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朝重師恩,好?的師徒關(guān)系猶如父子。

    雖說徐淵和陳英都帶著各自的目的，但是欣賞是真的，敬仰也是真的。

    十月十五,陳英休沐日,徐淵一大早便焚香沐浴,帶上提前準(zhǔn)備好?的三牲禮去陳府拜師。

    陳府距離他住的地方?不算太遠(yuǎn)，不過這條街可不是尋常百姓能住的，整條胡同只住了三戶人?家，除了陳閣老?一家,其他兩戶一戶是平西王府，另一戶是護(hù)國將軍府。

    徐淵拎著東西過來時,正趕上將軍出府,所?有行人?避讓。只見一個年近六旬的老?者穿著一身?灰色的便服，頭發(fā)?花白騎著高頭大馬走了過來。盡管只有一匹馬，他身?上那種久經(jīng)沙場的殺氣,依舊壓迫人?沒辦法?呼吸。等馬過去后，徐淵才敢悄悄抬起頭打量，從背影看將軍的背脊已?經(jīng)有些?岣嶁，如果邊關(guān)再有戰(zhàn)事，恐怕很難再上戰(zhàn)場了……

    到了陳府,徐淵走上前去跟門房打了聲招呼說明自己的來意，馬上有小廝進(jìn)去通報,沒一會就帶著徐淵進(jìn)了府。

    陳英住的這套院子有四進(jìn)，穿過門房前面就是正院,院子里沒有太多擺設(shè),只在角落里擺了幾口大缸，缸里種著荷花。這會兒入了秋荷花早已?開敗,剩下些?殘葉飄在水面。

    繼續(xù)往前走便是會客的前廳了。

    “大人?還在梳洗，徐公子請在此?稍等片刻?！?/br>
    “不，不著急。”徐淵有些?尷尬，自己是不是來的太早了些?。

    等了約一盞茶的時間，有小廝過來：“徐公子，大人?請您去后院書房?！?/br>
    “好??！毙鞙Y趕緊跟著去了書房。

    昨天夜里陳英跟幾個下屬商討南方?賑災(zāi)的事，一直討論到下半夜，今早起的遲了些?，這會剛收拾完。見徐淵進(jìn)來道：“溫柏，你來了?！?/br>
    拜師禮有些?繁瑣，徒弟要三叩九拜，跪獻(xiàn)三牲禮，師父還要訓(xùn)話賜字。

    徐淵一通跪拜完小廝給搬了把凳子。

    陳英朝他擺擺手：“快坐吧，今日我恐怕沒時間教你，待會仲卿過來，我讓他幫你整理一下歷年會試的答卷。他是兩榜進(jìn)士，若說起科舉我未必有他擅長?！?/br>
    “多謝師父?！?/br>
    現(xiàn)在教徐淵別的還太早，先把會試考下來才是正事。

    沒一會沈霽來了，陳英讓他領(lǐng)著徐淵去旁邊的小書房學(xué)?習(xí)，自己則開始處理這一天的公事。說是休沐日，除了不用上朝其他什么事都少干不了。

    門外有小廝通報：“大人?，兵部尚書張大人?來了?！?/br>
    陳英腦瓜子嗡嗡的，這張萬權(quán)怎么還追家來了……

    昨天兩人?在朝堂上吵了一架，那邊著急要銀子增加邊防，一張嘴就五十萬兩。陳英就算有錢也不可能直接給，少不了要哭哭窮，裝裝樣子走個流程。兩個老?油子都知道對方?的想法?，這場架就是給上面看的。

    沒想到吵來吵去，變成太子同意從戶部撥銀子給西北軍，二皇子則不同意，他倆開始吵了起來。這倆人?在大殿上當(dāng)著一眾大臣的面前據(jù)理力爭，吵的臉紅脖子粗。

    陳英和張萬權(quán)傻眼了，這……這跟過去可不一樣啊，現(xiàn)在這銀子到底是撥還是不撥？

    不撥得罪太子，撥了得罪二皇子，陳英哪個都不想得罪，直接揣起手裝死人?，等他們吵出個結(jié)果再說。

    不過南方?蝗災(zāi)的事，兩位皇子倒是一致決定撥款賑災(zāi)。

    陳英少不了又哭窮一番，把徐淵那日提的想法?，稍加潤色后提了出來。用明年稅收去救助災(zāi)民，既可以就近運(yùn)糧又省去了中?間撥銀子購糧浪費(fèi)的時間。

