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生病了。

    因為身上總會出現(xiàn)一些莫名其妙的淤青，但怎么長出來的，你一點都記不得了。

    這些斑駁不一的淤青安靜印刻在你的皮膚上，你每天都摸一摸它們，觀察恢復(fù)得如何，是怎么從青到深紫，再到斑駁的黃，直至痊愈。

    秦鳴是你的老公。他說自己要被家里娶不喜歡的女人，所以和你私奔到馬來結(jié)婚。但事實上，你記不得自己是怎么和他認(rèn)識的。

    早上，你低頭看著精致的早餐，久久沒動。

    秦鳴將現(xiàn)磨咖啡遞到你面前，無聲地打斷你發(fā)呆。

    你溫吞地拿起咖啡抿了一口，苦澀與焦香在口腔內(nèi)蔓延。

    嘴里咀嚼著甘甜的火腿片，你的眼睛卻時不時看向秦鳴。

    他感覺到你的視線，抬頭看著你，極有耐心地問：“怎么了？不好吃？”

    “嗯…不是，我身上的傷好像變多了?！蹦阃滔乱豢诘娜澫?，眼球停止轉(zhuǎn)動，凝望著秦鳴精致的五官，試圖回憶昨晚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但只是片刻，額頭仿佛被一條過緊的彈力帶勒住，破碎的記憶像被人捅了窩的馬蜂，亂七八糟地在腦中橫沖直撞。

    秦鳴起身徑直走到你跟前，摟著你肩膀命令說：“不許想了?！?/br>
    “嗯…頭好痛。”你額間微微沁出冷汗。痛意讓你忍不住抬手緊緊摁住自己的腦袋，妄想輕易地讓它安靜下來。

    秦鳴彎腰與你對視，不安地梭巡著你的臉。他很快冷靜，用一只大掌隔著淡薄睡衣輕撫著你的后背，說話的口吻也放柔了：“小果聽話，不要想了…有我在、有我在?！?/br>
    糟亂刺痛的感覺逐漸被驅(qū)散，你勉強穩(wěn)定下來，沖他輕輕笑了笑，裝出若無其事的模樣去叉了三明治里蘸了番茄醬的生菜，嘎吱嘎吱地嚼了半天。

    “你吃吧，我想上樓休息一下?！?/br>
    在秦鳴的注視下，你轉(zhuǎn)身緩慢地朝二樓敞著門的臥室走去。跨過門檻的同時，伸手輕輕地帶上了門，隔絕了他的目光。

    其實，你有懷疑過秦鳴是否偷偷對你做了什么，以至于你經(jīng)常性地出現(xiàn)失憶。但是他的種種表現(xiàn)又告訴你，他不是那樣的人。

    你能感覺到秦鳴愛你。每到夜晚，他的欲壑像怪物一樣野蠻生長，總是從你身上尋求足夠的慰藉。

    他親你的唇，吻你的背，親密無隙地?fù)Ьo你的腰身，纏綿悱惻地叫喚你的名字，微張著艷紅的薄唇粗喘，把濃稠的jingye射滿你的zigong。

    「小果、小果……」低沉喑啞的聲音在耳畔響起，仿佛蜘蛛總喜歡在夜深人靜時吐出的透明黏絲，將你層層裹纏起來，讓你心甘情愿地成為他的獵物。

    可是，他也有不好的時候。

    他有事出門前會打開家里的監(jiān)控，那些鏡頭是一個個黑沉沉的機(jī)械眸，只會冷冰冰地盯著你一個人。

    他養(yǎng)的兩只大狼狗，一直對你也不親，聽見你的腳步聲會警惕地豎耳，最多不會對你瘋吠。

    他不給你手機(jī)，不許你一個人出門，不許你下山，甚至不許和送菜上山的越南婆說話。

    你生氣地問他理由，他說是為了保護(hù)你，山下的人并非真正意義上的好人。

    你知道自己沒有辦法讓他改變已經(jīng)做好的決定，只能生氣，緊閉著雙唇，眼中卻閃爍著未曾察覺過的一絲恨意。

    那你能干什么？在秦鳴用電腦賺錢的時候，你只能用舊iPad給漢化組翻譯一些漫畫對白。簡單工作完成以后，你只能看一些無聊的肥皂劇，要么就是在后花園里拔野草、侍弄幾叢玫瑰，要么就是待在廚房里做點心和準(zhǔn)備晚飯。

