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炮灰替身的我死后 第181節(jié)
想他大老遠(yuǎn)的,好不容易上一躺行止山,找老友敘舊。一進(jìn)宮殿,發(fā)現(xiàn)茶的味道變了,就隨口提了句“怎么不見桑?!?,伶舟的臉就黑了。 旁敲側(cè)擊出了來龍去脈,原來,那只忠心的小妖怪已經(jīng)走了。 師逢燈一提起這事兒,伶舟的臉色比方才更難看了,冷冷道:“閉嘴?!?/br> 眸光不耐地投向了別處,心底卻徜徉出了幾許茫然。 那天在客棧里,明明說了再也不見的?;貋砗螅矝Q意要忘掉那只小妖怪。 上趕著討好他的妖怪那么多,難道還缺她一個? 但是后來抓回來的每一只妖怪,都不對味兒,要么是泡的茶太苦,要么是聲線太尖利不夠溫柔,要么是唯唯諾諾見了他就雙腿打顫…… 統(tǒng)統(tǒng)都讓他心煩,最終,眼不見為凈,直接吃掉。 但不管吞再多妖丹,力量再豐足,身體深處,也還是有某個地方,一直空落落的,填不滿,偶爾還悶悶地發(fā)疼。 尤其是在收到了那封來歷不明的信之后。 “我早就說過了,讓你把那小耗子送給我。”師逢燈很缺德,還特意走快了兩步,來到伶舟面前,一邊倒退著走,一邊手搖扇子,說:“都怪你,這么難伺候。這不,把人家脾氣那么好的小耗子都?xì)馀芰?,我看你也……哇,什么東西?!” 師逢燈低呼一聲,猛地收腿,抬起靴子。 原來,鋪滿了厚重落葉、綿軟花瓣的地上,落了一塊臟兮兮的紅布,而他踩了個正著。 “軟乎乎的,我還以為……”師逢燈拍心口:“這什么東西?是衣服嗎?” 看到對方一驚一乍的蠢模樣,伶舟勾唇,不客氣地露出了一絲嘲意。目光掠過地面,卻瞬間一定。 師逢燈眼睜睜地看著他的友人蹲了下來,一點(diǎn)不嫌臟地?fù)荛_花瓣,將這塊濕噠噠的東西撿了起來,捏在了手心。 這塊紅布方方正正的,繡紋細(xì)密,竟是一塊新娘的紅蓋頭。也不知道遭遇過什么,又臟又濕,還留了些深淺不一的醬黑色印子,斑斑駁駁的。 這塊紅蓋頭為何那么眼熟? 大雨夜,月老廟,新嫁衣……似乎有些已經(jīng)被他淡忘、壓在了心湖底的記憶,波動了起來。 伶舟的眉心越皺越緊,低頭,輕輕地嗅了一下,一陣若隱若現(xiàn)的熟悉腥味,驀地沖入鼻腔,登時,他臉色劇變。 師逢燈還未弄明白這是什么情況,伶舟已經(jīng)像疾風(fēng)一樣,向前沖去了。 “喂……等等!” …… 這似乎是伶舟生平第一次如此失態(tài),撥林穿葉,疾奔御風(fēng)。越靠近結(jié)界,腥味就越濃。猩紅的血滴,啪嗒啪嗒,在沿路的繽紛落英上滴了一長串。 但這還不夠快。 有一股陌生的不祥預(yù)感、和倉皇之情,鼓滿胸膛,仿佛惡意的笑聲,鞭笞著他,讓他再快一點(diǎn)。 終于,望見了結(jié)界的輪廓。 伶舟猛然剎住了腳步,目光僵硬。 結(jié)界之外,那片臟兮兮的土地上,趴著一只半死不活的妖怪。身體已被落葉淹了一半,不知在這里等了多久。 人不人,妖不妖的模樣,怪異又滑稽。屁股的位置拱了起來,那是已經(jīng)收不住的尾巴。 她本可以再往前挪一點(diǎn),趴在一個舒服干凈點(diǎn)兒的地方等死。 但是,已經(jīng)變化了指令的結(jié)界,無情地?fù)踝×怂?。