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了家小店吃了頓家常菜，夜幕降臨，古鎮(zhèn)的燈光也依次亮起。

    夜色里的古鎮(zhèn)是另一種柔媚的美。

    游客們在青石板的長廊上閑逛，還有坐著烏篷船游覽古鎮(zhèn)的。

    見沈靜姝走的有些累了，陸時晏牽著她，包了一艘船。

    清風(fēng)朗月，茶香糕甜，小舢板在靜謐流淌的望月河里劃啊劃，撩碎一片月色波光。

    沈靜姝和陸時晏坐在船頭，隔著張小茶桌相對，穿過一座又一座古老的橋。

    晚風(fēng)清涼，耳邊是悠揚(yáng)的國風(fēng)小調(diào)，愜意又悠閑。

    “這里夜景挺不錯的?！标憰r晏道。

    沈靜姝有些心不在焉的點(diǎn)了下頭：“上次來，我就這樣覺著了?！?/br>
    那一回，她還想著，若是有機(jī)會的話，就跟他一起同游望月古鎮(zhèn)。

    如今，愿望也算實(shí)現(xiàn)了。

    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拎起茶壺，他倒了杯茉莉花茶，遞到她面前：“你若是喜歡這里，回頭我讓人看看有什么臨河風(fēng)景好的小院出售，我們買下來，好好布置，以后閑暇，能到這邊偷得浮生半日閑?！?/br>
    “有錢真好，說買房就買房?！鄙蜢o姝端起面前的茉莉花茶，語氣聽不出情緒。

    普通人工作幾十年才能買到一套房，他只用輕飄飄一句話，輕易就能得到。

    也難怪在陸家人眼中，她成天忙忙碌碌，就賺那么點(diǎn)錢，簡直是浪費(fèi)時間，毫無意義。

    清風(fēng)徐徐，一曲《無錫景》也唱到尾聲。

    忽然間，沈靜姝放下手中瓷杯，看向?qū)ψ蹇「叽蟮哪腥耍骸瓣憰r晏?！?/br>
    陸時晏掀起眼簾：“嗯？”

    搭在膝上的手指揪住煙紫色湖縐旗袍，她眼波顫動，嗓音低柔：“我們……我們離婚吧?！?/br>
    第49章

    疏月溶溶, 槳聲燈影中的望月河，柔波蕩漾。

    耳邊的江南小調(diào)又換了一支，陸時晏卻什么都聽不見般，直直看向?qū)ψ耍骸澳阏f什么？”

    那注視的目光里幽深如潭, 表面平靜, 闃靜又掩著驚濤暗涌。

    沈靜姝捏著湖縐的手指不由更緊, 心弦有一絲的猶豫, 但也就那么一瞬，她深吸口氣，迎上男人凝望的目光：“我說，我們離婚吧。”

    陸時晏眸色陡然暗了。

    逶逶搖曳的光影里，他嗓音低沉：“別拿這種事情開玩笑?！?/br>
    “我沒開玩笑。”

    大概是最難說的一句話總算說了出來，那份緊張的情緒反倒松懈下來。沈靜姝面容恬靜, 輕聲道：“你應(yīng)該知道，我不是喜歡開玩笑的人，何況是拿這種事?！?/br>
    陸時晏定定看向她, 試圖從她面上尋到一絲端倪。

    可面前之人的神情是那樣平靜, 靜到有些冷情, 如冬日里的一輪月，皎潔冰冷，遙不可及。

    捏著瓷杯的指關(guān)節(jié)漸漸泛白，男人轉(zhuǎn)臉看向船尾, 嗓音稍提：“靠岸，停船。”

    那頭劃船的老師傅聽到吩咐，愣了一下, 探出半個身子朝前喊：“先生，你定的是全程游覽, 這才走半程不到呢?！?/br>
    “停船?！?/br>
    不容置喙的語氣，再加上男人周身森冷的氣勢，直叫人心里都抖上三顫。

