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新上任的知府是什么?來頭？”

    “聽?說以前在戶任職，多半是被排擠出來才上咱們這?當(dāng)了知府?！碑吘怪?州去?年才遭遇水患，不是什么?好地?方，有門路的誰上這?來？

    “也不知道這?新知府是個什么?樣?的人,你們都準(zhǔn)備了多少?銀子?？”說話的是玉樓縣縣令姓葛，長的肥頭大耳滿臉橫rou,穿著一身名貴的蜀錦，母指上那枚和田玉扳指價值連城,通身打扮絲毫沒有讀書人的氣質(zhì),倒像個大商人。

    “這?，咳……”幾?個縣令都沒好意思張嘴,這?種?事哪能當(dāng)面說出口啊。

    “嗐，你們怎么?還藏藏掖掖的，誰不拿點見面禮??？”葛宏順準(zhǔn)備了五千兩，銀子?不算多，他先拿這?點探探路，看看這?新知府胃口怎么?樣?？若是第一次見面給得?多了，胃口越養(yǎng)越大，以后恐怕不好收場

    阜南縣的縣令輕咳一聲道：“直接送銀子?不太?好吧？萬一他是個清官豈不是會怪罪下來？”他自己準(zhǔn)備了兩幅名畫，每一幅都價值連城，不知道新知府會不會喜歡。

    葛縣令嗤笑一聲：“哪有人會不喜歡銀子?的？”

    其他幾?個人沒說話，各自心里打著算盤，等見了知府的面再?說吧。

    過了兩日徐淵終于?邀請他們來到府衙，乍一見面幾?個縣令都驚了一下，這?新來的知府未免也太?年輕了些！

    看起來似乎才二十出頭，面白無須，眼神清亮，穿著一身褚紅色的官服襯著他玉樹臨風(fēng)。

    見他如此年輕，幾?個縣令紛紛放下心來。這?小子?多半是世家子?弟派出來歷練的，興許待兩年覺得?辛苦就回去?了。

    “本官初來，收拾了幾?日，讓諸位久等了。”

    “沒有沒有，大人是要好好安排一下?！睅?個縣令連忙擺手，就算是等久了也不能承認(rèn)，誰也不缺心眼。

    “都介紹一下自己吧?！毙鞙Y坐在正位，端著茶碗喝了一口。

    從最前面的開始介紹：“下官是叢新縣縣令，王堯?！?/br>
    “下官是阜南縣令，祝亭舟?！?/br>
    “下官是玉樓縣縣令，葛宏順?！?/br>
    ……

    徐淵聞聲抬起頭，重點打量了一下這?個玉樓縣縣令。等大家一一介紹完，徐淵放下茶碗道：“坐吧?！?/br>
    縣令們拱拱手坐到旁邊的椅子?上，心里嘀咕，這?小知府年紀(jì)不大，看著威嚴(yán)還不小。

    “本官姓徐，單名一個淵字，從京都調(diào)任到中?州做知府。希望未來的幾?年里能與各位好好相處，把中?州治理的民安物阜，安居樂業(yè)?！?/br>
    “大人，英明。”幾?個年紀(jì)大的縣令撇撇嘴，這?小子?場面話說的倒是挺好聽?，就是不知道能在這?窮鄉(xiāng)僻壤的地?方堅持幾?年。

    等徐淵說完話，玉樓縣縣令就忍不住開始拍馬屁了：“下官第一眼見到徐大人，仿佛見到嫡仙下凡，這?世間怎么?會有如此不染凡塵的人？”

    徐淵尷尬的直扣腳趾。

    “前些日子?下官做夢，夢見一個身披彩云的仙子?落入中?州，如今想來，這?就是徐大人吧！”

    若是尋常人被他這?通馬屁砸下來都得?暈乎，偏偏徐淵不吃他這?一套?？淞税胩旄鹂h令說的嘴巴都干了，見他半點反應(yīng)都沒有，忍不住撓撓頭，這?小知府倒真?沉得?住氣。

    “說完了？”

    “啊……說完了?！?/br>
    徐淵：“本官也有幾?句話想要問你。”

    葛宏順滿臉堆笑：“大人請說。”

    “本官來時路過玉樓縣，見縣里受災(zāi)嚴(yán)重，百姓居無定所，吃的米都是摻了一半沙子?的陳米，怎么?葛縣令好像半點都不愁??？”

    葛宏順擦了把額頭上的冷汗道：“下官也是急的……”

    “砰！”徐淵把茶碗扔在在腳下，嚇得?他一哆嗦，渾身肥rou跟著一顫。

    “賑災(zāi)的糧食到底是怎么?回事！”

    “下，下官已經(jīng)分發(fā)下去?了啊?！?/br>
    “你發(fā)的是什么?？！”

