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翌日, 窗外天色尚且灰蒙蒙時，陸時晏醒了過來。

    床很小、床墊舒適度也不高，兩個人擠在這張床上，四肢都延展不開, 動作稍大都恐怕將身旁的人擠下去。

    看了看沈靜姝安穩(wěn)熟睡的側顏, 他起身, 套上黑色毛衣, 又將被子給她掖好。

    臥室里沒有獨立的衛(wèi)浴，要想洗漱，得去外面的浴室。陸時晏緩步出門，順手將門帶上。

    剛走到過道，就聽客廳傳來打電話的聲響——

    “……欸，是我……新年好, 你也新年好?！?/br>
    “昨晚那兩孩子回來了，唉……大半夜的回來，我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我家小囡年紀小, 有點任性, 老陸啊，你可別怪她……”

    “不怪就好，不怪就好。我這小孫女，打小跟在我身邊長大, 頭一次離開我過年，她心里難免記掛……是是是，這孩子一向孝順……你家阿晏也好啊, 大晚上愿意陪她回來……”

    客廳沙發(fā)里，沈奶奶戴著老花眼鏡, 耳邊捧著手機，微暗的晨光籠在她花白的頭發(fā)上，朦朧蒼老。

    聽這對話，是給陸老爺子打的。

    兩位老人家聊了幾句，就掛了電話。

    沈奶奶拄著拐杖，佝僂身子從沙發(fā)起來，慢悠悠往廚房去。

    見到陸時晏站在過道，沈奶奶愣了下：“阿晏，你怎么起的這么早？是床睡不習慣嗎？”

    “奶奶新年好?！?/br>
    陸時晏不緊不慢道：“我一向醒的比較早?！?/br>
    “新年好，新年好?！鄙蚰棠绦σ饕鞯溃骸澳悄阆人⒀老茨?，我煮點八寶粥，待會兒再下樓買點包子油條。”

    頓了頓，她又往沈靜姝的臥室門瞅去，壓低了聲音：“我家那小懶蟲還睡呢？”

    陸時晏嘴角輕扯：“昨天睡得晚，反正過年不用工作，讓她多睡一下。”

    見他替自家小孫女找睡懶覺的借口，沈奶奶眉眼含笑：“是，上班時候辛苦，難道有假期，多睡睡也沒關系?！?/br>
    “您剛才是和我爺爺打電話？”

    “你聽到了?。俊鄙蚰棠桃膊浑[瞞，目光慈藹望向陸時晏：“小姝一撒謊，我就能看出來。沒想到你呀，也跟著她一起騙我。昨晚是她想家了，你們偷偷回來的吧？”

    陸時晏薄唇輕抿，沒出聲。

    沈奶奶感嘆道：“你們有這份心意，我很高興。我家小姝…她是個可憐孩子，從小沒了爸媽，跟著我相依為命，我就這么一個小孫女，難免嬌慣她一些……阿晏，以后她要是有什么不懂事、任性的地方，也麻煩你多多擔待，別跟她計較?！?/br>
    陸時晏嗓音溫和：“她很好，很懂事，也不任性?！?/br>
    甚至有時候，他寧愿她別那么乖順，別那么懂事，能在他面前展露真實的情緒。

    見孫女婿對孫女處處維護，沈奶奶心緒安定：“好，只要你們倆好，我就放心了?！?/br>
    直到9點鐘，沈靜姝才睡飽醒來。

    等她穿好衣服走出臥室，陸時晏和沈奶奶已經(jīng)吃過早飯，還去樓下逛了一圈，在小區(qū)外的花店買了兩大捧新年花束回來。

    那用紅絲帶和酒紅色包裝紙扎起來的年花，以卡布奇諾玫瑰為主，搭配以秋色尤加利、染色郁金香、木百合，還有兩根金黃色稻穗，金黃與大紅的配色，十分符合新年的氛圍。

    一束花放在客廳茶幾上，一束放在餐桌上，紅艷艷，給清冷空蕩的房間添了不少喜氣。

    見沈靜姝醒來，沈奶奶笑道：“睡飽了?。克柫司涂禳c吃早飯，鍋里有粥，包子和豆?jié){你放微波爐里熱一熱。”