    那老師傅的視線在兩人之間轉(zhuǎn)了一圈，頓時意識到什么，也不該再多嘴，忙答應(yīng)道：“好的好的，您稍等，我前頭就靠岸。”

    船身緩緩?fù)哆吙咳?，等停穩(wěn)之后，沈靜姝沉默地站起身，理了理旗袍的衣擺。

    陸時晏腿長步子大，三兩下跨上岸邊樓梯，轉(zhuǎn)過身，看著慢慢走來的人，薄唇緊抿，到底還是朝她伸出手。

    望著那只伸過來的寬大掌心，沈靜姝眸光稍頓。

    默了兩秒，她搖頭：“不用?！?/br>
    盛夏晚風(fēng)里，修長的手微僵，卻沒收回，而是一把拽住她纖細(xì)的手腕。

    沈靜姝錯愕看向身前的男人。

    陸時晏并未看她，只留給她一個輪廓深邃的側(cè)面，拉著她就往岸上走。

    夜幕藹藹，劃船老師傅看著那對小情侶匆匆離去的背影，咂舌感嘆：“開始還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吵起來了？唉，現(xiàn)在的年輕人啊。”

    古鎮(zhèn)青石板街道凹凸不平，沈靜姝的手腕被握的很緊很緊，有那么一瞬間，她都懷疑他是不是要把自己的手折斷。

    他就這樣拉著她一直往前走，她的腳步都快跟不上，沒一會兒就氣喘吁吁。

    忍了又忍，最終還是忍不住出聲道，“陸時晏，你慢些——”

    聽到她聲音，陸時晏腳步停下。

    沈靜姝一時不防，險(xiǎn)些撞到他的懷中，鼻尖嗅到男人身上沉沉的木質(zhì)檀香氣味，她心跳仿佛漏了一拍，連忙朝后退了一步。

    他低頭看她，語氣冷硬：“跟不上的話，我不介意扛你。”

    沈靜姝咬了咬唇，低聲道：“……不、不用?！?/br>
    他收回視線，繼續(xù)拽著她往前走。

    但步子卻是放慢了些。

    一路上，兩人都沒再說話。

    在這份壓抑的沉默中，倆人回到酒店，上電梯。

    房卡滴滴兩聲打開，沈靜姝被拉著進(jìn)了門。

    門剛關(guān)上，男人倏然轉(zhuǎn)身，直直將她抵在門上。

    高大挺拔的身軀如即將傾倒的玉山，強(qiáng)勢的氣場鋪天蓋地襲來，沈靜姝的心臟猛地縮緊，腳步下意識往后退去，卻碰到冷硬的門板。

    退無可退，猶如困獸。

    她強(qiáng)行壓住心底翻涌的情緒，仰起臉兒，迎上男人的視線：“你不要……”

    話還沒說完，臉頰就被微糲的手掌掐住，力道捏到骨頭都疼。

    他垂下頭，黑眸沉沉：“為什么？”

    沈靜姝：“你…你冷靜一些，我們好好說?！?/br>
    她頰邊的軟rou被捏得鼓起，清澈黑眸在廊道燈光下隱約泛著水光般，像只楚楚可憐，瘦小無助的小羊羔。

    可從這張嫣紅小嘴里說出來的話，卻是那樣冷漠絕情。

    陸時晏濃眉緊鎖。

    他不明白，幾個小時前還與他相擁而眠，耳鬢廝磨的女人，怎么突然就提出離婚。

    “陸時晏……”

    沈靜姝抬手，一根一根掰開他捏著自己的手指，柳眉輕蹙：“冷靜點(diǎn)，坐下心平氣和的說，好嗎？”