    兩位皇子允了，這事交給陳英去處理。

    下了朝陳英腳底抹油趕緊往家走，張萬權(quán)挺著個大肚子追著跑出來：“陳閣老?！陳閣老?！”

    陳英道：“張大人?，您慢點。”

    張萬權(quán)心想我慢得下來嘛！再慢點你都到家了！“陳閣老?，那邊防的銀子怎么辦？”

    “我也為難啊，太子和二皇子不發(fā)?話，我哪敢私自做主?！?/br>
    張萬權(quán)眼珠子一瞪：“那你的意思，銀子就黃了唄？！”

    “你先別著急，西北邊防乃是國之重事，皇上不可能任由兩個皇子爭執(zhí)下去的，你且再等幾日興許就發(fā)?話了?！?/br>
    銀子能等，邊關(guān)的將士等不了！眼下十月份了雁門關(guān)外都下起了大雪，金人?今年不好?過，他們還能讓你好?過了？

    “這，這叫什么事??！”張萬權(quán)氣的直甩袖子。圣上真是老?糊涂了，怎么能讓兩位皇子同時監(jiān)理朝事！這么耽擱下去，萬一真出點什么事，自己兵部尚書的位置也就做到頭了！

    *

    原以為這事暫時就這么過去了，沒想到張萬權(quán)回去越想越憋氣，一大早起來就匆匆趕了過來。

    陳英捏著鼻梁道：“讓他進(jìn)來吧。”那老?家伙是個炮仗脾氣，自己要是敢裝病不讓他進(jìn)，估計他能直接砸門進(jìn)來。

    沒一會張萬權(quán)腳步匆匆的走進(jìn)來，陳英連忙起身?道：“張大人?這么早過來，可用了早點？要不要一起吃點？”

    “我吃的下去嘛，你看看我嘴里這泡！”張萬權(quán)扯著嘴角讓陳英看。

    “哎，使不得使不得，我讓小廝給你端碗去火的蓮子羹過來?！?/br>
    張萬權(quán)自己搬了把椅子坐下：“我是個粗人?，也不跟你磨嘰了，這銀子到底能不能撥？”

    “撥！當(dāng)然能撥，可我說的也不算啊，上面不發(fā)?話我哪敢私自撥銀子啊。”

    “南方?賑災(zāi)不是不用銀子了嗎！你要不先把這筆銀子撥給我，真等皇上發(fā)?話怕是黃花菜都涼了！”

    陳英皺眉：“張大人?慎言！”

    張萬權(quán)破罐子破摔，“你也甭嚇我，事到如今有什么話我不敢說的。”

    陳英哭笑不得：“我嚇您干嘛，我這不也著急嗎?！?/br>
    小廝端著蓮子羹過來，張萬權(quán)剛好?沒吃早飯，端起碗禿嚕禿嚕喝了個干凈。

    陳英道：“再給張大人?盛一碗?！?/br>
    “喝粥沒用，今兒個你要是不給銀子，我就賴你家不走了！”

    他不走陳英也不能硬攆，兩人?這么耗著也不是辦法?。

    陳英道：“要不明日下朝后我與你去面圣吧，只要圣上發(fā)?了話，這銀子誰攔著我都得給你撥！”

    張萬權(quán)這才罷休，意味深長道：“我也知道你為難，然軍防馬虎不得，有前車之鑒我們還不警醒，咱們可沒有第二個護(hù)國將軍吶……”

    *

    徐淵在小書房里正在看試卷，沈霽給他找了厚厚的一沓歷年的卷宗。他一張一張看的飛快，一上午的功夫已?經(jīng)看了大半了。

    沈仲卿坐在旁邊微微皺眉，看了一會忍不住道：“這些?試卷幾乎都是兩榜進(jìn)士所?答，你應(yīng)該看的仔細(xì)一些??！?/br>
    徐淵抬起頭：“沈兄你誤會了，我打算把這些?文章先背下來，回去默下來再慢慢研究?！碑吘龟愑⒅挥谐跻皇逵锌?，自己不能一直在這呆著。