    沈靜姝應了聲好，又深深地看了陸時晏一眼。

    陸時晏回望她。

    不知為何，明明一個再尋常不過的對視，她的心跳卻莫名快了起來。

    她連忙撇過臉，鉆回浴室里。

    洗臉的時候，想到他們用的是同一塊毛巾，她心緒又是一陣亂飛。

    做完基礎保濕護膚后，郁璐的拜年消息發(fā)了過來：「新年好呀寶貝，祝你月月開心，期期愉快，天天好運，時時高興！撒花花~~」

    拜年消息再配上一些花里胡哨的小圖標，占據(jù)了半個聊天屏幕。

    沈靜姝回道：「小仙女新年好，不過你這文案是從哪里復制來的，也太花了?！?/br>
    一只小鹿：「雖然拜年文案是復制的，但內容里的祝福是真的，我在一溜兒文案里，特地挑了這個發(fā)給你，獨一份！」

    說完，她還發(fā)了一段語音過來，是她現(xiàn)場清唱的《365個祝?！?。

    欣賞了一遍郁璐的“曼妙”歌喉，沈靜姝哭笑不得，回道：「唱的很好，下次不許唱了?！?/br>
    一只小鹿：「哎呀討厭啦，等我紅了，唱歌出場費不要太高哦。摳鼻/」

    靜女其姝：「有道理，那我保存下來，獨家珍藏?！?/br>
    一只小鹿：「咦，我怎么覺得你今天心情格外好？怎么，昨晚和你家陸總很和諧？還是今早收到大紅包啦？壞笑/」

    看到這消息，沈靜姝微微一愣。

    她心情好，這么明顯嗎。

    抬眼看了下鏡子里的自己，眉眼自然舒展，的確透著一股愜意的歡喜。

    靜女其姝：「大年初一，當然心情好了。而且我昨晚回家住了?！?/br>
    她發(fā)了段長語音，將昨晚的事跟郁璐說了一遍。

    兩分鐘后，郁璐回道：「你慘了，你墜入愛河啦！」

    靜女其姝：「……？」

    一只小鹿：「明明還是寒冬臘月，我卻在你的聲音里聽出春天的味道，唉，大年初一早上吃狗糧，也是沒誰了。惆悵點煙.jpg」

    靜女其姝：「我才沒有撒狗糧?！?/br>
    一只小鹿：「秀恩愛最高境界，撒狗糧而不自知。好了好了，你快點去跟你老公甜甜蜜蜜吧，苦逼的我，大清早被我爸媽拖起來拜年qaq」

    這條消息發(fā)來時，門外正好響起敲門聲。

    “豆?jié){包子都熱好了，再不出來，又得涼了?！?/br>
    男人清越的嗓音透過白色玻璃門，沈靜姝忙放下手機：“這就來?！?/br>
    門推開，身形挺拔的男人斜倚在墻邊，慢悠悠掀起眼簾看她。

    對上他看來的目光，沈靜姝忽然想到郁璐那句“墜入愛河”，心跳快了一拍。

    在陸時晏面前，她好像真的……變得有些奇怪。

    “肚子不餓？”他語帶戲謔。

    “餓?！彼那奈站o手機，假裝沒事人般，側過身子快步離開：“我先去吃早飯?！?/br>
    見她這避之不及的模樣，陸時晏瞇了瞇黑眸。

    用過早飯后，沈靜姝和陸時晏一起朝沈奶奶拜了個年，沈奶奶笑著從口袋里拿出兩個厚厚的紅包，塞到他們手中。

    “只要你們兩個小輩好，我就好?！?/br>
    她拍了拍沈靜姝的手背，語含希冀道：“奶奶不求你們大富大貴，只希望你們身體健康，平平安安。”

