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桃不理她，她雖是下人，名義上伺候她，處處得順?biāo)囊?，但許多時候并不聽她的。只因她心智不全，時常調(diào)皮。

    也不知道她今日又發(fā)哪門子癔癥，在這兒坐了一整日，問她又不說，連叫她吃飯，她都說不吃。左右這幾日老爺也顧不上，春桃索性隨她折騰去。

    眼看著都這個時辰，春桃有些不耐地勸了句：“小姐該用晚食了，用完晚食奴婢們伺候小姐沐浴更衣，便該睡了?！?/br>
    陳嫣后腦勺對著春桃，也不知聽見沒有。

    伺候陳嫣還算件輕松的差事，大多時候只需要哄著她。但偶爾碰上她發(fā)癔癥，便不好處理。

    哄也哄不住，還總要哭一番。

    “小姐？您聽見了沒有？”春桃耐心性子又問了句。

    陳嫣轉(zhuǎn)過頭來，卻已經(jīng)雙眸盛滿淚，春桃一愣，她已經(jīng)哭起來。

    春桃只得又哄她，“我的好小姐，您別哭啊。您是不想用晚食，還是不想沐浴更衣？您告訴春桃？”

    陳嫣只一個勁兒哭，哭得梨花帶雨，抽噎不止。

    這幅樣子，若是楊嬤嬤看見，一定又要訓(xùn)斥她。春桃有些著急，“小姐，您怎么了？哪兒不高興？您告訴奴婢?！?/br>
    陳嫣不能告訴她，因為蕭決失約了。

    蕭決他沒來，明明就約好了，說好了要來的。他是騙子，騙她在這里傻等這么久。

    原來他也是騙子。陳嫣哭得洶涌，聲音都快哽住。

    屋外的楊嬤嬤自然聽見動靜進來，先聲訓(xùn)斥春桃：“你怎么又惹小姐不高興？”

    春桃心里也委屈，卻還是只能哄。一院子的人，哄了半天也沒能把陳嫣哄好，最后還是陳嫣哭累了，自己睡過去。

    楊嬤嬤年紀(jì)大了，這么一番折騰下來，也累得不行，很快睡下。

    陳嫣睡了會兒，又醒過來，望著金絲繡祥云的幔帳瞪大眼睛。她從一旁找出蕭決送她的平安符，小心攥在手心，將被子往上拱了拱，墊在下巴處。

    她在心里安慰自己，說不定蕭決只是遇見了什么事，絆住了手腳，并非故意遲來。又或者，他今晚就會出現(xiàn)，和她道歉。

    陳嫣如此想著，覺得自己不能太早睡過去，強忍著睡意，一直等到連絲絲縷縷的風(fēng)聲都停了，整個世界仿佛陷入了一片闃寂。

    卻還是沒有一個頎長身影踏月而來。

    她不知道自己何時睡著，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見蕭決變了臉色，不再和從前一樣待她好，而是冷笑著，站在很遠(yuǎn)的地方，和別人一樣嘲笑她。

    陳嫣從噩夢中驚醒，頭有些昏。側(cè)頭瞧見日光的柔影從窗紗透進來，已經(jīng)是第二天了。

    她手心里的平安符還在。陳嫣一陣失神。

    忽然聽見一陣嘈雜聲，好像從院門處傳來。陳嫣心猛地一跳，掀開被子跳下床，連鞋襪都忘了穿，光腳跑出門。

    “阿……”

    她看著門外的蘭姨娘，笑容漸漸消失。纖細(xì)手指抓著門框，用力到手指泛白。

    不是蕭決。

    “蘭jiejie?！彼銖姵冻鲆粋€笑容，卻比哭還難看。

    蘭姨娘聽說她昨晚上不知道為什么哭鬧不肯睡覺，今日特意來看看情況。

    “嫣嫣怎么不穿鞋就出來了？”

    陳嫣這才意識到自己沒穿鞋，腳趾彎了彎，粉嫩的指甲蓋顯得無所適從。她搖頭，跑回房間里將鞋襪穿好。

    蘭姨娘跟著進門，春桃給她看茶，蘭姨娘看向陳嫣明顯興致不高的小臉，問道：“嫣嫣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事不高興？告訴我好不好？”

    陳嫣搖頭，胡亂穿著自己的衣裳。春桃原要幫她，她不肯，硬要自己穿，結(jié)果扣子不對扣子，系帶歪七扭八，總之一塌糊涂，十分滑稽。

    穿到最后，她生氣起來，悶悶地坐在一旁，踹了一腳腳邊的鞋子，將鞋子踢出去好遠(yuǎn)，歪七扭八地落在地磚上。

    蘭姨娘見狀，起身走近，坐在她身側(cè)，語氣和動作都溫柔：“嫣嫣不生氣，我教你?！?/br>
    她抓著陳嫣的手，手把手將她穿錯的衣裳扣回去，“你看，很簡單的，就像這樣，對不對？”

    陳嫣吸了吸鼻子，嗯了聲，卻又無聲地流淚。

    她低著頭，也不知是問蘭姨娘，還是問她自己，“我是不是真的很笨？我什么事也不會做，衣服也不會穿。所以……”所以蕭決也不想娶她。

    舅母不喜歡她，那些人也不喜歡她。每個人都說，因為她太笨了，她什么事也做不好。

    蘭姨娘搖頭，低下頭與她對視，拿出絲帕，動作輕柔地擦去她臉頰的眼淚。

    “當(dāng)然不是。他們那么說，是他們錯了?！?/br>
    “可是……”陳嫣哽咽，又把話咽了回去。

    蘭姨娘讓春桃倒了杯茶過來，遞給陳嫣，“沒有那么多可是，我就沒覺得嫣嫣很笨，反而覺得嫣嫣很聰明，也很好。就像芙蓉糕，有些人喜歡吃，有些人不喜歡吃，嫣嫣也像芙蓉糕，只不過恰好不喜歡吃的比較多。但也有人喜歡的?！?/br>
    蘭姨娘將人哄好洗漱，又親自給她梳頭，陪她用了朝食。

    陳嫣沒再像昨天一樣哭鬧，但興致也一直不高，吃得也少，沒吃兩口就放下了筷子。

    蘭姨娘勸道：“要不要再多吃兩口？等會兒就會餓的。”

    話音才落，竟聽得一句：“你還算有心。”

    蘭姨娘與陳嫣一起抬頭看向門口，顧宣不知道何時來的。才短短半月，他整個人臉上寫滿了憔悴，好似老了十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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