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到底還是有幾分愧疚的，加之父親也叫她盡快找到他，遂提了此事。

    皇帝慈愛地點點頭：“這有何難，你把他名字寫下來，朕這就叫戶部去排查?！?/br>
    岑櫻喜不自禁，忙接過宦官呈來的紙筆，寫下秦衍的名字呈于了皇帝。

    皇帝看著銀光紙上那個清秀的“衍”字，笑意有一瞬的凝固。

    旋即召來殿外待命的卞樂：“拿去京兆府，讓他們一一比對戶籍，務(wù)必將此人找出來?！?/br>
    卞樂恭敬地接過，只瞧了一眼便低了頭去。

    “衍”是太子的名諱，雖說沒有硬性規(guī)定要為太子避諱，但京城里也無人敢取此字為名，何況嬴即是秦，岑娘子丈夫的身份，簡直昭然若揭。

    只憑一個名字當(dāng)然不能說明什么，可這小娘子卻是姑臧郡云臺縣人氏，太子殿下正是在云臺被找到的，十有八九就是了……

    上午，皇帝在甘露殿里，讓岑櫻陪著下棋。

    他似乎并不急著提審岑治，慢慢悠悠的，讓岑櫻這個初學(xué)者陪著下了一個時辰。

    岑櫻卻是如坐針氈，既記掛著父親的安危，又惦記著丈夫的下落，還得強打起精神來應(yīng)付皇帝，精神如弓弦緊繃，十分疲累。

    這時，小黃門來報太子求見，她猶豫著是否要回避，皇帝卻道：“你就在這兒?！?/br>
    又喚卞樂：“叫太子進(jìn)來，在簾外等候?！?/br>
    卞樂知曉太子昨夜才來拜見了圣人，今晨又至，必是有要事。然也不敢相勸，急急出殿迎請。

    “陛下正在下棋呢。”他言簡意賅地提醒。

    嬴衍手揣奏章，眉宇微皺。

    他沒有問是誰在作陪，懷揣著奏本進(jìn)入了殿內(nèi)。

    龍紋熏爐里熏香嫋嫋，隔著一層青色帷紗，圣人與一少女的影子在玉鉤羅幕后若隱若現(xiàn)。

    兩人之間只隔著一張紋枰。圣人似乎心情不錯，語調(diào)愉悅，正在指點對面的女子弈棋：“你這一子要是落在那兒，可就真的回天乏術(shù)了。”

    爾后是個很清脆也很熟悉的聲音：“民女愚鈍，實在不是陛下的對手，這一局……又輸了?！?/br>
    是岑櫻。

    嬴衍心念微怔，愕然無比。

    薛家竟然真的把她送給了圣人，而圣人，竟也真的收下了這份禮物。

    而她呢？如此地婉言悅色曲意恭敬，難不成，她還真想做圣人的妃嬪？

    來不及細(xì)想，帷幕之后，又響起皇帝開懷大笑的聲音：“學(xué)藝不精，認(rèn)輸?shù)箍臁！?/br>
    “太子來了。櫻櫻，你先下去?！?/br>
    “是。”

    那道影子柔順地行禮，在宮人的引導(dǎo)下自帷幕后離開，自始至終，也未朝嬴衍的方向瞄上一眼。

    微步無聲，殿中只余珠簾細(xì)細(xì)拂動的聲音?；实圩云灏概哉酒鹕韥?，拂簾而出：“我兒今日過來，是有什么事嗎？”

    嬴衍低頭施禮，及時止住了紛亂的思緒：“啟稟阿耶，是有關(guān)河北道大旱的事?！?/br>
    今晨才接到河北道的奏疏，今年雨水少，河朔一帶正在鬧旱災(zāi)，官府開倉放糧才堪堪維持住。

    然大旱之后往往瘟疫彌漫，加之秋季又快到了，易發(fā)蝗災(zāi)。他欲提前自各地選拔醫(yī)博士，登記閭閻醫(yī)工，以備來日之需。

    他將河朔的災(zāi)情與自己的打算細(xì)細(xì)與父親說了，皇帝負(fù)手在后，與他一路行至殿外廊下，滿意地點點頭：“我兒說得很好，就這么辦吧?！?/br>
    “此事由你全權(quán)負(fù)責(zé)即可，不必再來過問了。夏日暑氣重，你日日往返于上陽宮與紫微城之間，也甚是辛苦?！?/br>
    “多謝阿耶掛念?！辟艹领o地應(yīng)。

    他心中實有千般疑慮萬種驚疑，卻都理智地咽入腹中不語。

    皇帝便慈愛地拍拍他肩，儼然一位疼愛兒子的好君父：“回去吧。今日日頭甚大，早些回去，小心路上別染了暑氣?！?/br>
    嬴衍便恭敬地行禮退下，始終面無異色。皇帝看著天光下兒子俊挺的背影，眉頭稍動，面上的慈和漸漸消失。

    櫻櫻實在長得太像她的母親，四海之內(nèi)，也無有比她更好的替代，以慰相思。

    至于她和衍兒——衍兒自幼聰慧，自己的意思，他一定明白。

    作為補償，他也會送他一份大禮。

    “去把岑治給朕叫來?！被实勖溃f這一句時，面色已然冷凝如鐵。

    作者有話說：

    猞猁：你……（氣到失語）

    櫻櫻：？

    第20章

    皇帝在麟趾殿提審了岑治。

    他被連人帶籠地帶進(jìn)殿中，蓬頭跣足，身上系著鐐銬，已許久未曾清洗的衣服散發(fā)著陣陣惡臭。

    “是你?！?/br>
    御座之上，皇帝皺起眉頭，神色不豫。

    牢籠里的中年男人抬起眼來，盡管臉上臟污，一雙眼卻清亮如星：“秦王兄，別來無恙?！?/br>
    秦王是皇帝還未登上帝位時的封號。他置若未聞，看著岑治無法曲折的左腿：“你瘸了？”

    “真是可憐?！辈淮位卮?，皇帝又狀似遺憾地嘆息，“昔年橫掃柔然七百余里的不敗戰(zhàn)神長平侯，我大魏開創(chuàng)科舉以來第一個奪得文武雙狀元之人，竟落得這般田地，還真是可惜啊?！?/br>
    岑治坦然迎著他視線笑：“是廢了啊，這不正是拜表兄所賜么？”

    他這幅玩世不恭的姿態(tài)像極了年輕時，皇帝冷笑了聲：“你還真是老樣子?！?/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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