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會的。”陸時晏道。

    “嗯，那就好?！?/br>
    紀(jì)嘉澤頷首，又擔(dān)心地看了沈靜姝一眼，挪開視線道：“那你們倆聊吧，我先回去忙了?！?/br>
    陸時晏嗯了聲。

    沈靜姝拿紙巾按了按眼角，也站起身來，嗓音還有些啞：“紀(jì)醫(yī)生，麻煩你了。”

    紀(jì)嘉澤搖頭：“沈小姐客氣。”

    他轉(zhuǎn)身離去。

    又幾片櫻花瓣絮絮落下，沈靜姝吸了吸鼻子，看向省錢的男人，盡量讓自己語調(diào)平靜：“你不是在m國？怎么回來了？”

    陸時晏沒立刻出聲，徐徐抬手，捻起她發(fā)間的一枚櫻瓣。

    “為什么不告訴我?！?/br>
    低沉的嗓音明顯透著不虞。

    沈靜姝回過神，壓低眉眼，輕聲解釋：“你在外忙，我不想用這事打擾你的工作，我自己也能應(yīng)付……”

    話沒說話，男人的手掌托住她的臉。

    稍稍用力，臉頰就被抬起，被迫迎上那壓抑著某種情緒的深邃黑眸：“你自己能應(yīng)付？”

    沈靜姝眼睫顫了兩下。

    他松開她的臉，長指輕撫上她泛紅的眼角，語氣淡了淡：“沈靜姝，你到底把我當(dāng)什么？”

    沈靜姝略怔，被問住般，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

    四目相對，男人目光太過銳利攝人，仿若層層涌來的冰涼海水，快要將她淹沒，叫她溺斃其中。

    她下意識地偏過了頭，唇瓣輕動：“我不是不想告訴你，只是報告今天才出來，前兩天情況不明了，告訴你了，除了叫你記掛國內(nèi)，無濟于事。而且奶奶這邊，有我照顧就夠了，你在外忙工作，一時半會兒也回不來……”

    說到這，她的話卡住。

    一時半會回不來，可他現(xiàn)在卻出現(xiàn)在她的面前。

    她眉心微動，轉(zhuǎn)過臉，抬眸打量著身前的男人，視線從他沉郁的眉眼間，到眼中的紅血絲……

    “你…你怎么知道奶奶住院的消息？”她語氣不自覺柔了下來，眉心微蹙：“你m國的工作呢？忙完了？”

    “每周一，保姆都會向王秘書匯報工作情況?！?/br>
    陸時晏語氣淡淡：“m國那邊我已安排人跟進(jìn)?！?/br>
    沈靜姝松口氣，要是因為她家的事耽誤了他上百億的大合同，便是把她賣了也賠不起。

    但看他特地趕回來，她還是有些愧疚：“你不用趕回來的，醫(yī)院這邊有趙阿姨幫我，足夠照應(yīng)奶奶了。”

    陸時晏凝視她：“不趕回來，看你在別的男人面前掉眼淚？”

    這冷淡又有一絲嘲意的語氣，叫沈靜姝剛舒展的眉頭又皺了起來。

    他對紀(jì)醫(yī)生那若有若無的敵意，讓她覺得失禮且窘迫。

    “他與我說了奶奶的病情，我心里難過，掉了眼淚，他遞給我紙巾。你是覺得，我知道我奶奶只有半年可活，我不該掉眼淚，還是他有紙巾，不該遞給我？”

    一提到半年這兩個字，就像是按下她的淚腺開關(guān)，眼眶又不受控制地涌上淚水。

    她只能將臉仰得更高一些，盡量讓眼淚別落下來，好像在這個爭吵的時候，掉下眼淚來，顯得太丟人。

    陸時晏窺見她倔強的神色，眉心輕折。

    默了片刻，他抬手勾住她的后腦勺，將人按在懷中。

    “好了，不哭了?！?/br>
    他輕拍著她的背，嗓音低而平和。

    沈靜姝掙扎兩下，也不動了，臉埋在男人結(jié)實的胸膛里，鼻間是熟悉又冷冽的木質(zhì)沉香氣，她的淚水流得更兇，心頭萬般情緒齊齊涌來，有委屈、害怕、慌張……

    她任性地讓自己的淚水浸濕男人昂貴整齊的暗灰色襯衣。

    再次抬起頭，他的胸前洇濕一塊水漬。

    “好些了？”

    長指拿著紙巾，男人慢條斯理揩去她眼角的淚痕。

    哭過后，情緒的確平靜不少，再看他被哭濕的襯衣，沈靜姝抱歉道：“對不起，弄臟你的襯衣。”

    “沒事?！?/br>
    他的手掌捧著她的臉，語氣溫和地仿佛在哄小朋友：“再坐一會兒，等眼睛不紅了，我們再上樓。不然奶奶見到你這樣子，還以為我欺負(fù)你?！?/br>
    頭一次當(dāng)著陸時晏面前這樣失態(tài)，沈靜姝難為情的將臉扭向一旁。

