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生糖糕

    祝陳愿無奈地看著茅霜降遠(yuǎn)去的背影, 心里頭失笑。晚間回到家時，她擺弄酸疼的手臂，轉(zhuǎn)過頭對陳歡說:“阿娘, 霜降請我明日去放園子?！?/br>
    “你要是想去就去, 出去逛逛也好?！?/br>
    陳歡正低著頭找東西，頭也不抬地回她。

    “到岐山去放園子, 得后日才能回來?！?/br>
    陳歡聽到這話手一頓, 突然抬起頭來, 又問了好些問題才點頭同意, “那你去吧，自己小心著點，等明日她來, 我問問是在岐山哪里的莊子?！?/br>
    終歸心里頭還是有些放心不下, 畢竟那邊路遠(yuǎn)又偏僻。

    “對了歲歲，你那些信件我都交給汪叔了，聽他說，最近阿禾她娘拉著她禮佛去了, 要好幾天才回來, 叫你不要掛念?！?/br>
    祝清和這幾日都忙著在太學(xué)外頭擺書攤，又或是混到里頭去聽課, 裴恒昭是一次都沒有遇到過，但后面自己倒是給聽入迷了。

    一時都快忘了這件事, 突然想起來就跟她交代一聲。

    祝陳愿這么多天寫了好些信, 又做了一些宋嘉盈愛吃的糕點, 托祝清和帶過去。

    沒成想宋嘉盈根本不在家, 心里倒也不是很奇怪, 畢竟宋母信佛, 隔三差五就會去寺廟里頭走一趟，以往也有這樣的時候。

    但她眉頭卻沒有松展開，洗漱完后回到自己的房間，揉揉眉頭，總覺得最近自己心里頭不太爽快。

    明明她認(rèn)識的人，生活都在慢慢好起來，董溫慧和蔣四已經(jīng)快要定親了，南靜言在酒館里頭干得不錯，雖然和江漁的感情還并未太過明朗，不過在她心里，這一天不過是遲早的事情。

    樂山樂水有了自己的孩子，曲融好似也在慢慢變好。

    祝陳愿趴在桌子上，盯著前面的小柜子發(fā)呆，覺得自從白和光的事情后，她好像沒那么喜歡袖手旁觀了。

    以前雖然也可憐旁人，偶爾會做些小事情外，其余的，她奉行聽天由命，畢竟那是旁人的生活，她幫不了。

    可那次事情后，又看著董溫慧好起來，她就察覺自己好像在看到悲慘的人或事時，總?cè)滩蛔∩鰫烹[之心。

    她不太明白自己了，怎么越發(fā)心軟起來。

    祝陳愿突然又想起那個小乞丐來，沉沉嘆氣，明明是萍水相逢，可她總是能想到他單薄脊背上紅腫發(fā)烏的痕跡，滿是傷痕的臉。

    可她路過那邊好幾次，也試著尋找，再無所獲，祝陳愿想，要是下次再遇到他，得留下他，在店里當(dāng)個跑堂的都行。

    就這樣她胡思亂想了好久，在床上翻來覆去，夜深了才睡過去。

    等到第二日一早，馬蹄聲就在巷子外頭響起，等祝陳愿拿上東西出去，陳歡該問的都問了，臉上帶著笑容，“歲歲，你快上馬車吧，我都問過霜降了，這兩日玩得高興一點?！?/br>
    祝陳愿辭別陳歡上了馬車，才發(fā)現(xiàn)車?yán)锍嗣┧颠€有另外兩個小娘子，一個生得柔弱，說話輕聲細(xì)語，叫桃夭，另一個則嬌俏可人，落落大方，叫褚小滿。

    褚小滿一見祝陳愿進來，先是大笑，牙齒都露出了出來，兩眼放光，她只不過匆匆瞟了幾眼，就上前擠開茅霜降，坐到祝陳愿的邊上。

    很親熱地說:“你叫歲歲？我聽霜降說，你有一手好廚藝，我也愛庖廚，一直都找不到人跟我一起下廚，今日可算是有伴了?！?/br>
    不等祝陳愿說話，茅霜降就開始拆臺，“你那算是愛庖廚，可哪來的廚藝，不過是三腳貓的工夫，能把飯都給蒸到半生不熟的，也是少見?！?/br>
    “你不說話，沒人覺得你是啞巴，你別聽茅霜降說的，我雖然下廚是不怎么樣，但我可以給你打下手。”

    突然覺得自己這話說的不好，明明是請人來放園子的，怎么又讓人家下廚，褚小滿瞪了茅霜降一眼，改口說道:“我并非說今日，難得見面出來玩，不是要你來下廚的?！?/br>
    “不妨事的，要是大家到時候不嫌棄，我也可以做頓飯給你們嘗嘗?！?/br>
    祝陳愿并不在意她的言論，大方笑笑。