    心、平、氣、和。

    陸時晏眼底劃過一抹諷意，他的太太要跟他離婚了，他還能心平氣和？

    默然半晌，她已經(jīng)全然掰開他的手指，輕輕柔柔的握住他的手，放了下來。

    “我需要理由?！彼局鄙碜印?/br>
    “我會給你理由?！?/br>
    她松開他的手，而后從他的臂彎下鉆出來，朝著客廳沙發(fā)走去。

    他們住的是總統(tǒng)套間，一個主臥搭個小客廳，此刻，橘黃色燈光明亮，傾灑在棕黑色皮質(zhì)沙發(fā)上，明明是溫馨的氛圍，可空氣中卻是一片沉抑冷冽。

    沈靜姝在沙發(fā)坐下，又看向大步走來的男人。

    陸時晏坐在她斜側(cè)的單人沙發(fā)，冷俊的臉龐沒有半點(diǎn)情緒。

    稍定心緒，沈靜姝雙手疊放在膝邊，緩聲道：“你很好……”

    陸時晏輕嗤：“好人卡？”

    沈靜姝：“……”

    她垂了垂眼，再次抬頭，眼底是一片冷靜：“不是好人卡，只是單純表達(dá)我對你的看法。你很好，真的很好，和你結(jié)婚這一年來，你幫了我很多，對我和奶奶諸多照顧，我真的很感激你……不過你也清楚，從一開始，我們結(jié)婚就是各取所需——我需要讓奶奶安心養(yǎng)病，你需要給陸爺爺一個交代。但這一年相處下來，你家里人對我并不是很滿意，我也知道，這樁婚姻是我高攀了你家，我這個身份不夠資格當(dāng)陸家少奶奶……”

    緩了緩語氣，她淡聲道：“現(xiàn)在我奶奶不在了，我和你結(jié)婚最大的理由也不復(fù)存在，這樁婚姻也沒繼續(xù)下去的必要?！?/br>
    “你把我當(dāng)什么？”陸時晏看向她，不冷不熱道：“用完就踢的工具人？”

    男人投來的目光太過鋒利，仿佛穿過她的軀殼，窺探她內(nèi)心深處的想法。

    沈靜姝下意識偏過頭，眼睫輕顫，低低道：“對不起?！?/br>
    “我不需要你的對不起。”

    陸時晏冷聲道：“如果因?yàn)槟棠倘ナ?，你就要和我離婚，那這個理由，我不接受?！?/br>
    沈靜姝愣了愣，沉默許久，她低聲道：“去年在桃源小館，我向你提議結(jié)婚時，已經(jīng)將我的想法說的很清楚了。說起來，也怪我，全信了奶奶的話，沒有問清楚你家的背景……”

    早知道他家世顯赫至此，她第一面就不該去見他。

    開了個錯誤的頭，就一步步騎虎難下。

    “當(dāng)然，我決定離婚，不僅因?yàn)槟棠屉x世，更重要的一點(diǎn)，是我們兩個不適合?！?/br>
    沈靜姝仰起臉，烏黑的瞳眸在柔光中迷濛：“作為陸太太，工作上我不能幫到你任何，經(jīng)濟(jì)條件上，我的工資攢一輩子也買不起云景雅苑一個客廳。生活上，你有保姆給你做飯洗衣打掃衛(wèi)生，我反倒沾了你的光，也過上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好日子……也許，我該像你媽和你伯母說的那樣，乖乖在家，給你生孩子、帶孩子......這似乎是我唯一能發(fā)揮的作用?！?/br>
    “但我大概天生就是勞碌命吧?！?/br>
    她擠出一抹笑，自嘲：“等我嗓子恢復(fù)了，我還是要回劇團(tuán)唱戲的。一旦唱起來，我可能又要像之前那樣忙碌。你忙，我也忙，夫妻間聚少離多，并不是好事。”

    陸時晏沉吟道：“我從來沒有阻止你工作?！?/br>
    “是的，你沒有。但你家里人的態(tài)度，讓我無法忽視，無形中給我一種心理壓力，讓我覺得愧疚、自卑……”

    望著男人俊美的輪廓，沈靜姝的聲音很輕，仿佛從遙遠(yuǎn)風(fēng)中縹緲傳來：“其實(shí)從一開始，就注定會有這么一天。朱門對朱門，竹門對竹門，門不當(dāng)戶不對的兩個人，怎么過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