    指針走向十一點，秦鳴沒有平時那么忙。趁著天上多云，太陽沒有那么猛烈，他帶著你和兩條大狼狗到山里有溪流的地方野炊。

    你負(fù)責(zé)把生菜和紫蘇葉洗干凈，然后就是守到他旁邊，看他嫻熟地?fù)]舞小刀把碩大的牛排大卸八塊，一邊把那些用料酒和淡醬油腌制過的五花rou放到烤架上，一邊順手給秋刀魚撒胡椒和芝麻油。

    因為你烤rou技術(shù)很生疏，幫不上秦鳴的忙。而且，他也不想你累到，只會把烤得香噴噴的rou塞進(jìn)你嘴里。

    但rou吃多了就會膩。正如你被困在山里久了，你有點討厭這種平淡如水的生活。畢竟，你除了能和秦鳴說話，再沒有其他人了。

    可是，你不能什么都和秦鳴說。因為你想下山，也想回國。他聽見了，肯定會不高興的。

    十二點左右，寂靜的陽光穿過墨綠色的樹葉，從狹窄的間隙灑下來，你坐在簡易折迭椅上，看著小溪流反射的耀眼光芒，又出了神。

    秦鳴覺得你過于安靜了。

    明明剛才來的時候，你也不顧平時喜愛的米色洋裝，跑動起來裙擺搖曳，快樂的姿態(tài)像只小鹿。一度差點被樹枝絆倒時，又迅速調(diào)整姿態(tài)，扭頭朝著開口準(zhǔn)備說教的他羞澀地笑。

    “過來幫我烤rou?！?/br>
    “烤得不好吃的話不許怪我。”

    “嗯，不怪你?！?/br>
    兩條狼狗吃飽后又在林中瘋竄，樹梢的鳥驚呼連連，遠(yuǎn)處的猴群掛在樹枝上張望，不敢上前。

    木炭爆出細(xì)微的火星，烤熟的rou片飄出濃郁的葷香。你把rou包進(jìn)菜里，喂進(jìn)秦鳴嘴里。

    他細(xì)細(xì)咀嚼著，眼睛只看著你，鼻間是淡淡的森林野花香混雜著烤rou氣味，好像世界只剩了你和他。

    晚上，秦鳴習(xí)慣性地摸向身旁，卻摸不到溫?zé)岬纳碥|，只有冰冷。他驀地睜開眼，知道你又犯病了。

    他熟練地起身，走到樓下客廳。按下夜燈開關(guān)，他果然看見你如同石像一樣站立在冰箱前，仿佛冰箱那里站著一個他看不見的人或鬼。

    “小果，回來睡覺?！鼻伉Q把手搭在你肩膀上。

    你沒有被嚇到，穿著睡裙不動，長發(fā)瀑懸，細(xì)薄眼皮包裹著的眼球在靜靜轉(zhuǎn)動。此時的你和白天完全不同，安靜得可怕，仿佛已經(jīng)深深沉浸在這寂靜的黑夜里。

