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炮灰替身的我死后 第74節(jié)
等尉遲蘭廷知道真相時,一切已成定局。不管他心里是怎么想的,也肯定不會放過她的指尖血不用。畢竟桑洱注定要歇菜。與其白白浪費她的指尖血,還不如物盡其用,總比兩個人一起死要好。 下巴被雪摩擦過,冷得發(fā)麻。桑洱的睫毛上也結(jié)了霜,翻過掌心,將雪團(tuán)撒回了地下。 剛才跑得太急,連鞋襪都沒來得及穿。蹲了那么一回兒,鉆心的濕冷不斷往上爬,腳趾都蜷緊了,還是趕緊回去吧。 桑洱打著寒顫,有幾分遲鈍地摸上了柱子,就在這時,后方忽然有腳步聲在靠近她。 凍僵了,聽見聲音,反應(yīng)也慢了半拍。一轉(zhuǎn)頭,桑洱就被一件厚狐裘裹住了。同時,有人握住了她的腳,塞進(jìn)了一雙又厚又暖的鞋子里。 尉遲蘭廷不知道是什么時候醒過來的,雙臂隔著衣服,緊緊地抱住了她。 凍僵的身體陷進(jìn)了溫暖綿軟的衣裳里。臉頰被擠出了一團(tuán)rou,氣息都有點不暢。桑洱拱動了好一會兒,腦袋才鉆了出來。在昏暗里,她看見了尉遲蘭廷毫無血色的臉龐。 他沒有看她,晦暗的雙眼越過她的身體,望向那一灘烏血。 冥冥之中的不安預(yù)感,終于在這一刻落下,擊碎了微弱的僥幸。 當(dāng)年,他被打入鎖魂釘后,靈力被阻遏,壽命也縮短得只剩下二十余載。但是,真要論起來,這兩者都不是非常迫切的危害。 靈力被遏,不過是當(dāng)不了劍修,并沒有危及生命。 壽命減短,厄運也是在十幾年后才會真正來臨的。 并且,這兩個危害都是可逆的。只要取出鎖魂釘,便可恢復(fù)如常。 鎖魂匙與鎖魂釘是互相配對的。那么,它們的特點,理應(yīng)也很相似。 如今大雪遮天迷地,阻斷了求證這一猜測的道路。尉遲蘭廷也只能依照自己的經(jīng)驗,這樣進(jìn)行判斷。 而且,這段日子,在桑洱的刻意隱瞞下,尉遲蘭廷并未發(fā)現(xiàn)她有過出血的后遺癥。 除了嗜睡和怕冷,桑洱表面看起來沒有任何異常。這落在尉遲蘭廷的眼里,也佐證了他的猜測——鎖魂匙即使又危害,也并不迅烈,是緩慢而隱晦的。 到了今夜,尉遲蘭廷醒來時,發(fā)現(xiàn)身邊空了。尋聲而來,就看見桑洱穿著單薄的衣服,蹲成小小一團(tuán),縮在角落里咳嗽,雪地赫然是一大灘烏血。那一刻,尉遲蘭廷的腦海罕見地出現(xiàn)了空白。 至少,吐血這種事,在他身上從沒有發(fā)生過。 這和他想的并不一樣。 而此刻,桑洱窩在他的懷里,半閉著眼。鼻唇的皮膚泛著不正常的紅。 在開春的時候,山雪會融化。她這個模樣,卻好像隨時會跟著雪花一起消失。 在這一刻,一股沒有由來的不安焦灼,幾乎將尉遲蘭廷淹沒透頂。伴隨而來的還有茫然。 為什么他會如此不安?僅僅是因為事情脫離了他的預(yù)判和掌控嗎? 不容細(xì)想這份異樣的感情從而何來,這么多年來,對感情的習(xí)慣性壓抑,已幻化成一只冷酷的手,摁熄了蠢蠢欲動的火苗。仿佛是預(yù)感到了它們一旦燒起來,就會燎原一樣,那動作帶了幾分狼狽與急切。 早就決定了,為嘗夙愿,不惜一切代價。 為此,不論直接或間接犧牲了什么,都應(yīng)該做好了準(zhǔn)備。不是嗎? 桑洱的腿有點麻,身體卻是溫暖的,蹭了一下尉遲蘭廷的心口。 就在這時,她感覺到,尉遲蘭廷的手上移,覆住了她的后腦勺,將她的頭側(cè)著摁入了他的懷里。 桑洱睜大眼。 他這動作,分明在收緊,卻又像是在放開。 而且,真奇怪。尉遲蘭廷明明是剛從溫暖的室內(nèi)出來的,但他的手,卻似乎比任何時候都要冰冷。 沒在屋外逗留太久,尉遲蘭廷將她抱進(jìn)了房間,塞進(jìn)了被窩里,沉著臉,用被子將她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并沒有在意她弄臟了自己的床鋪。 