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安將粥送到夏河先嘴邊。

    可以帶她來，讓爸見一見嗎？甚至在女兒面前，夏河先也是極度自卑。如若不是他的懦弱自卑，也沒有夏安的獨立要強。

    一個家至少要有一個人能頂事。

    先喝粥。夏安沒正面回答。

    夏河先沒繼續(xù)說話，心想倘若見面，自己又得給女兒丟面子了。默默喝了小半碗粥后，夏河先還是禁不住懇求說到，我看還是讓我見一面吧，我好安心

    這樣說，一來他還是有些不相信夏安，怎么突然就冒出來個女朋友；二來要是女兒真處對象了，還打算結(jié)婚，那自己至少也得見一面，了解了解情況。

    手術(shù)前心態(tài)很重要。

    夏安見他整天思前想后的模樣，低了低頭，過了好一會兒才答道，知道了。

    晚十點，實驗課結(jié)束。

    一群白大褂陸陸續(xù)續(xù)走出實驗室。

    夏安。夏安被導(dǎo)師叫住，看你最近有點不在狀態(tài)啊，是不是太累了？雖然醫(yī)院工作忙，但學(xué)業(yè)也不能松懈，大家都是這樣熬過來的。

    嗯，謝謝老師關(guān)心。

    出了實驗室，夏安往宿舍方向走去。

    想著這幾天發(fā)生的事情，她今晚的確很不在狀態(tài)。

    走過湖畔，夏安頓下腳步，倚在欄桿旁安靜吹著晚風(fēng)。湖面水波蕩漾，映襯著一座座實驗樓的倒影，她認(rèn)真望著，心緒卻在其他地方。

    低頭翻開手里的筆記本，夏安從夾頁里拿出一張紙條，攤平后仍有些發(fā)皺，紙上雋秀的字跡被水漬浸潤開，一串模糊的手機號碼。

    三天前，葉矜給她的，她沒扔。

    這三天，夏安攥著這張紙條，糾結(jié)過許多次。

    盯著手里的紙條，夏安的想法動搖了。

    協(xié)議結(jié)婚，其實未嘗不可。

    畢竟葉矜需要一個名義上的伴侶，而她也需要。說起來，還能了了梁老太太的心愿

    夏安

    夏安抬頭，又再遇了唐振，她把紙條捏進手心，然后直起身，繼續(xù)往宿舍方向走去。

    腳步聲緊跟在身后。

    過會兒，唐振疾步走到夏安面前，一面倒退走著一面解釋，對不起，我那晚太激動了。

    沒事。夏安輕語一聲，繞過唐振繼續(xù)往前走。

    那不是你女朋友，對吧？這幾天唐振冷靜下來，仔細(xì)想了想，他喜歡夏安這么多年，夏安身邊有一點風(fēng)吹草動他都時刻關(guān)注著，夏安有了女朋友，這么親密的關(guān)系，他沒理由絲毫察覺不到，我從來沒見過你跟她在一塊兒。