    陸時晏給她留點緩沖的空間，去醫(yī)院便利店買了礦泉水、一束花，還有些水果。

    他將水瓶擰開，遞給沈靜姝。

    沈靜姝接過，喝了兩口水，這下也徹底冷靜下來。

    陸時晏盯著她，低聲道：“奶奶的情況，醫(yī)生具體怎么說的?！?/br>
    沈靜姝耷下眼皮，將紀(jì)嘉澤說的那些情況，復(fù)述了一遍。

    她以為哭過一通，自己能好些的，但復(fù)述到最后，眼圈再度紅了，死死掐緊掌心的rou，才沒叫眼淚又出來。

    陸時晏適時拉起她：“上樓看奶奶?！?/br>
    沈靜姝嗯了聲，與他并肩往住院部走去。

    對于陸時晏的來到，沈奶奶又驚又喜，等驚喜過后，也忍不住埋怨沈靜姝：“小囡，這事你急著跟阿晏說什么，還害得他專門從國外跑回來，這不是耽誤他的正事嗎?！?/br>
    沈靜姝轉(zhuǎn)臉看了陸時晏一眼，心里暗暗嘟囔，她可沒說。也正是因為沒說，反倒還惹得他不高興了。

    陸時晏接收到她投來那一瞥，面色不變，對沈奶奶道：“國外的工作忙的差不多，您放心，沒耽誤事。”

    沈奶奶點頭：“那就好。”

    說著，又看向沈靜姝的眼睛，皺眉道：“小囡，眼睛怎么這樣紅？”

    沈靜姝心里一慌，生怕叫奶奶知道些什么，趕忙道：“剛在樓下，一只小飛蟲進(jìn)眼睛了?！?/br>
    沈奶奶面露懷疑：“真的？”

    “她剛才哭過了。”

    陸時晏修長的手指握著蘋果，不緊不慢削，眉梢微彎，對奶奶道：“太想我了，見著我就哭，勸都勸不住?！?/br>
    沈靜姝：“………”

    沈奶奶一聽噗嗤笑出聲來，轉(zhuǎn)臉看向沈靜姝：“你啊，有這么想嗎。”

    沈靜姝臉頰泛紅，下意識想反駁，但看奶奶高興，只好羞赧地垂下眼，算作默認(rèn)。

    小倆口一直在醫(yī)院陪到夜幕降臨，就被沈奶奶趕了回去。

    回到云景雅苑，陸時晏將沈奶奶的報告拿回書房，看過之后，拍照發(fā)送給相關(guān)的專家。

    臨上床前，沈靜姝還聽到他在打電話。

    她側(cè)躺在床邊，拿出手機，打開日歷——

    今年的中秋節(jié)比較晚，還在國慶節(jié)后。

    半年，半年……

    她將手機丟在一旁，重重閉上眼睛，心頭卻像是有人拿鈍刀子在慢慢磋磨，生生割著她的rou。

    有些事，真的想都不敢想，一想就止不住眼淚。

    她努力轉(zhuǎn)移自己的注意力，去想其他的事，但思緒還是不由自主繞回奶奶。

    不知過了多久，她實在累極，陸時晏收了電話回來。

    關(guān)了燈，他在她身邊躺下，又將她攬入懷中：“還沒睡？”

    沈靜姝：“嗯，睡不著?！?/br>
    陸時晏：“我剛聯(lián)系了國內(nèi)知名的腸癌專家……”

    “怎么樣？他怎么說，還有辦法治好嗎？”沈靜姝急急道。

    “看過報告，情況不容樂觀，沒辦法治愈，只能對癥下藥，減輕痛苦?！?/br>
    短暫沉默后，他緩緩道：“明早我會給奶奶辦轉(zhuǎn)院，私立醫(yī)院的醫(yī)療設(shè)備和服務(wù)都更好?！?/br>
    聽到?jīng)]有辦法救命，沈靜姝神色懨懨：“沒辦法治愈的話，也沒必要辦轉(zhuǎn)院了，紀(jì)醫(yī)生一直跟著奶奶的病情，對她的情況最了解，現(xiàn)在這個時候再換醫(yī)生，還得重新去了解奶奶的情況，意義不大。”

    “我不覺得頂尖腸癌專家給出的治療方案，會不如那位紀(jì)醫(yī)生?！?/br>
    沈靜姝眉心微動，想解釋她不是不信任腸癌專家，只是覺得反正都沒辦法治了，辦轉(zhuǎn)院的意義不大，反倒是折騰老人家。

    話到嘴邊，她又覺得心累，只闔上眼睛道：“明天我問過奶奶的意思，再說吧?！?/br>
    “我累了，先睡了?！彼D(zhuǎn)過身，平躺著。

    “……”

    漆黑夜色里，兩個人肩并肩平躺著，寂靜中只聽得兩人的呼吸。

    這一夜，注定難眠。

    第二天傍晚，陸老爺子得知沈奶奶住院的消息，也前來探望，一起過來的還有陸洪霄夫婦以及陸子瑜。

    陸家人到達(dá)醫(yī)院時，沈靜姝正在紀(jì)嘉澤的辦公室門口，糾結(jié)著該如何說轉(zhuǎn)院的事——

    平心而論，自從紀(jì)嘉澤成為奶奶的主治醫(yī)生，真是盡心盡責(zé)，且他無論是手術(shù)還是治療方案，都很用心考慮到奶奶的身體狀況。

    現(xiàn)在突然說轉(zhuǎn)院，仿佛是在懷疑他的醫(yī)術(shù)般。

    就在她在門口反反復(fù)復(fù)糾結(jié)時，紀(jì)嘉澤正好拿著病歷表從里面走出。

    “沈小姐？”他有些驚詫，“你有事找我？”

    沈靜姝愣了愣，對上紀(jì)嘉澤溫和的面容時，更覺得難以開口，緩了緩，尷尬笑道：“是，我是想來問問，治療方案出來了嗎?！?/br>
    紀(jì)嘉澤道：“差不多了，正好也到了查房的時候，我們邊走邊說吧。”

    沈靜姝干巴巴地應(yīng)了聲，“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