一和溫暖的空氣接觸,桑洱反而哆嗦得更厲害,像是負(fù)責(zé)感受寒熱的神經(jīng)恢復(fù)了反應(yīng)能力。 深更半夜,她眼睜睜地看著尉遲蘭廷快步走進(jìn)走出,將炭火暖爐全搬了進(jìn)來,房間溫度很快上升。隨后,他顧不上束發(fā),就出門去燒了熱水,盛滿了房間里的浴桶。 隨后,尉遲蘭廷將桑洱抱到了浴桶旁邊。桑洱的手有點凍僵了,他就給她脫衣服。剝得只剩下最底下那件,看見她睜大一雙霧蒙蒙的眼,望著自己,尉遲蘭廷頓了下,忽然放開了手,低聲說:“進(jìn)去泡著,我給你煮點姜茶?!?/br> 等他走后,桑洱脫光衣服,有點笨拙地爬進(jìn)了桶中。皮膚冷過頭了,一浸到熱水里,毫不夸張地說,就像進(jìn)了滋啦滋啦的熱油里,皮膚竄起麻意。但熱水的驅(qū)寒效果也是一級棒,濕潤的蒸汽撲在桑洱的臉上,適應(yīng)了溫度后,就開始覺得舒服了,臉上也生出了兩團(tuán)紅暈,開始小幅度地用手撥水,撲在自己的肩上。 泡完澡后,連腳趾頭也變粉了。桑洱裹著厚厚的襖子,捧著一個腕,在小口小口地喝著姜湯,胃部暖了起來。尉遲蘭廷站在她身后,默默給她擦拭著頭發(fā),絞干水珠。 因為頭發(fā)很長,桑洱給自己擦頭發(fā)時,有時會不耐煩,不免扯下一小把頭發(fā)。不像尉遲蘭廷的動作那么溫柔而有條理。桑洱完全沒感覺到頭皮被他扯疼了,甚至,還被軟布摩擦頭皮的舒服感弄得有點昏昏欲睡。 絞干頭發(fā)后,姜湯也正好喝完了,桑洱很自然地將空碗遞給了尉遲蘭廷。他轉(zhuǎn)身走后,桑洱才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下巴有點不舒服,摸了摸,又癢又疼,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氣。 怎么回事,難道凍傷了嗎? 桑洱左顧右盼,爬到床沿,往下看,想套上鞋子,去鏡子邊看看。 “坐好,別下地。”尉遲蘭廷站在柜子前找東西,聽見動靜,瞥了她一眼。 他的語氣很平靜。但桑洱被他一看,莫名就有點恘,縮了回去。 為什么她會想到“秋后算賬”這個詞? 尉遲蘭廷終于找到了他要找的東西,那是一管凍傷膏,緩步走到床邊坐下,側(cè)身對著她,道:“過來,給你涂點藥?!?/br> 在昏黃的燭燈下,他散著發(fā),垂著眼。如今,因為不需要再假扮女子了,自然,也就不用再描眉畫唇。沒了這些修飾,他眉目之間的渾然天成的冰冷與艷麗,卻并未消減半分。 和他相比,桑洱就顯得滑稽多了。 下巴和唇角都被凍得發(fā)紅,疼癢相交。她保持著鴨子坐,兩只手掌撐著大腿,仰起頭,被尉遲蘭廷輕輕卡住了下頜骨上藥。 這凍傷膏是桃鄉(xiāng)人的必備之物。味道沖鼻又清苦,涂上去,皮膚火辣辣的。但據(jù)說治凍傷的效果很好,藥到病除。 實在很癢,桑洱想伸手抓一下臉,又不敢抓,氣悶地將屁股動來動去。 不知過了多久,尉遲蘭廷終于合上了膏藥,淡淡道:“既知外面天寒地凍,覺得不舒服了,為什么不叫醒我?” “唔……來不及嘛?!鄙6蛇M(jìn)了被窩里,實事求是地小聲說:“血很臟的?!?/br> 尉遲蘭廷愣了一下。 記憶深處的角落,有某些畫面一晃而過。他定住了,眼底,仿佛有一絲懊悔閃過。 桑洱沒有注意到,閉上了眼睛。在朦朦朧朧之時。她似乎感覺到,自己的頭被摸了一下。 “……傻子,我說你什么你都信?!?/br> . 第二次喂血之后,【鎖魂釘】這段主線劇情的進(jìn)度條,上升到了40%。炮灰指數(shù)依然沒變化。 桑洱試圖通過數(shù)字的增加來推測故事進(jìn)度。但是,系統(tǒng)的一番話打消了她的念頭。原來,這段主線劇情里,進(jìn)度條不僅會被喂血這種事拉動。 