    葛宏順臉色蒼白的跪在地?上，絲毫沒了剛才的張揚，心里七上八下，路過玉樓縣的時候他怎么?一點消息都沒聽?見??？

    “沙米”自古以來就有，又不是他自己這?么?干的，其他各地?都放過“沙米”賑災(zāi)，怎么?偏偏自己這?么?倒霉，被捉個正著。

    徐淵問了半天見他不說話，冷笑一聲道：“好，既然你不說，押下去?好好審！”兩個衙役走進(jìn)來拖著葛縣令出了廳堂。

    “好了，諸位還有什么?要說的嗎？”徐淵又恢復(fù)到之前人畜無害的模樣?。

    廳堂里靜悄悄的，其他縣令尿都快讓他嚇出來了，哪還敢說話啊？萬一再?拍到馬蹄上，豈不是老壽星上吊，活的不耐煩了！

    原以為這?徐大人是個性情溫和的玉面小郎君，沒想到是個來催命的玉面閻羅！

    “既然大家沒話說那我說幾?句。”徐淵起身朝他們走過來。

    “本官不知道王儉在這?的時候是什么?規(guī)矩。不過在我這?，若是敢欺上瞞下魚rou百姓是萬萬行不通的?！?/br>
    “本官知道這?沙米在其他縣里也有，限你們七日之內(nèi)，把該發(fā)的賑災(zāi)糧都發(fā)下去?，若是有以次充好，缺斤短兩……”徐淵在阜南縣令身邊停下腳步。

    祝亭舟聞到身邊一股淡淡的柏木的香氣，哆哆嗦嗦擦了把頭上的冷汗。

    “被本官知道，玉樓縣縣令就是你們的下場?！?/br>
    “是！”幾?個縣令齊齊的應(yīng)答道。

    徐淵掃視一圈，這?招殺雞儆猴效果?不錯，把他們嚇得?不輕。本著打一巴掌給個甜棗的原則話鋒一轉(zhuǎn)。

    “當(dāng)然，你們?nèi)绻?好好干，把自己的縣治理好，考核時本官也會按優(yōu)提拔?！?/br>
    “大人英明?！?/br>
    送走各地?縣令，劉齡之從后面走出來：“阿淵，你越來越有官威了，剛才那一下把我都嚇到了?！?/br>
    徐淵苦笑著嘆了口氣：“第一次見面不把他們嚇住了，以后還不一定起什么?幺蛾子?呢。”

    “他們要是敢不聽?話，我?guī)湍阕崴麄?！?/br>
    “這?人心要是壞了，揍也不頂用，眼下先這?么?看著辦，等戶部批下銀子?我再?挨著各縣轉(zhuǎn)一轉(zhuǎn)?！毕胍?dāng)好父母官，不是靠耍幾?句嘴皮子?就能辦到的。

    因為徐淵是從寒門出來的，所以他最懂里面那些彎彎繞。當(dāng)年安平鎮(zhèn)雪災(zāi)疫病，朝廷撥下來的賑災(zāi)錢到了百姓手里，被剝得?只剩了十之一二。如今他做了中?州的知府，斷然不能讓這?種?事再?發(fā)生。

    *

    遠(yuǎn)在京都陳英收到徐淵送來的信，洋洋灑灑寫了六七頁，把他這?一路上所見所聞全都寫了上去?，請求朝廷撥款買種?子?用來春耕。

    要不說朝中?有人好辦事，別人要銀子?陳英還得?猶豫一下，徐淵要銀子?，他二話不說便?上了折子?，給中?州撥了五十萬兩銀子?用來賑災(zāi)。

    自從重華帝收拾完世家又增了商稅后，戶部再?也沒有為銀子?煩惱過了，每年的稅收翻了兩三倍不止，戶部也變得?財大氣粗起來。

    陳英還特地?派茍建忠去?辦這?件事，務(wù)必要把糧種?和賑災(zāi)銀款送到徐淵手上。

    茍建忠原是徐淵的下屬，徐淵被調(diào)走后升了半級任戶部典事郎。他清楚徐淵早晚還得?回來，自己要是敢不好好辦這?件事，將來等著被穿小鞋吧！

    *

    中?州府。

    一進(jìn)三月天氣瞬間暖和了起來，各種?問題也開始出現(xiàn)，第一個問題便?是處理死人。

    洪水是去?年七月末發(fā)生的，距今已經(jīng)有七八個月的時間。當(dāng)時死了不少?人，這?些人的尸體都被沖到下游阜南，安南兩縣。洪水剛過的時候河里飄著一層死人，被水泡的腫脹起來，離老遠(yuǎn)都能聞到臭味。