告訴她這里已經(jīng)不歡迎她了。 聽見了熟悉的腳步聲,她有些艱難地抬起了下頜。 與那張小臉對視的瞬間,伶舟的思緒徹底空白,一個箭步,已沖到了她面前。 桑洱穿著一襲長長的嫁衣,肚子血糊糊的,氣息虛弱,似乎已經(jīng)說不出話來了。 可是,看見了他,仿佛是一種本能,她還是彎起了眼,費(fèi)勁又討好地沖他擺了擺尾巴。 雖然挖丹之后緊急止了血,可前行的速度還是慢了很多,差點(diǎn)就以為趕不上了。 伶舟想也不想,立即抓起了她那只細(xì)瘦的手腕,全憑本能地灌入了力量。 強(qiáng)大的力量源源不斷地流入她的身體,卻好像涌進(jìn)了一個空房間里,找不到可以停留的地方,呼啦啦地就流失了。 她的妖丹不見了。 人沒了心臟就會死。 而妖怪的妖丹,就是他們的“心臟”,即最重要的器官。 沒有它來儲著力量,不管給她妖力還是心魂,都是白搭的,什么也留不住。 眼瞅著她的雙眼慢慢失神,那一瞬間,前所未有的恐慌沖入胸膛,伶舟的手都發(fā)抖了起來:“你,桑?!?/br> 后方,師逢燈氣喘吁吁地趕了上來,一看到這情景,便是面如土色:“這這這……這不是小耗子嗎?!” 伶舟充耳不聞,呼吸急促,不敢停下輸注力量,掐得桑洱的手腕都疼了。 見幫不上忙,師逢燈想起了宓銀。也許庫房里會有什么法寶派得上用場,他忙不迭往宮殿方向奔去。 …… 桑洱枕在伶舟的胸前,一手被他捏得,一手蜷在彼此之間。 這個懷抱她很熟悉。以前還跟在伶舟身后時,人形的她沒有資格趴在上面,若變成原形,就可以蹲在這個地方。在她印象里,伶舟永遠(yuǎn)都是處變不驚的。 這似乎是第一次,她聽見了他的心臟在急速地律動。 真稀罕,原來伶舟也有這種時候。 到底是給了她不少力量,桑洱攢到了一點(diǎn)兒力氣,忽地抬手,反扯住了伶舟的手腕。卻不是為了依偎他,而是想將他的那只手,推離自己。 伶舟雖沒被她掰開手,身體卻被推得一晃,他看著她,面色錯愕又空茫。 “不用了,我這次回來,是專門和你道別的。結(jié)界不讓我進(jìn)了,我就……在這里等你。” “……” “我想和你說……”桑洱雙眼彎了彎,聲音卻慢慢輕了下去:“主人,我這次真的只能報答你到這里啦,你要保重?!?/br> 還是那句熟悉的話。舊日里,那小妖怪抓著籠子,望著他背影,期盼他能回頭再看她一眼的情景,又浮現(xiàn)在眼前。 總是被丟棄,被拋下,卻永遠(yuǎn)都會以出其不意的方式追上來,回到他身邊的小妖怪仆人,在最后的最后,終于難得威風(fēng)了一次。 因為這一次,在化成煙塵前,終于輪到她先說再見,拋下主人了。 無上的恐慌與迷茫,拉扯著心頭rou,伶舟死死瞪著她,脫口而出的那句話竟是:“你說過你會一直陪著我的……” “沒錯,仆人桑桑是說過會一直陪著你,哪怕你趕我走,我也不走?!鄙6读顺蹲旖?,垂下了眼,有點(diǎn)疲憊地說:“但,喜歡你的桑桑卻不能繼續(xù)下去了?!?/br> 話語剛落,仿佛形神碎滅,一瞬間,她就幻化成了一只血淋淋的鼠樣動物,斷了氣息。黑煙漫天升起,再努力,也還是什么都抓不住,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存在的痕跡,徹底消散在天地間。 第114章 “折容,折容!” “醒一醒!” 