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起來了，肚子餓了？”

    手機(jī)放進(jìn)西裝口袋，他抬步朝她走去。

    沈靜姝站在門邊，微仰著臉兒，烏黑的瞳眸凝望他，嗓音透著無力：“抱歉，又耽誤了你的正事，你忙的話就去忙吧，我沒事的?！?/br>
    似是為了印證她的話，她勉力牽動著嘴角，扯出一抹弧度來。

    這艱澀的笑意，叫陸時晏眉心皺起。

    “沒耽誤事，我不忙?！?/br>
    他走到她跟前，伸出手，想扶住她。

    沈靜姝眸光輕閃，下意識躲開他的手。

    那伸出的手掌，僵在半空中。

    沈靜姝沒去看他，垂下眼瞼，低聲喃喃：“真的，我自己可以的……”

    她自顧自轉(zhuǎn)過身，拖著沉重的腳步往臥室走去。

    陸時晏指節(jié)微動，還沒等他抬步，忽而就見那道孱弱嬌柔的身軀，如風(fēng)中殘葉晃動兩下，而后朝一側(cè)倒去。

    他眸色一沉，三步并作兩步，沖上前將人接住。

    “靜姝。”

    他攬住她，將人扶到床上。

    她閉著眼睛，倒在柔軟的床榻之上，眉眼間是難受不適的神色。

    手掌輕覆到她額頭，其下一片不正常的guntang。

    燒得很厲害。

    “你聽話，躺好。”

    他扯過被子給她蓋上，又起身倒杯溫水，扶著她一點(diǎn)點(diǎn)喂到嘴里。

    沈靜姝燒得迷糊，由著他喂了大半杯水，喉嚨中的刺痛感稍緩，但腦袋還是墜墜發(fā)痛，像有人拿著電鉆在后腦勺滋滋鉆孔。

    頭疼，身體也累，整個人好像快要死掉。

    迷迷糊糊中，她身子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蓋住了被子，床邊的人離開又回來。

    長指捏著她的下巴，迫使她張開嘴，喂進(jìn)兩顆藥。

    “乖一點(diǎn)，把藥吃了，燒才能退。”

    男人的嗓音很溫和，掌心撫著她的背，耐心哄道：“我哪里都不去，就在你身邊?！?/br>
    她心間驀得有些發(fā)酸，眼眶又漲了起來。

    她覺得她實(shí)在太糟糕了。

    明明不該再拖著他的，可這一刻，她又無比需要他的懷抱，貪戀著他的照顧。

    陸時晏從浴室絞了塊毛巾回來，斜坐在床邊，將那溫?zé)崦砀苍谒鉂嵉念~上。

    她合眼睡著，精致的眉心卻還皺著，睡得很不安穩(wěn)。

    指尖不由輕撫上眉心，他動作輕緩地替她揉開，忽而見到她眼角滑落一滴淚，洇入枕頭。

    她唇瓣輕動，小聲呢喃：“奶奶……”

    “乖乖，不哭了?！?/br>
    男人磁沉的嗓音在靜謐臥室低低響起，他俯身，揩去她的淚：“奶奶不在，你還有我?！?/br>
    感受到頰邊溫?zé)岬氖终疲蜢o姝臉頰無意識蹭了蹭，似乎被安撫到，呼吸逐漸平緩。

    陸時晏坐在床邊，靜靜看了她好一會兒。

    等毛巾冷卻，他拿開，低下頭，以額貼著她的額，嗓音很低：“我會一直陪著你?！?/br>
    似自言自語，又像許下堅(jiān)定的承諾。

    第45章

    這一覺, 沈靜姝睡得格外的沉。

    翌日，意識回籠時，她恍惚間聽到窗外淅淅瀝瀝的雨水，緩了好一會兒, 才慢慢醒過神。

    眼皮沉重又酸澀, 像是用膠水黏住般, 她勉力睜開, 濛濛昏暗的光線照進(jìn)眼睛里。

    她仰頭盯著天花板，大腦是一片空白，直到感受到搭在腰間的手——

    像是將溺水之人拖上岸邊的一根浮木，她逐漸有了現(xiàn)實(shí)存在感。

    她偏過頭看向枕邊，男人面向她側(cè)躺著，手臂圈著她, 呈現(xiàn)一個護(hù)佑安撫的姿勢。

    關(guān)于昨天零碎的片段涌上腦袋，沈靜姝眸光漸漸黯淡。

    就在昨天，奶奶走了。

    她病了, 迷迷糊糊中, 是陸時晏一直在照顧她, 給她喂藥，拿毛巾給她敷額頭，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