    那晚他正在氣頭上，夏安說什么也就信了。

    我跟她約會的時候，難道要告訴你嗎？夏安笑道。

    聽到這句話，唐振非但不生氣，反而釋然道，我送你回宿舍。

    如果那女人真是夏安女朋友，怎么都沒有再出現(xiàn)過？唐振越發(fā)覺得夏安在撒謊。

    夏安不再理會唐振，自顧自地走了。

    回到宿舍，一片漆黑?？氯舫踅裢碛质歉送戆啵髟绮呕貋?。

    夏安疲倦在書桌旁坐下，開了臺燈，再度拿出那張紙條，支著腦袋盯了半晌后，她握著手機，對照那串?dāng)?shù)字撥了出去

    電話那頭，提示音嘟嘟在響。

    一聲，兩聲，三聲

    夏安手心攥著一支筆，指尖掐著，眼睛盯著書桌前的一大摞書，浮想聯(lián)翩。

    所以連戀愛都沒談過，就要結(jié)婚了？

    聽起來，就跟做夢似的。

    夏安低頭望著書本上的小方塊字，滿腦子想著的卻是葉矜的臉，和她結(jié)婚？盡管是協(xié)議結(jié)婚，那她們也是彼此名義上的妻子。

    此時的心情，除了復(fù)雜還是復(fù)雜。

    那頭依舊沒人接。

    夏安舉著手機，咬唇等了半天，結(jié)果等來一個無人接聽。

    難道睡了？

    浴室，水汽朦朧。

    溫水沖刷開泡沫，慢慢淌過凹凸有致的身段，葉矜站在淋浴頭下，細(xì)細(xì)沖著身子，突然又想起那張清純無害的臉，算來也好幾天了吧，對方還是沒有聯(lián)系自己。

    對于夏安，葉矜發(fā)現(xiàn)自己頻頻判斷失誤。不過既然對方無心，她也不會強求。

    洗完澡，葉矜裹上浴巾走出浴室，等擦干身子換上睡裙后，才發(fā)現(xiàn)私人號碼有一個未接來電。

    而且，是一個陌生來電。

    葉矜盯著那串號碼，繁悶的心情忽而變得輕松，她直接回?fù)芰诉^去，將手機貼在耳畔，順勢在床上坐下，身子半倚著床頭，然后靜等對方接聽。

    這通電話是誰打來的，很容易猜出，畢竟這個私人號碼，葉矜不輕易給人。

    十一點，夏安還在溫書，盡管目光從一行行密密麻麻的專業(yè)術(shù)語上掃過，一個字也沒記住，但還是在認(rèn)真看著。

    打了那通電話以后，心不在焉。

    夏安左手摸過手機，想要不要回?fù)軙r，手機屏幕忽然亮了。大概那張紙條看了太多遍，所以這串號碼夏小姐非常眼熟。

    隨著手機震動，心跳有微微加速。

    滑動接聽。

    對方?jīng)]開口，夏安一秒過后才說，語氣還算淡定，葉總，是我。

    果然是這個聲音，葉矜垂了垂眸，輕語，我知道。

    對方一說話，夏安愣了會兒，許是到了深夜，她的聲音顯得特別輕柔，不似先前那般清冷，像是在自己耳畔說著悄悄話，換句話說，有些撩人。

    我考慮過了前些天還信誓旦旦拒絕，今天又主動聯(lián)系，夏安也是要面子的人，不得不說，這通電話讓她有些許尷尬。

    愿意嗎？葉矜打斷夏安，直接問道，她辦事向來講究效率，只問重點。

    這時候干脆果決點反而沒那么尷尬，夏安也直說道，愿意，但我有個要求。

    第13章

    我有個要求。

    聽夏安這樣說，葉矜眉梢一揚，繼而道，只要合理。

    我也需要你幫我應(yīng)付我的家人。如果不是因為這個，夏安今晚也不會主動聯(lián)系葉矜，倘若自己有個女朋友，的確能省不少心。

    葉矜思索片刻，可以。

    還有

    什么？

    我爸的治療費用夏安緩緩道，我自己承擔(dān)。

    你確定？葉矜反問。

    她在給夏安考慮的機會，縱然她不清楚對方的具體情況，但也能猜到夏安的經(jīng)濟情況，絕對不容樂觀。

    確定。夏安回答得堅定。

    如果說，這場婚姻只是單純的交易合作，那夏安希望這筆交易，至少是相對公平的。她知道葉矜不差錢，這筆足以讓自己焦頭爛額的治療費，或許于對方而言只是九牛一毛，但她沒辦法心安理得。