在迷蒙間,江折容聽見了淅淅瀝瀝的春雨聲。 在更近一些的地方,他的頭頂上,傳來了一道冰冷而焦灼的聲音。同時,臉頰還感覺到了火辣辣的疼意,仿佛有人為了喚醒他,正在拍打他的臉。 可江折容醒不來。 仿佛墜入了一場光怪陸離的噩夢里。漆黑的甬道沒有盡頭,也找不到出口,他渾渾噩噩地走在里面。 在即將被死亡的陰影吞噬殆盡之時,他的身旁浮出了一抹半透明的影子,溫柔地拉住了他的手。 “小道長,別擔(dān)心,很快就能好了?!?/br> “跟我來,走這邊?!?/br> 這抹影子繞轉(zhuǎn)在他身側(cè),不時停一停,溫和又耐心地引導(dǎo)著他,走出這個地方。當(dāng)出口的光芒灑在他身上的那一刻,這抹影子卻像被陽光照化了的霧氣,一瞬間就消失了。 又一下耳光。江折容的眉心皺得很緊,終于被喚醒了,緩緩睜開了眼。 模糊的光影重疊、合一,映入他視線里的,是江折夜那雙綻滿了血絲的眼睛。 江折容喃喃:“兄……長?” 迷茫了片刻,昏迷前的記憶,開始如潮水一樣,灌入腦髓。 他記得,昨晚與桑桑拜堂行禮之后,他去了倒交杯酒。拿起酒壺的那一剎,他腹中那顆苦苦支撐的妖丹,突然出現(xiàn)了惡劣的作動。沒來得及和桑桑說上一句遺言,他就倒下了。 本以為那就是天人永隔的時刻。沒想到,天都亮了,他還好端端地活著,躺在喜堂的地上。 紅燭已經(jīng)燒到了根部,窗上貼的囍字被風(fēng)吹得邊角翻卷。酒壺砸碎了,酒漬在地上風(fēng)干成了一灘淺淺的印痕。旁邊的地上,還凌亂地堆著一套華麗的婚衣。 江折容頭痛欲裂,撐著地,在江折夜的攙扶下,坐了起來。這一刻,他明顯感覺到,自己腹中的金丹,竟詭異地變大了幾分。 這是吞噬了新的妖丹才會有的表現(xiàn)。 而金丹衰竭、靈力外溢的漏孔,仿佛也被這顆新妖丹帶來的力量堵住了。靈力安穩(wěn)地待在里面,勻速繞轉(zhuǎn)。 昨天晚上發(fā)生了什么?他吃了妖丹?這顆妖丹是哪來的? 桑桑呢? 冥冥中,那句溫溫柔柔的“小道長,別擔(dān)心,很快就能好了”,仿佛又浮現(xiàn)在耳邊。 江折容僵住了,腦海里“嗡”地一聲。 在這一剎那,有一種他也說不清、道不明的恐慌,混雜著直覺般的嘔吐欲望,沒過了他的頭頂。 江折容猛然抬手,抓住了眼前青年的手臂,這一下用了十成十的力氣,他的神色,也罕見地露出了幾分猙獰:“兄長,桑桑在哪里?!” “你和她待在一起那么久,你不知道?”江折夜被他抓得很疼,卻沒掙扎,臉色蒼白,聲音極沉:“我也想問你,桑桑呢?” “她……” 江折夜艱澀道:“這附近我已經(jīng)找遍了,根本找不到她。” 他并沒有說的是,自己方才在附近尋找桑桑時,在地上發(fā)現(xiàn)了血跡。 確實,春雨會沖走腳印、污垢等痕跡。但只要是人走過的地方,或多或少都會留下抹不干凈的蛛絲馬跡。 新娘的婚衣袖子染了血。有一道蜿蜒的滴血痕跡,從喜堂的門口延伸了出去,滴滴答答,綿延出了院門,消失在了林間。 隨后,江折夜回到了屋子里,發(fā)現(xiàn)了院子后面的房間中,有不少生活痕跡,也有姑娘的用品。他甚至認(rèn)出了其中兩雙鞋是他買給桑桑的。但是,這些細(xì)軟之物,她一件都沒有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