    當(dāng)時縣里組織百姓清理了不少?，天氣一冷河面凍上，剩下的尸體便?清理不出來了。

    如今河面開化，尸體又重新飄上來。天氣一熱就會腐爛，腐爛的尸體上會帶著許多疫病，一但泛濫起來那才是人間煉獄。

    兩縣的縣令也知道其中?利害，不敢馬虎，派人日日去?河邊勾尸體，勾一具能賺十文錢。運送到縣郊外一處大坑，統(tǒng)一焚燒后掩埋。

    其次便?是道路。

    來時徐淵他們經(jīng)過的那一段路開化后，淤泥有半尺深，別說是馬車，步行都夠嗆能過得?去?。這?還是其中?一小部分，整個中?州有一半的路都跟這?里差不多。

    道路不通可不行，徐淵馬上下令讓各縣先修路，務(wù)必趕在春耕前把路修整好。

    修路也不能讓百姓白修，每日十文錢，中?午供一餐午飯，粥必須能立住筷子?，餅要大過手掌。各地?接到命令后趕緊行動起來。

    三月末，茍建忠終于?帶著十萬斤糧種?來到中?州，把銀子?和種?子?送到了徐淵手上。

    這?一個月可把他累壞了，親自去?冀州魯州收購糧種?。為了不影響春耕，馬不停蹄的趕了過來，整個人瘦了一大圈。

    “建忠，辛苦了！”徐淵拉著他胳膊，很是承他的情。

    “還好還好，就是路忒難走，中?途陷了好幾?回車，幸不辱命把東西都給您送來了?！?/br>
    徐淵見他眼底青黑，估計這?些日子?都沒休息好：“你快去?休息吧，晚上再?請你吃接風(fēng)宴?！?/br>
    “哎?！逼埥ㄖ乙矝]客氣，他是真?快困死了，帶著這?么?多糧食和銀子?從災(zāi)區(qū)經(jīng)過，那群人見這?滿車的糧食眼珠子?都是綠的，追著車跑。嚇得?他片刻不敢馬虎，生怕把這?事辦砸了。

    第134章

    糧種運過來,后面的事就簡單多了。徐淵找來郭同?知，向他詢問各地的百姓人數(shù)，趕緊把種子分發(fā)?下去。

    郭懷瑾見府衙里那一車車的糧種心情復(fù)雜。昨天晚上他還在為種子的事發(fā)?愁,誰成想今天一早就解決了。

    聽說他還處置了玉樓縣的縣令,那人郭懷瑾見過好幾次,王儉沒走的時候，逢年過節(jié)這人都要?過來送禮，也給郭懷瑾送過一次禮，一尺見方的匣子里,裝了六塊小兒巴掌大的金月餅，直接被他拒絕了。

    “徐大人！”郭同?知一進(jìn)來便拱手行禮,一改之前的冷漠。

    “郭同?知快請坐?！?/br>
    “大人先坐?！?/br>
    徐淵不再同?他客氣：“糧種送來了,本官正發(fā)?愁怎么往下分發(fā)?出去，這各縣受災(zāi)情況不一樣?，要?用的種子數(shù)量也不一樣?,指著那些縣令嘴里沒一句實話?！?/br>
    郭懷瑾起身道：“咱們?中州大縣一共有七個，小縣十一個，受災(zāi)的是?北邊六個縣和南邊兩個縣，一個縣平均五萬人左右，共計四十萬人。其中最嚴(yán)重的是?清河縣,因為離著黃河決堤處最近。百姓沒有反應(yīng)的時間，連縣令都被大水沖跑了,恐怕縣里也沒有多少?幸存者，大概用不了多少?糧種了……”

    徐淵擺擺手：“坐下說,運來的這些糧種可夠用？”

    “夠了！只要?撐過了今年,百姓的日子就會?慢慢好過起來。”別小看?了這些窮苦的老百姓，千百年來經(jīng)受了各種苦難,只要?災(zāi)難打不倒他們?，很快就可以恢復(fù)過來！

    “還有一件事要?麻煩你。”

    郭懷瑾又站了起來：“大人請說！”

    徐淵看?著他撲哧一笑，這小老頭比第一次見的時候順眼多了。

    郭懷瑾愣了一下，坐回到?椅子上。

    “是?這樣?的，我?打算過些日子去各縣轉(zhuǎn)轉(zhuǎn)，光聽他們?說不行，我?得?親自去看?看?縣里的情況。這段時間要?麻煩你幫忙主事了?！蓖鮾€被貶后這幾個月一直都是?由郭同?知代為掌印，他比較有經(jīng)驗。

    “下官遵命！”郭懷瑾在心里感嘆，自己竟然看?走了眼。

    能這么快解決春耕，又不被錢財迷眼。這新來的小知府雖然年紀(jì)輕，但?只要?能給百姓辦實事，多大年紀(jì)又有什么關(guān)系？王儉歲數(shù)倒是?夠大，他才懶得?去縣里打探民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