畢竟在原文里,原主其實沒有那么早吃下鎖魂匙,至少不是在今年冬天。在生命終點不變的前提下,原主從生到死的變化,都濃縮在了幾個月里。 如今,憑空多了大半年。如果把原主衰亡的進(jìn)度照搬過來,那就不夠分了。 所以,劇本拉遠(yuǎn)了喂血的間歇,將它們鋪在一整年的時光里,分布位置并不均勻。進(jìn)度條的數(shù)字,也與后遺癥的強(qiáng)弱掛鉤。所以是無法預(yù)判的。 . 自從發(fā)現(xiàn)桑洱吐血后,尉遲蘭廷顯然有了變化。 其實在喂血后,桑洱也就萎靡了幾天時間。很快又活蹦亂跳了。 看來,身體沒有惡化到一個程度,所有的副作用都是間歇性的。當(dāng)然,更可能是系統(tǒng)給她屏蔽了偶爾出現(xiàn)的疼痛。 但尉遲蘭廷偏偏開始管束她了。 沒錯,管束。 最近,尉遲蘭廷盯她盯得很緊。 他明明每天都在修煉,也不知哪來的時間和耐心,天天燉補品給桑洱吃。不讓她碰寒性的食物。 剛泡完澡、身體還熱乎乎的時候,尉遲蘭廷也會看著她把棉襖、棉褲都穿好,更不許她頭發(fā)沒擦干就出門去玩雪。房間里加鋪了地毯,還是得穿好眠襪子才下地。 除此以外,尉遲蘭廷也不再縱容她賴床到中午。每天早上,桑洱再不愿意,甚至往被子里鉆去,也會被尉遲蘭廷無情地捉住腳踝,提溜起來,穿好衣服,抱到外面去吃早餐。夜晚準(zhǔn)時讓她睡覺。 桑洱無語淚流:“……我無自由,失自由,傷心痛心眼淚流?!?/br> 系統(tǒng):“……” 如今寒風(fēng)凜冽,尉遲蘭廷還請鄰居大嬸給桑洱勾了一頂毛茸帽,每次出門都給她戴上。 這頂帽子很暖和。但問題是,這里只有小孩才會戴這種最保暖的款式。君不見,鄰居家那個缺牙的小胖子就有一頂這樣的帽子。走在街上一群大人里,傻兮兮的。有時氣不過,桑洱就會偷偷落后兩步,踩著尉遲蘭廷的影子來泄憤。 尉遲蘭廷從來不管她這種行為。 但只要桑洱試圖偷偷摘下帽子,他就會跟背后長了眼睛一樣,轉(zhuǎn)過頭來,平靜地叫她一聲:“桑桑?!?/br> 桑洱:“……” 桑洱只好又憋憋屈屈地戴了回去。 不想再這樣下去。既然反抗行不通,桑洱便試圖用糖衣炮彈來瓦解他。某日,她就腆著臉,抱住尉遲蘭廷的胳膊,拍起了馬屁:“蘭廷,我發(fā)現(xiàn)你對我真的好好呀!” 尉遲蘭廷低下頭看她。 近些日子,桑洱沒有再吐血了??晌具t蘭廷并沒有因此而松懈下來。畢竟他不能肯定,吐血是最壞的情況,還是之后會每況愈下。 但是,情況穩(wěn)定下來,總歸是好消息。未免復(fù)發(fā),必須管束好她。不管她說什么,都不能縱容那些壞習(xí)慣了。 而此刻,桑洱的這套把戲,尉遲蘭廷也已經(jīng)熟悉了。 只能說,有些時候,小傻子也是很精明的。 尉遲蘭廷將視線移回到書上,悠悠然道:“沒有桑桑對我好。” “嘿嘿。”桑洱打蛇隨棍上,眼巴巴道:“那,那帽子……” “但是,如果你再不聽話,我就對你不好了?!蔽具t蘭廷語氣一轉(zhuǎn),忽然抬手,掐住了她的臉,沉下臉來威脅。頓了頓,又補充道:“燒雞也不會再買給你吃?!?/br> 但就像他看穿了她的把戲,這小傻子似乎一點也不害怕他的威脅了,還頗為有恃無恐:“哼,我不信。” 尉遲蘭廷:“……” 以前的尉遲蘭廷面對任何人,都能言善辯、腦子轉(zhuǎn)得極快?,F(xiàn)在,也不知道是不是和性格單純的人一起生活久了,他的思緒仿佛也被同化了,一下子就被傻子的話堵住了。 這時的尉遲蘭廷,還不明白,很多時候,就是因為有了軟肋,才會被人三言兩語地拿捏住。 等桑洱回房間睡覺了,尉遲蘭廷也還愣著,沒想出怎么反駁。 ……算了,讓她一回。 尉遲蘭廷放下書,走到了門外。 遠(yuǎn)處的山脈依然白雪皚皚,沒有消融的跡象。 尉遲蘭廷的眼中染上了幾分郁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