    幾人互道了姓名，桃夭和褚小滿時常聽茅霜降說起她來，說是廚藝很好，脾性和長相都不錯，今日一見果真如此，也能聊得起來。

    從汴京到岐山的莊子路途有些遠(yuǎn)，至少要兩個時辰才能到那里，桃夭今日特意備了點早食，裝在食盒里頭，一樣樣拿出來。

    她是個細(xì)心的人，買了茅霜降愛吃的油餅，褚小滿喜歡的筍rou餡饅頭，唯獨不知道祝陳愿喜歡吃什么，她便甜咸都買了幾樣。

    “也不曉得你愛吃什么，我就給你買了乳糕、生糖糕、饅頭和胡餅，看看吃什么，畢竟路程有些遠(yuǎn)，若是不吃點，等會兒到那里會餓的?！?/br>
    桃夭輕聲地說，將食盒放到祝陳愿邊上，讓她自己拿。

    “我是吃了早食來的，難為你這般惦記，我愛吃甜的，吃塊生糖糕就行。”

    祝陳愿盛情難卻，朝她道謝，取了張旁邊的油紙，包了一塊生糖糕。

    生糖糕是米白色的，單吃味道寡淡，需得蘸一些糖吃，桃夭拿了一罐蜜來，祝陳愿只蘸了一些，看晶瑩而透亮的蜂蜜裹到糖糕上，她才咬下邊角。

    蜜的味道完全蓋住了糖糕的香氣，她稍抿一口，軟綿綿的糕點在蜜的香甜中化開，甜津津又有幾分糖糕的本味，倒也不算太甜。

    一路上就在大家吃吃喝喝，說說笑笑中，馬車停到了岐山的莊子外頭，已經(jīng)有兩三個婆子等候在

    門口。

    都是茅家本家來的婆子，常年守在莊子里頭，外帶還有她們官人和子女。

    見面又是一陣寒暄，領(lǐng)頭的毛婆子生得嚴(yán)肅，她行完禮后，面色稍帶些柔和，說道:“幾位小娘子路上坐得累了吧，我領(lǐng)你們?nèi)ズ缺栊_，等會兒再去逛園子?！?/br>
    莊子路邊上都種著花草，假山林立，放眼望去，多是亭臺樓閣。

    等進了莊子里頭，隔著一道墻的另一個莊子里頭有喊聲，似是有男子的聲音，聽著并不真切，卻吸引了幾人的目光。

    毛婆子也看過去，給她們解釋，“旁邊是太學(xué)學(xué)子住的，他們昨日來的，跟我們并非同路去看園子?！?/br>
    她們生性謹(jǐn)慎，就幾個小娘子過來，自是要早早問清楚，斷不會讓她們見外男的，生怕害了幾人的名聲，又沒處說理去。

    讀書人并非個個都是眼明清正，有幾個路過使喚丫頭邊上，眼睛都止不住要亂瞟，更別說看了這么幾個貌美的姑娘，誰知道會做出什么事情來。

    毛婆子心下思忖，領(lǐng)著幾人到院子里頭的茶亭，就有丫頭端了幾盤的茶水進來。

    “我現(xiàn)在是真喝不下了，這岐山哪里都好，就是這路不成，顛得我渾身都疼。我想去歇會兒?！?/br>
    褚小滿是真坐不住，她靠在茅霜降身上，嘀嘀咕咕說道。

    “那小娘子們先去歇歇，備了房間的?！?/br>
    毛婆子見狀立馬說道，帶著幾人到了各自的房里，祝陳愿的在二樓靠邊的這一間，她昨晚本來就沒睡好，又顛簸了這么久，一沾床就睡過去了。

    不過也睡得并不安穩(wěn)，總能聽見男子說話的聲音，大抵是在談?wù)撌裁词虑椋詾樽约核苛?，便蒙到被里，聲音才小了點。

    就在這時輕時重的聲音里，她迷迷糊糊睡過去，醒來時外頭天色正亮，她怕自己睡過頭了，睡眼朦朧地從房里出去，到外頭的回廊上吹吹風(fēng)。

    冷風(fēng)吹得腦袋漸漸清醒起來，可她還是有些犯困，半閉著眼睛看下面的花草醒神，寂靜中，她聽見有腳步聲從旁邊傳來，抬頭看過去，是個男子。

    她垂頭，整個人忽然驚醒，揉揉眼睛再望過去，居然是裴恒昭。

    匆匆瞟了一眼就收回了視線，腦子里滿是居然這樣都能碰上。

    要是毛婆子知曉本來旁邊無人居住的觀星樓，又住了幾個男子進去，她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安排幾個小娘子歇在那里的。