    秦鳴皺眉，瞥見你膝蓋又撞紅了一片，便不再像往常一樣牽你的手，而是徑直摟了你的腰和腿，一把扛到肩上，沉默地爬上樓梯。

    溫?zé)崮_板踩著冰冷的地板瓷磚，一步又一步，沉穩(wěn)不亂。

    秦鳴大概知道你是得了夢游癥。近兩周，你總是這樣悄無聲息地離開臥室，面對著泛白的雙開冰箱門或者漆黑的液晶電視屏，失了魂一樣地固定在地板上。

    因為夜黑無知覺，你總是把身上磕碰得青一塊紫一塊。醒來以后，也總是好奇自己身上哪來那么多傷。

    他不打算告訴你真相。他知道你是多么膽小的一個人。也正是因為這樣，他現(xiàn)在才會和你待在這窮鄉(xiāng)僻囊里。

    回到臥室，秦鳴把你抱到床上后就站在窗邊抽煙。

    煙灰絮絮落下，他稍一偏頭就能看見，群山色調(diào)深藍(lán)，陰影龐大綿延，像一座巨大的牢籠。

    抽完煙，他回到床邊，一聲不響地躺下，摟緊你的身體，側(cè)臉貼緊你溫?zé)岬暮箢i，眷戀的模樣像只新生的幼鳥。

    他濃密的鬢發(fā)輕輕扎著你，你無知無覺地熟睡著，只有微弱的呼吸聲。

    秦鳴還是覺得有必要帶你下山去看醫(yī)生。

    由于預(yù)約的時間是午后三點，他必須在中午吃完飯之后就開著車載著你過去。

    你歪斜著身體，脖子似乎撐不住沉重得失控的頭，你只好將臉靠著車窗上。

    一個小時前，車子轟隆駛過一片空闊的湖，水面泛著粼粼波光，像細(xì)碎的鉆石。你眼尖，瞧見湖對面一閃而過的馬來甘榜（鄉(xiāng)村），扭頭急切地問他那是什么地方。

    他胡亂地編了名字，騙小孩一樣哄你。

    之后，車穿過高低起伏的坡地，滿眼又是密密麻麻的棕櫚樹，一切變得沒有那么新奇。

    很快，午睡的困意逐漸沖淡最初的興奮，你安靜下來，上下眼皮忍不住打架。

    即將進(jìn)到市區(qū)，秦鳴拿起了電話，打給住在城北的心理醫(yī)生。

    估計那個醫(yī)生才午睡醒，聲音聽起來昏昏沉沉，“你們準(zhǔn)備來了嗎？”

    “是，我們要進(jìn)市區(qū)了?！?/br>
    “好，就按發(fā)的地址來吧?！?/br>
    十幾分鐘后，你被秦鳴叫醒。因為沒睡飽，皺眉打了他幾下，嘟囔著讓他不要煩你。

    “小果，我們到了?！?/br>
    “不去了…唔…要你抱我?！蹦銖堥_雙臂，狡黠地看著他。

    秦鳴笑了笑，彎腰摟著你，輕松地抱了起來，還把裙子下白皙的腿曲了曲。

    “就你敢對我耍小孩脾氣。”

    “那你放我下來。”

    秦鳴不放，固執(zhí)地要抱著你上去。你把頭搭到他肩上，雙頰紅撲撲的，像傍晚的云霞。

    經(jīng)過二樓樓梯角時，有一個馬來女人和馬來男人在接吻。

    那是個漂亮的馬來女人，長著烏溜的長發(fā)，包裹著紗籠的身材像黑色曼巴蛇。她勾著那個男人的脖頸，把臉迎向他的唇，若無旁人地、熱烈地親吻著，像一頁電影海報。

    你匆匆看了一眼，不好意思地把頭埋到秦鳴頸間。

    秦鳴無聲地笑了笑，低聲說下次他出門前也要給你獻(xiàn)吻的機(jī)會。

    你不說話，輕輕地朝他脖子咬了一口。

    馬來醫(yī)生住在四樓，他的診所室也在四樓。秦鳴抱著你上樓，也不怎么喘氣，體力是該死的好。

    約好的醫(yī)生也是馬來人，身材瘦小，戴著白松谷帽，cao著一口并不流暢的國語。他對你用了催眠療法，失憶有沒有得到改善還不清楚，但消除疲勞的效果似乎不錯。你只是睡了一覺，感覺肩膀要比之前輕了不少。

    下了樓，太陽依然暴烈，白晃晃地掛在頭頂，好像要把地表上的一切活物都烤干。

    你覺得酷熱難耐，讓秦鳴去買水。他讓你乖乖待在車上等他。

    有個賣甘蔗的年輕男子走了過來，隔著半開的車窗和你搭話。因為他不怎么會說普通話，只能在蹩腳的國語里摻雜上一些英語。

    車?yán)锏闹锌嘏_上正好放有一點零錢，你就要了半根甘蔗。他一邊細(xì)細(xì)地幫削了甘蔗黑紫的皮，一邊變得健談起來，問你覺得馬來怎么樣，又問你喜不喜歡馬來。

    單詞和語法被風(fēng)剪接得支離破碎，語音中有一股親昵的氣味，好像是在挑逗。

    “馬來挺好的?！蹦惴笱艿卮鹚?，連忙接過削好的甘蔗，把錢遞給他。

    “謝謝你，美麗的小姐，祝你旅途愉快。”