    那張倔強要強的臉蛋又浮現(xiàn)在葉矜腦海。

    人前總是笑靨如花，人后卻一個人躲在角落咬牙硬扛。

    夏安，她是這樣的人吧？

    隨你。

    嗯。達成共識后，夏安輕松不少。

    說到底，不過是演戲罷了。她其實挺擅長的，平日里為了高額提成，在夜色與人喝酒曖昧，不都是演戲嗎？

    真是被現(xiàn)實活生生逼成了演員。

    約個時間，見面聊。

    好

    見面時間暫定在周三晚上十點，也就是兩天后。

    夏安白天要在醫(yī)院上班，晚上學(xué)校課程和實驗都排滿了，時間基本靠擠。夏安到目前為止還不了解葉矜是做什么的，但看她似乎也挺忙的。

    掛斷電話。

    夏安靠在座椅上，仰頭盯著天花板，還沒緩過神。還記得那天葉矜對她說我們結(jié)婚吧時，她覺得簡直荒誕，怎么可能

    可這才過三天，就成了板上釘釘?shù)氖隆?/br>
    夏安揉了揉額角，瞇眼小憩片刻，又繼續(xù)悶頭死磕書本。

    好像一切與平常無異。

    周三，漸入深夜。

    酒吧街又開始熱鬧起來。

    在跨進夜色的那一刻起，夏安不得不將養(yǎng)眼的笑容再度掛在臉上。時間一長，笑與不笑，就跟拆卸面具一樣，幾乎是機械化的動作。

    夏夏，好多天不見你了艾米看到夏安時，熱情迎上去挽著夏安手臂，最近很忙嗎？

    有點。

    忙什么呢？艾米眨巴眼。

    也沒什么，我忙去了。

    艾米被甩在原地，無奈撇撇嘴。要說夏安這人，也就表面看著跟你熱情，事實上，她對自己的事情從來都只口不提。艾米至今還不知道夏安的本職工作是什么，神秘得很。

    又是一個喧鬧的夜晚。

    夏安陪客人聊天喝著酒，好幾次瞥了瞥手機時間，直到數(shù)字離22越來越近，這是約定和葉矜見面的時間。

    酒吧街的臨時停車區(qū)，一輛黑色汽車停穩(wěn)。葉矜下車，她很有時間概念，現(xiàn)在還不到十點。

    前些天下了幾場大雨，十月的南城夜晚，日漸涼爽。

    不遠(yuǎn)處有一對情侶，牽著手。兩人貼面笑聊著什么，說著說著，矮個女人突然撲在高個女人懷里抱著，似在撒嬌。

    街頭相擁，甚是曖昧甜蜜。

    葉矜走過，余光不由自主掃了掃那兩人，兩人并沒有擁抱太久，轉(zhuǎn)而十指緊扣，悠閑在街上軋馬路。

    平淡卻又溫情的一幕。

    望著成雙的背影，葉矜目光停留，不覺有些久了，她再低頭看了眼腕表，繼續(xù)往夜色走去。

    十點，夏安手中拿著酒杯，背靠在墻上，一次次拒絕了旁人的搭訕，眼神時不時漫不經(jīng)心朝入口處望去。

    美女，請問

    不需服務(wù)員接待，剛?cè)胍股?，葉矜的第一抹視線便落在了正對自己的夏安身上，一來她站在顯眼位置，二來那張臉蛋和身段，的確容易惹人注目。

    短裙下的一雙腿，纖細(xì)筆直。

    夏安沒有身高優(yōu)勢，尤其是不穿高跟鞋時，身形越發(fā)顯得嬌小，但比例卻無可挑剔。

    姐，她來找我的。夏安等到葉矜，便走上前熟絡(luò)和前臺說道。

    又望了眼葉矜，夏安唇角輕輕一勾，跟自己所想的一樣，葉總果然又是一副性冷淡風(fēng)的打扮進了夜店。不知道為什么，每回見葉矜出現(xiàn)在夜色，蹙著眉，與現(xiàn)場氛圍格格不入的模樣時，夏安就有想笑的沖動。