    借著穿過窗簾縫隙照進(jìn)來的微弱光線, 她端詳著男人的睡顏。

    大概照顧她到很晚，他的眼圈下泛著淡淡青色，下巴也有些青色的胡茬, 略顯憔悴，卻不減五官的濃俊深邃。

    想到昨晚他溫聲細(xì)語哄著她, 喊她乖乖，還用她上次替他測體溫的方式，用額頭碰了碰她的腦袋，眼眶又不禁酸脹。

    奶奶的離世，叫她變得極其情緒化，動不動就想哭。

    明明她是最不愛掉眼淚的，爸爸mama去世時，她年紀(jì)小，不懂死亡的意義，沒怎么掉眼淚。

    爺爺去世時，她哭過兩通，但有奶奶哄著，眼淚也止得快。

    可現(xiàn)在，奶奶也走了……

    沈靜姝眨了眨眼，臉往后仰了些，努力將眼淚憋回去。

    她感覺自己前面20多年流的眼淚，都沒這兩個月來的眼淚多。

    再這樣下去，自己別唱杜麗娘了，改唱林黛玉得了。

    嘴角扯出一抹自嘲的笑意，她吸了吸鼻子，手臂撐著床，準(zhǔn)備起身。

    這輕微動作，卻叫身側(cè)的男人睜開了眼。

    “醒了？”

    剛醒來的嗓音透著些低沉的啞，他一只手撫上她的額頭，探了探溫度，“感覺怎么樣，還難受嗎？”

    女生總是容易被細(xì)節(jié)打動，沈靜姝也不例外，看到他醒來第一件是探她的額頭，內(nèi)心深處的某一塊塌軟下去，才憋回去的淚又有回涌的沖動。

    見她額頭不燙了，陸時晏眉心微舒，坐起身來。

    黑色絲綢睡衣領(lǐng)口微松，隱約敞露出勁瘦的線條，他輕理衣領(lǐng)，下了床，倒了杯溫水遞給沈靜姝。

    沈靜姝坐在床上，接過玻璃杯，慢慢地喝著水。

    “現(xiàn)在還早，你再睡一會兒。”陸時晏走到她那邊坐下，黑眸滿是溫和。

    “不……”

    一個字才發(fā)出來，那嘶啞難聽叫沈靜姝愣了下，旋即柳眉皺起，手指按了下喉嚨，又試著發(fā)了兩個音：“不…不睡?！?/br>
    還是很啞，破鑼似的。

    陸時晏道：“你昨天哭得太兇，又起了高燒，嗓子沙啞也正常，休息兩天就會恢復(fù)?！?/br>
    沈靜姝低低嗯了聲，將玻璃杯放在一側(cè)，準(zhǔn)備掀被子起身。

    今天是周六，倒不用上班。

    只是想到昨晚陸時晏接到的那個電話，沈靜姝抬眸看他，欲言又止。

    似乎讀懂她的想法，陸時晏淡聲道：“現(xiàn)在最重要的是奶奶葬禮，其他事我會安排好?！?/br>
    他都這樣說了，沈靜姝也不再言語。

    洗漱過后，陸時晏出了臥室，去用早餐。

    沈靜姝走進(jìn)浴室照鏡子，不看不知道，一看被自己這副憔悴的樣子嚇一跳，那兩個眼睛簡直腫的沒法看。

    想到自己這副狼狽不堪的模樣，被陸時晏看到，她不自在地抿了下唇。

    忽然，手機(jī)屏幕亮了起來，是郁璐發(fā)來的消息。

    一只小鹿：「小姝寶貝，我明天有一天假，有空約個飯嗎？最近我被xhs種草了一家泰國菜，感覺還挺不錯的！」

    一只小鹿：「沖沖沖，給爺沖.jpg」

    平日里沈靜姝總能被郁璐五花八門的沙雕表情包給逗笑，但這會兒看到，只剩下苦笑。

    長睫輕輕耷下，她斟酌片刻，回復(fù)：「璐璐，昨天下午奶奶走了?！?/br>
    手機(jī)屏幕另一頭。

    乍一看到奶奶走了，郁璐還懵了會，心說奶奶跑哪里去了。

    下一秒，一個念頭陡然閃現(xiàn)在腦海中，她的呼吸都頓住。

    拜托拜托，千萬別是她想象的那樣。

    但那頭發(fā)來的消息，卻殘酷宣告著事實(shí)：「昨天下午3點(diǎn)左右，奶奶在家里走的，很安詳?！?/br>
    郁璐盯著這行字，一顆心也直直往下墜。

    沈奶奶去世了。

    雖然早知道這一天會來到，但真正等到這一天，心情還是止不住的震驚與難受。

    她低頭，緊捏著手機(jī)，眼眶不由泛紅。

    待情緒稍緩，她又察覺到一些不對勁。

    奶奶昨天去世，可小姝現(xiàn)在才告訴她，那昨天小姝是怎么過來的？

    一只小鹿：「小姝，你現(xiàn)在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