    甘蔗是這塊經(jīng)常落雨的熱帶土地所孕育出來的產(chǎn)物，清脆甘甜。

    秦鳴回來的時候，你已經(jīng)啃了甘蔗的三分之一。他把水遞到你手里，沒問你哪里來的甘蔗，也沒有像往常一樣給你擰開瓶蓋。

    “你要不要吃甘蔗？剛才有個馬來人過來賣，很甜的?！?/br>
    “我不吃。”

    “……你是不是生氣了？”

    “沒有?！鼻伉Q眼睛只盯著前路，吝嗇地不看你。

    你不再說話，把啃了半截的甘蔗放在中控臺上，轉(zhuǎn)頭去看窗外的景色。

    車子經(jīng)過一片滿是沙石的棄坡，那里長著一棵營養(yǎng)不良的木瓜樹，枝葉黃萎，掛著幾顆永遠(yuǎn)長不大的青木瓜。

    你看得難過起來，眼眶開始濕潤。

    此時，雨突然下了起來，且雷電交加?？涨暗拇笥昝院巳ヂ?，秦鳴只會把車停靠在一座古舊的牌樓附近，上面有著黑色的煙熏痕跡。

    車?yán)锇涤羧缫?，他看見你晶亮的眼珠，帶著晃動的水色?/br>
    秦鳴氣得更是火大，徑直捏住你的下頜，俯身對著你果凍般甜軟的嘴唇啃咬下去。

    “唔……！”

    長舌先撬開齒關(guān)，勾纏你的軟舌。下一秒，他縱容犬齒剮蹭軟舌，聽見你輕聲痛哼，轉(zhuǎn)頭又去欺負(fù)你的唇rou，咬破唇皮，吸吮血絲，恨不得把你全部吞下。

    被吻得氣喘吁吁。你卻沒有推開他，雙臂搭他的肩膀，把他摟得緊緊的。你不怕他罵你，只怕他不理你，怕他把你當(dāng)空氣。

    暴雨噼里啪啦地拍著車頂。車內(nèi)開著空調(diào)，但空氣逐漸變得悶熱。你抱著他的頭，允許他對著自己的細(xì)脖又親又舔，“嗯…老公，你為什么生氣？”

    秦鳴停了一瞬，仿佛被提醒不要沉溺美人計，舔吻的動作變得不溫柔起來，對你又啃又咬。

    “啊…疼…不要咬……”你皺眉，本能地往后躲了一下。

    秦鳴索性坐正身子，冷眼看你。

    你討厭他這副模樣，又隱約知道好像是自己的錯，觍著臉去握他的手。

    他不躲，你便緊緊握著，委屈巴巴地與他對視，“我錯了，老公?！?/br>
    “還不知道我為什么生氣？”

    你搖搖頭。

    “我說過，不許和陌生人講話，也不許亂吃東西?！?/br>
    “……可是，我當(dāng)時很渴。甘蔗也是我看著那個馬來人削的，沒有不干凈?！蹦阈⌒囊硪淼貫樽约恨q解，抬頭看他的臉色，又大膽地朝他臉上親了一口，討好地說：“我以后不這樣了，你原諒我，好不好？”

    陰郁烏云被撕裂一道口。秦鳴的臉色明顯好轉(zhuǎn)，問你：“要不要喝水？”

    “要你幫我擰開。”

    秦鳴擰開瓶蓋，把水送到你嘴邊。你也不扭捏，張嘴要他喂。

    咕咚咕咚。

    “小果，你要聽話?！彼謳湍悴寥ゴ竭叺乃疂桑瑒幼鬏p柔。

    “嗯，我聽話?！蹦爿p輕地握住他的手，笑得像發(fā)光的風(fēng)信花。

    秦鳴猜得到賣甘蔗給你的馬來人是個男人。

    雖然馬來男人有四個妻子的配額的事情與他無關(guān)，但是該死的臭蟲竟敢覬覦他的女人，他絕不可能不當(dāng)一回事。

    所以，他向那個馬來醫(yī)生要來了樓下的監(jiān)考記錄，找到了那個賣甘蔗的馬來男人，深刻地“教育”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