    “你…你都背下來了？！”沈仲卿不可思議的說。

    “差不多，或許有一點誤差?！毙鞙Y不敢把話說的太滿。

    沈仲卿不相?信，隨便從他看過的卷宗里抽了一張考他。

    結(jié)果徐淵一字不漏的把卷宗上的題目和答案背了下來。

    “你竟有這過目不忘的本領(lǐng)？！”

    徐淵連忙擺手謙虛道：“并?非過目不忘，只不過記東西稍微快了點?！?/br>
    這哪是快了一點！沈仲卿不信邪又抽出另一張卷子，結(jié)果徐淵還是倒背如流。

    沈仲卿收起卷子心里五味雜陳：“有如此?天賦想來會試也不會太難，等你把這些?卷子看完，我再給你找其他的。”

    “有勞沈兄了。”

    天色漸晚，陳英處理完正事過來轉(zhuǎn)了一圈，詢問?徐淵看的怎么樣了。

    “受益匪淺！”這些?試卷看下來，徐淵大概了解了考官比較喜歡什么類型的答卷，出題的方?向和答題要注意的事項。

    陳英：“你把今天看得東西回去寫?個心得，等下次過來時拿與我看看?！?/br>
    “是?！?/br>
    時候不早，徐淵不便再叨擾，陳英還有一堆事要忙，沒留他讓他路上小心。

    等他走后陳英詢問?：“仲卿，你覺得溫柏怎么樣？”

    “徐公子過目不忘，天資在我之上?！?/br>
    陳英捋著胡子笑道：“你可嫉妒？”

    嫉妒倒說不上，畢竟誰不是個天才呢，只不過心里稍稍有些?不舒服。陳英這些?年看中?過許多舉子，唯獨(dú)只有徐淵得他青眼收為弟子。

    “仲卿啊，官場上獨(dú)木難支，你性子耿直，在朝中?難免會吃虧，徐淵性格圓滑，你倆相?處好?了以后的路才好?走一些??！?/br>
    沈仲卿嘆了口氣：“弟子知道了?！?/br>
    “過幾日我打算讓你去一趟南方?，把賑災(zāi)的事提上日程?！?/br>
    “屬下遵命?！?/br>
    *

    徐淵回到家中?急忙默寫?今天看過的卷宗，一直默到深夜連飯都沒吃。

    劉翠花不敢打擾他，把鍋里的飯菜熱了一遍又一遍。

    小丫已?經(jīng)睡著了，老?兩口坐在外間點了根蠟燭，劉老?漢叼著煙袋搓麻繩，地里種的蔥和小菜長出來了，得夾上籬笆防止家禽進(jìn)去禍害。

    劉翠花借著燈光縫棉衣，這幾日天天漸漸轉(zhuǎn)涼，兒子走南闖北身?上沒個厚實衣服可不行，別染了風(fēng)寒。

    “做完這件別做了，仔細(xì)累著眼睛。”

    “嗯，不做了?！眲⒋浠p完袖口咬斷線，把做了一半的棉衣疊起來。

    不服老?不行，年紀(jì)越大眼神越不好?使，以前借著豆大的燈光都能繡花，現(xiàn)在點著亮堂堂的蠟燭都看不清針線了。

    “過幾日就到兒子的忌日了，我聽幺兒說這城中?有個廟，廟里供著當(dāng)年戰(zhàn)死的將士，上面還有咱們兒子的名字，咱們?nèi)タ纯?？?/br>
    以前老?兩口不知道兒子是什么時候沒的，只能在清明燒點紙錢，自打遇上柴新兩人?才知道兒子的忌日。

    劉翠花：“去吧，順便給老?二老?三也上柱香?！?/br>
    第96章

    十月二十一日是大哥劉茂林的忌日。

    前一天晚上劉翠花就把祭祀用的東西?準(zhǔn)備好了?,香燭、貢品，還有蒸好的大白面饅頭。

    第二天一早，徐淵換了?個身素色的衣服,帶著小丫和老兩口一起?去祭安寺給三個哥哥祭祀。

    祭安寺在城中西?北側(cè),因為供奉的特殊,所以平日鮮少?有人去，大多都是清明時節(jié)過來祭拜。

    他?們來的時候，寺內(nèi)空蕩蕩只有幾個沙彌在清掃寺院。入了?秋樹葉紛紛落下?，在地面上堆積了?厚厚一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