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橐龉适?第8節(jié)
如果沒有一個至親至近的知心人,成年人甚至會喪失大哭著求安慰的能力。 粉飾太平,佯裝堅強,假裝自己過的很好很幸?!@才是日常。 她獨自在新天地的干杯烤rou吃厚切牛眼rou,飲一杯黑啤。 差5分鐘20點,烤rou店店面經(jīng)理拿起話筒,音樂聲暫停,她熱情傳達只要在準點與人在店里親吻,就能讓桌上每個人都獲贈一大杯正喝著的啤酒。 朋友也好,情侶也好,只要親吻。 陶箏托腮獨自飲酒,準點鐘響,在各種起哄聲中,好幾桌的客人都借著酒意快樂親吻。 服務員拍下照片,鼓掌炒熱氣氛。 幾分鐘后離店結賬時,陶箏一邊等待出單,一邊打量柜臺邊的墻壁,上面全是客人們的接吻照片。 張張照片都散發(fā)著熱情和快樂。 真讓人羨慕。 而她只有一肚腸的仇恨和怨憤。 …… 拐出新天地,她好像不得不回家了。 陶箏是從公司步行來新天地的,不想回去取車,干脆也步行回家,反正不遠。 上海的深秋很美,有優(yōu)雅著冷清下來的和煦氣質。 走進小區(qū),陶箏努力讓自己去欣賞庭院和綠樹,捕捉小區(qū)里一些愛心人士喂養(yǎng)的肥圓野貓。 可在繞了好幾圈,她還是沒能消化掉情緒,也一直沒拐進自家門洞。 站在樓棟口透氣的單元管家無數(shù)次試圖跟她打招呼,都被她轉開視線躲避了。 快晚9點時,她拐出小區(qū)北門,開始繞大圈在小區(qū)外一圈一圈的繞。 在上海最好的朋友有家有孩子,這個時間一定在忙著同丈夫照顧剛出生半年的寶寶。 前司的同事朋友,自從她離職后聯(lián)系就少了,雖然還會偶爾聚在一塊兒喝酒吃飯,但共同話題變少,心自然而然也遠了。 父母都在西安,更何況就算在家,她也不會打電話給他們,平白讓他們擔心。 陶箏手里攥著手機,掌心的潮意打濕屏幕,拇指把機側摩熱了,也想不出這時候能打電話給誰。 路上行人漸少,幾分鐘無人擦肩后,眼淚忽然就開始泛濫。 她不怕遭遇挫折困難,哪怕被資本家欺負,被人按在地上錘,她也能如野草般使勁兒往上爬。 這些年她在上海就是這樣辛苦打拼過來的。 腦海里忽然涌出在上海這些年受過的所有委屈—— 來念書的第一年,老師偶爾講上海話,她聽不懂也不敢問,又怕被上海本地同學和老師排擠,壓著自卑和敏感,努力讓自己開朗起來,去融入環(huán)境和人群; 第一份工作是網(wǎng)站編輯,那時是男性作品的天下,她做為女編輯只被當成編輯組秘書一樣看待。無論如何出業(yè)績,哪怕抽出所有業(yè)余時間來寫出了一本好成績的男性作品,升職時仍不被看好。后來,她得知這批女編輯被招入,更大的目的是給編輯部里的單身漢們一個機會; 離職跳槽到出版社,終于得到重視,她跟同事和上司都處的很好,也得到了好幾次升職加薪的機會。在那段時間,她自己創(chuàng)作的小說甚至改編成影視,也有了當影視編劇的機會,賺了些積蓄,還有機會跳到影視行業(yè)……可那段美好的記憶,如今被一紙仲裁庭傳喚單砸的粉碎; 如今在派盛她還遠沒有站穩(wěn)腳跟,忽然面臨著可能要被迫離職的窘境; 原本該在后半生每一件大小事中陪伴她的那個人,心里只有他自己的事。他也許很優(yōu)秀,卻冷漠的給不出一丁點情感價值…… 該是她堅實后盾的婚姻,擊碎了她對溫暖的最后一絲期待,成為壓倒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讓她變成深夜獨自游蕩在大上海街頭,無家可歸、無處可去的可憐蟲。 那一張仲裁庭傳喚單,好像擊碎了她生活中的所有粉飾太平。 她開始質疑自己的努力,吃過的苦,付出過的所有,以及現(xiàn)在擁有的一切。 “……”腳步沉重。 再隨便開個房間獨自去睡覺嗎? 今夜她承受不住這份凄涼。 過去,她努力做一個堅強的人。 