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外頭的歡喜振奮不同，府衙之中的氣氛顯得肅穆而壓抑。

    因天子駕臨的緣故，原本的差役都被安排在外值守，內(nèi)里剩的都是御林軍統(tǒng)領(lǐng)所率的天子親衛(wèi)，將前后幾處門守得無比嚴(yán)密。

    秦銜等人解下兵器，在劉奉的指引下魚貫入內(nèi)。還未站定，便先聞到一股極其濃重的熏香，也不知是不是在掩蓋什么氣息，直將其中兩人激得咳了兩聲。

    屋里不見人影，眾人不敢放肆，飛快地環(huán)視一圈，很快在二丈外的一重簾幕后見到一道坐著的模糊身影。

    仿佛在提醒他們一般，那道身影緩慢地動了動，接著傳出一聲咳嗽。

    那聲音被刻意壓抑著，聽不太真切，似乎帶著掩飾不住的不適。

    幾人心頭一冷，不敢窺探，連忙沖那邊行禮。

    “都起來吧?！痹掳舱Z速緩慢，嗓音也有些沙啞，與方才那聲咳嗽相比，更多了些虛弱，“此次大敗吐蕃，諸位皆有功勞，此番得勝歸來，朕不日便有封賞……”

    君臣之間，你來我往地說了幾句客套話后，元穆安便以身子不適為由，讓他們下去，由刺史代他為眾將士接風(fēng)洗塵。

    唯有秦銜一人，被他喊住。

    “秦卿留步，你是此次的主將，朕還有幾句話要問你?！?/br>
    第77章 習(xí)慣

    ◎她的情緒已再度被他牽著走了嗎？◎

    刺史等人聞言， 不覺意外，只沖秦銜點頭示意后，便陸續(xù)退出屋外。

    屋門被人從外面闔上， 剩下秦銜與元穆安二人， 隔著一道簾幕，相對無言。

    秦銜上前兩步，停在方才站的地方， 沖幕后之人拱手：“不知陛下有何要問， 臣定知無不言?！?/br>
    簾幕之后，元穆安并未立刻出聲， 而是靜了片刻，看著那道一直彎著腰作拱手狀， 卻始終紋絲不動的身影， 忽然輕笑一聲，道：“聽聞你方才見過你meimei了，想必已經(jīng)知曉了吧?！?/br>
    這一聲，聽起來輕松自在， 穩(wěn)健如常，竟完全沒有方才的虛弱無力。

    秦銜聽得心頭一松，先是替他感到放下心來，但見他提到秋蕪， 便想他果然暗中掌控著一切， 就連方才他們兄妹二人在城門處短短片刻的相會都知曉得這么快， 遂不得不保持警惕， 沉聲答：“陛下無虞， 臣深感慶幸。只是， 臣妹不曾多言， 是臣自己有所猜測?！?/br>
    元穆安從榻上起身，伸手挑開簾幕，站在一級臺階上，俯視著眼前彎腰拱手的秦銜，又是一聲笑：“起來吧。果然是一家兄妹，時時處處都先替對方著想。”

    先前，秋蕪見到他時，也第一時間想著將秦銜摘干凈。這兄妹二人在這一點上如出一轍。

    “至親之間，理應(yīng)相互扶持，請陛下恕罪。”秦銜說完這句話，才慢慢直起身。

    元穆安微不可查地皺了皺眉，心中甚至有一瞬間的疑惑，與家人相依為命、相互扶持到底是什么樣的感覺？

    他移開視線，掩去眼底的情緒，說出了今日讓他留下來的意圖：“此番吐蕃退兵，五年之內(nèi)，當(dāng)不敢再大舉進(jìn)犯，涼州之患已除，秦卿，朕不日就將你調(diào)回朝中，于兵部任職，如何？”

    秦銜愣了一下，沒想到這么快就要將他調(diào)回京城。

    盡管知曉當(dāng)初元穆安將他安排在涼州這樣的地方，就是為了給他機會立下更多功勞，以堵他人口舌，將來升遷順暢，能更好地為朝廷效命，但沒料到才來涼州不過一年，就要被調(diào)走了。

    “陛下如此看重臣，臣受寵若驚，無敢不從?！鼻劂曄鹊皖^應(yīng)一句，接著，才繼續(xù)斟酌道，“只是，臣斗膽問一句，陛下這么快就將臣調(diào)回京城，是否與臣妹有關(guān)？”

    他不是那等在君王面前掩藏自己的人，從前元穆安不知他與秋蕪的關(guān)系，他自不會主動提，如今都已知曉，他索性也不再回避。

    元穆安僵了僵，也沒想到秦銜會這么快就當(dāng)面問出來，頓了片刻，道：“朕身為一國之君，凡事以大局為重。如今朝中空出幾個要缺，正是急需人才的時候，朕對秦卿一向寄予厚望，自然要先將你調(diào)回去?！?/br>
    秦銜沉默地看著他。

    他話鋒一轉(zhuǎn)，繼續(xù)道：“不過，調(diào)你回京，除與朝中大局有關(guān)外，也的確有幾分私心。”

    秦銜仍舊沉默以對。

    元穆安等了片刻，沒等來他的回應(yīng)，心中稍有不快，又無能為力，只好接著往下說。

    “朕有意將秋蕪迎回宮中，秦卿，你可愿替朕當(dāng)一回說客？”

    說完，他盡量壓住心緒的起伏，以平靜的目光看向秦銜。

    這還是他第一次這樣主動開口請人幫自己的忙。

    他為君，秦銜為臣，如今卻要自降身份。

    習(xí)慣了獨當(dāng)一面，解決任何事都靠利益的權(quán)衡與挾持，陡然拋開這些，他的心中充滿局促的不適。

    不久前，他還在秋蕪面前理直氣壯地指責(zé)顧攸之優(yōu)柔寡斷、瞻前顧后，今日在秦銜面前，他竟然也體會了一把這般忐忑的感受。

    “朕與秋蕪之間，從前有頗多誤會，如今朕思來想去，自覺對不住她過去的一腔情意，這次若能將她迎回宮中，日后定好好待她，再不讓她受委屈。”

    秦銜迎著他投過來的目光，不閃不避，卻沒有立刻點頭或是搖頭，而是問：“臣斗膽多問一句：陛下要將臣妹迎回宮中，是否有要借此籠絡(luò)或是牽制臣的原因在？又或者，因臣如今為陛下所用，陛下方覺臣妹身份不同，能配得上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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