那次救我的，也是你吧？”

    大晚上他一個人回家差點出車禍，突然就來個人救了他，還剛好是個不能說話的啞巴，又說是住在附近的，可秋矜對此并沒有什么印象，反倒是覺得太巧合了。

    夏朝抿唇，事到如今也不再瞞他，“本來是怕你一個人回家不安全，又怕你覺得我心懷不軌，就只能偷偷跟在你后面，但是沒想到你似乎察覺到了，還被我嚇到了。”

    秋矜緩了緩，才說：“所以后來請假說腿摔傷了，其實是被車撞到了吧？”

    夏朝忙說：“不礙事的，其實沒有多嚴(yán)重，只是擦了一下，崴到腳了。”

    秋矜微不可察嘆了口氣，原來有人一直在背后為他做了這么多。

    可是知道越多，也只能讓他愈發(fā)虧欠。

    “你不用覺得虧欠我什么，能為你做點事，我真的很高興?！毕某_口道。

    秋矜閉了閉眼，他覺得意識有點不受控制的恍惚。

    “對不起?！?/br>
    似乎和夏朝之間產(chǎn)生的諸多糾葛，最后也只能報以一句：“謝謝”和“對不起”。

    他這輩子，最對不起的，大抵就是夏朝了。

    夏朝低頭，吻了吻他的額頭，“小秋，別睡?！?/br>
    秋矜問：“天亮了嗎？”

    夏朝眼底盛著水霧，看著天邊一點淺淺的幽光，他想說沒有，想讓秋矜再撐一會兒，又怕秋矜撐不到，怕他失望。

    “快了，很快就能看到日出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