用點到為止的分寸,代替放肆哭泣。 不!今晚她不要這樣! 她要放縱。 她需要酒精,大量的酒精。 突然轉身,大跨步頂風直奔新天地。 那里有很多很多酒。 披星戴月,陶箏奔向花花世界。 第6章 酒伴兒 酒吧林立的新天地,晚9:43仍然人潮涌動。 露天桌椅人滿為患,推杯換盞的人群情緒正嗨。 陶箏相中一家酒吧,踏進門前先問關門時間。 “凌晨4點?!?/br> 她滿意的就著侍應生推開的門,走進光線迷離、縈繞著醉人氣息的環(huán)境里。 客人們有的圍桌對飲,有的坐在吧臺高腳椅上獨斟。 她繞過所有熱鬧,走到吧臺最角落,大衣和圍巾脫下,掛在墻根處衣架上,然后轉身伏案而坐。 選一杯朗姆調配的雞尾酒,她又點了許多瓜子水果。 服務生見她點的多,問要不要坐到桌面比較寬敞的卡座,她拒絕了。 她不愿坐在惹眼的光暈下,只想窩在偏暗處,哪怕?lián)頂D,卻給了壞心情一個躲藏地。 堅果盤兒端上桌后,身邊的圓木高腳凳上忽然坐下一個人,她垂著的眸掃到對方兩條長腿,和一雙匡威鞋—— 鞋底側邊的白膠被刷的干干凈凈,顯然是個體面的年輕人。 酒吧還有空位,這人怎么就挨著她左手邊坐下了? 心里正有些不悅,忽然聽到身邊青年和酒保的對話: “我的酒還沒好嗎?”匡威主人問。 “已經(jīng)好了,剛才我見你上衛(wèi)生間,就暫時沒給你上桌?!本票陌膳_后將酒遞出。 原來先坐在這里的,是這個年輕人,反倒是她成了那個擠進別人寂寞角落的人。 猶豫要不要換個位置,又覺得過于矯情,她干脆穩(wěn)穩(wěn)坐著,一粒一粒剝開心果。 不一會兒功夫,她點的龐大小食群開始上桌,吧臺長桌很窄,她面前空間很快便被鋪滿了。 果盤、堅果、天婦羅、章魚小丸子、布丁、干果…… 再上德國香腸時,酒??戳丝刺展~右邊的墻壁,目光轉向她左側青年面前的空位,有些猶豫。 原本不想社交的陶箏這才不得不轉頭,將眼神掃向身邊人。 她眼眶還紅著,眸子水潤,搭配微張的濕潤紅唇,顯得尤為可憐。 透白的皮膚不知是因深秋夜涼,還是因酒意醉人,熏染的眼角頰邊似涂了重重胭脂,加深了女性骨子里的撩人。 她的模樣映入青年眼睛。 這樣近的距離,連她都看清了他黑眸里的自己。 青年顯然早就被她瘋狂點小食的架勢吸引了注意力—— 一個獨身女性幾乎點下了酒吧小食單上的所有內容,的確有點驚人。 他凝了她幾秒才回神。 轉頭見左手邊高腳椅不知什么時候被人搬走了,便挪著自己椅子往左讓了讓,接著又主動道: “沒關系,我反正只點一杯酒,這部分都歸你了?!?/br> 他說著伸出手,在自己面前的桌上畫了個豎線,仿佛小學生畫三八線,割自己的地盤給同桌。 這樣陶箏就有很大很大空間,可以隨意布陣。 她笑笑,低聲道謝。 青年有些羞澀的點頭,沒有多話,收回目光面向自己手中酒杯,又繼續(xù)悶頭喝。 一杯后又點一杯,既不玩手機,也不東張西望,只目視前方,就著心事品自己的酒。 陶箏也一樣,只是除酒外,她還間或嘗嘗小食,像個富有又寂寞的女王。 …… 兩杯雞尾酒下肚,她的心變得松弛,情緒也四溢,不再緊束心房,死死繃著。 長舒一口氣,郁結好似也少了。 飲盡杯中酒,她叫來酒單,考慮再點一杯沒喝過的。 捧著酒單,陶箏努力想從那些‘海誓’‘山盟’‘三月春花’‘六月飛絮’‘教父’之類古怪名字中識別出哪些好喝,眉心不自覺鎖起。 耳邊忽然傳來被烈酒灼燒泛啞的男聲: “推薦‘上海女人’,口感柔和,很容易上口?!?/br> 陶箏轉頭與青年對視,暈光中望見兩點水汪汪的清泉。 “就來一杯上海女人吧?!彼票|c頭。 目光左移,見他又盯回自己酒杯,她手指輕彈小食盤,吸引到他的注意后,道: “這里有外酥里嫩鮮香的章魚小丸子、有炸的多汁的怪味雞翅,還有堅果、德國香腸……你要吃哪一樣?” 她仿佛是個兜售商品的小販,一本正經(jīng)介紹自己面前過多的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