    不過祝陳愿這些時日早就看開了，左右那天是自己昏了頭，總不能老是耿耿于懷。

    她沒看那邊一眼，轉(zhuǎn)頭回了自己的房間里。

    兩個人隔得有些遠(yuǎn)，連眼神對視都沒有，更別提旁的，可裴恒昭站在觀星臺上，眺望遠(yuǎn)方青綠的山巒，心里忽然生出了說不清道不明的失落感。

    很微妙的感覺，他看飛鳥從山峰前過去，草木晃動，為何無風(fēng)也起波瀾。

    自那天過后，他極為厭惡自己的行徑，心性不穩(wěn)，從相國寺的藏書閣帶了很多的經(jīng)書回去，日日抄寫，時時默念，心越發(fā)沉靜。

    至少再未有過波動。

    今日心未動，可瞟到她毫不猶豫離開的背影，裴恒昭卻不明白，自己到底為何又不高興起來。

    他低著頭，聽到女子喧鬧的聲音，下意識望過去，幾人里面一眼就能看到安靜淺笑的祝陳愿。

    垂眸深思，他大概還是佛經(jīng)抄得不夠多，道悟得還不夠深。

    只是心里頭冒出來的另一種想法，卻埋下了種子，迅速長出一點小芽。

    作者有話說：

    昨天去打了九價，回來的時候胳膊疼，頭也疼，所以請假了，今天上班也更不了多少，明天多寫點，把該寫的都寫完。

    第47章 大耐糕

    祝陳愿回到房間, 坐在矮凳上時，突然有些發(fā)蒙，抵著自己的腦袋在想, 為什么要突然回來。

    心里隱隱約約明白, 好像自己是想避嫌。

    不過還是覺得哪里不對勁，但很快, 外頭就有敲門聲響起, 緊隨其后就是茅霜降沙啞的聲音, “歲歲, 你醒了就下來吃飯。”

    祝陳愿應(yīng)聲，一起下樓吃了頓簡便的飯菜，午后日頭正好, 微風(fēng)徐徐, 正是賞景的時候，幾人便跟在毛婆子的后面去園子里。

    這時正值草木生長的好時節(jié)，湖邊垂柳，煙草鋪堤, 花枝招展, 祝陳愿的手拂過開得艷麗的牡丹，低頭輕嗅, 心里想的卻是，之前的牡丹生菜要是用這種牡丹來做, 味道一定更好。

    沒成想, 有人跟她想一塊去了, 褚小滿蹲在荼靡花的邊上, 左瞧瞧, 右看看, 最后跟邊上的幾人說道:“你們瞧這荼蘼開得多好，要是做成荼靡粥，味道肯定不錯。”

    祝陳愿瞟了一眼，回她道:“荼靡用來釀酒不錯，要是做成花粥，得先放到甘草水里焯過才成，不然喝起來有股苦味。不過精心照料用來觀賞的，還是開在園子里好。想吃可以去我家食店里頭，到時候我買點做給你們嘗嘗?！?/br>
    兩人這一唱一和地，倒把旁邊幾個真正來逛園子的人給逗笑了，前頭的毛婆子難得說不出話來，這些花都是她精心養(yǎng)的，一年開得比一年好，要是讓她摘了做花粥，那真是閉著眼睛都干不出來。

    連應(yīng)聲說讓小娘子摘點都說不出來。

    茅霜降看毛婆子驟然癟下去的臉，開口打圓場，“這里的花都是毛嬸費了心思照料的，小滿你想吃也吃不著，不過山上有個地方，里面的花都是之前種下去沒管過的，倒也開得不錯，可以到那里摘點?！?/br>
    褚小滿起了興致，原本只是有一兩分想吃的，聽這話后，倒是恨不得立馬就過去摘點花來。

    “那趕緊過去瞧瞧，左右園子里的花回來還可以看?！?/br>
    褚小滿上前推著茅霜降，讓她帶路，毛婆子也知道這位小娘子的性子，連忙出聲，“山上路程有些遠(yuǎn)，得多叫幾個婆子和丫頭過來，順帶拿點吃食，小娘子幾個在這邊等等，我去叫人?！?/br>
    等人到齊后，一伙人才從莊子的后門，沿小路去山里，路并不好走，有些崎嶇，縱然是之前搬石頭做的小道，走起路來也要萬分小心。

    毛婆子自是走在前頭，她左右看看，心里嘀咕，太學(xué)的一幫學(xué)子應(yīng)該去的是另一個山頭，跟她們也碰不到一塊去。

    她思來想去，沒看到有人影，便專心帶路。

    這里草木茂盛，祝陳愿走路時格外小心，還好不是在夏日，不然要是看到草叢里有條蛇，她估計會連滾帶爬地跑走。

    索性到了山間的花叢里，也沒有看見她害怕的東西，褚小滿看到漫山的荼靡，連忙拉上旁邊的桃夭去采。

    “毛嬸，你帶人去幫小滿兩個摘點，我和歲歲在邊上看看?！?/br>
    茅霜降吩咐道，領(lǐng)著祝陳愿在山間轉(zhuǎn)悠，看巖縫里長出來的花，翩翩起舞的蝴蝶，旺盛的小草。

    兩人坐在石頭邊上歇腳時，茅霜降從袖子里掏出一塊用油紙包好的糕點，遞給祝陳愿，轉(zhuǎn)過頭有些別扭地說:“看你晌午好像有些沒胃口，吃塊糕點墊墊肚子。”

    她不太會表達(dá)關(guān)心，說出口的話都顯得生硬。

    祝陳愿接過，低聲道謝，打開油紙發(fā)現(xiàn)里頭是一塊大耐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