    葉矜眼神掃過夏安的面頰，她今天涂了紅唇，稍顯成熟，但一抹亮色在這張清新可人的臉上，顯得嬌而不艷。

    艾米曾經(jīng)分析過，說夏安這張臉是百分之八十的清純再加上百分之二十的嫵媚，所以才能把那些客人迷得神魂顛倒。

    畢竟只是清純顯得不解風(fēng)情，太過嫵媚又難免落入俗套。

    葉總，要不我們換個地方？夏安主動開口，看得出來葉矜并不喜歡夜色的氛圍，甚至稱得上反感。

    葉矜默允，率先轉(zhuǎn)身離開了。

    夏安緊跟了上前。

    最后，還是去了上次她們喝酒的清吧。

    坐在老位置，沒喝酒，點了兩杯果汁。

    葉矜從包里拿出一疊文件，一式兩份，一份遞到夏安手邊，開口便直奔主題，這份協(xié)議書你如果沒有異議，就簽個字。

    夏安低頭看著手里的合同。

    協(xié)議書，甲方葉矜，乙方夏安。

    也是，既然是合約婚姻自然要有合約精神。

    協(xié)議書是按照兩人先前達成的共識所擬的，故不存在什么大問題。夏安仔細(xì)看了雙方的義務(wù)和權(quán)利，簡單粗暴點說，無非就是在必要場合演演戲，假扮伴侶。

    而協(xié)議期限，是整整兩年。

    有問題嗎？葉矜注意到夏安眼神里閃過一絲猶豫。

    夏安想想，反正她也是一門心思撲在學(xué)業(yè)上，至于感情問題，她從未考慮過，說起來有個名義上的老婆，反而能讓自己撇開不少困擾，沒問題。

    看到這份冷冰冰的合同，夏安心情釋然不少。其實，并沒有想象中那樣復(fù)雜，而她們恰好也能各取所需。

    目光還在白紙黑字上掃著，看到一行細(xì)節(jié)后，夏安突然抬起頭問葉矜，我要搬去你那兒住？

    葉矜注視夏安，悠悠道，你見過結(jié)婚以后還分開住的嗎？

    夏安語塞，這個問題問得的確沒意義了點，她想了想，那

    葉矜見她支支吾吾，直言，你想多了，不用睡一間房，更不用睡一張床。

    心思又被她一眼戳破。

    我不是想問這個夏安撩了撩頭發(fā)，還口是心非企圖為自己辯解，可話說回來，這個女人是會讀心術(shù)嗎？

    葉矜挑眉，那你想問什么？

    夏安朝葉矜笑笑，換做輕松的口吻，我想說我沒意見。

    過了會兒，葉矜低聲補充說，也不需要你每晚都回來，如果有合理理由，你可以住外面。

    將合約仔細(xì)看了一遍過后，夏安握著鋼筆，低頭在乙方欄去簽自己的名字。

    關(guān)于你父親的醫(yī)藥費，你現(xiàn)在后悔還來得及。葉矜望著正低頭簽字的夏安，再次提及這件事情。

    筆尖在白紙上流暢滑過，三兩下。

    夏安放下筆，將合約推到葉矜面前，莞爾道，不后悔。葉總，我簽好了。

    葉矜最初以為夏安是個擅長投機取巧的人，現(xiàn)在來看，這姑娘實在是太不會投機取巧了，明明可以過得輕松，卻偏偏要選坎坷的路。

    但對于夏安的選擇，葉矜似乎又能夠理解。

    合約簽好后，一人一份。

    我們只是單純的協(xié)議關(guān)系，除了必要時候我需要你的配合，其余時間我不會干涉你私生活，我希望你也能夠做到。盡管合約上有提及，葉矜還是單獨強調(diào)了一遍，她很注重私人空間。

    一紙合約，就把她們的關(guān)系界限劃定明確。

    夏安點點頭，我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