    沈靜姝握著紅包，“會的，奶奶你放心?！?/br>
    又在客廳坐了一會兒，街坊鄰居也都上門來拜年。

    應酬完一批客人，沈奶奶就催著沈靜姝和陸時晏：“大年初一，陸家肯定也有很多客人，你們趕緊回去吧，明天初二再回來坐?！?/br>
    沒辦法，沈靜姝和陸時晏只好從沈家離開，重回陸家。

    回程的車上，陸時晏提醒沈靜姝：“奶奶今早給爺爺打電話了，她知道我們偷跑出來?！?/br>
    沈靜姝并不驚訝，垂下眸：“我家老太太瞧著不問事，其實聰明得很，我知道瞞不住她的?！?/br>
    奶奶這邊她倒不擔心了，但一想到現(xiàn)在回陸家——“爺爺知道了，那你爸媽應該也知道了吧？”

    其實這個點他們才出現(xiàn)，陸家人不傻，就該猜到是什么情況。

    陸時晏懶散往車座后一靠，淡聲道：“知道就知道，大年初一，他們不會多說?！?/br>
    沈靜姝低著頭，自我寬慰著，算了，昨晚跑都跑了，現(xiàn)在還怕什么呢。

    而且她也不是做什么十惡不赦的壞事，過年回家看自己的奶奶，這不是人之常情嘛。

    大年初一，陸家的親朋好友以及陸氏的商業(yè)合作伙伴，紛紛提著禮物上門拜年。

    錦園從一早開始就賓客不絕，十分熱鬧。

    只是大房全家和陸維震夫婦都在，唯獨不見陸時晏和新媳婦，來往賓客難免要問上一句。

    一開始別人問時，葉詠君還能微笑著說：“昨晚守歲到半夜，小年輕瞌睡多，還在休息?！?/br>
    等到十點左右，送走兩批拜早年的客人，還不見小夫妻的身影時，葉詠君臉上就有些掛不住了。

    她吩咐傭人去三樓叫人，陸維震卻拉住她，輕聲道：“老爺子今早跟我說，昨晚他叫阿晏帶靜姝回沈家了?！?/br>
    葉詠君眉頭皺起：“昨晚，回沈家？”

    陸維震點頭：“是，老爺子這不是想著沈家老太太一個人在家，怪冷清的，就叫阿晏帶她回去看看。這會兒兩個人估計在回來的路上了?！?/br>
    葉詠君眉頭擰得更深：“哪有新媳婦大半夜跑回娘家的道理，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欺負她了。”

    “那不存在。是老爺子心善，為親家著想?！标懢S震朝她笑，“昨晚飯桌上，你不是還幫靜姝解圍了么，那孩子心里記著你的好。”

    “我什么時候幫她解圍了？”

    “昨晚大嫂催生，你不是出來說話了么?！?/br>
    “那也不是幫她解圍，單純是我聽不下去那話。什么叫她和大哥會幫著照看，我們倆又不是……”葉詠君險些說出忌諱詞，連忙卡住，又略抬下巴，語氣是不加掩飾的冷傲：“要是交給他們帶，我們的孫子孫女九成九要養(yǎng)成小廢物?！?/br>
    陸維震：“............”

    好在大過年的，葉詠君便是心里再有意見，也不會在正月里觸人霉頭，惹不痛快。

    11點左右，陸時晏和沈靜姝換了身衣服，從三樓電梯下來。

    客廳內，陸老爺子被前來拜年的親朋好友圍坐在沙發(fā)正中，眾星捧月般，一見著二孫子和孫媳婦回來，老爺子笑呵呵招手：“阿晏，靜姝，來來來?！?/br>
    順著老爺子的目光，客廳內其他人都齊齊看向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