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六年之間的光陰，只是昨夜的黃粱一夢，夢醒了，就過去了。

    至于金舒，在門主院里，瞧著已經(jīng)是六扇門新任門主的云飛，一個勁的抱怨：“只有我荷包受損的世界完成了??！”

    她瞧著云飛交給她的禮單，上下掃了好幾眼，才知道李錦一口氣扣押了這么多的賞賜。

    “你看看，這任意一個，都是價值連城的寶貝。”金舒咂嘴，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可惜了，王爺都大半個月沒能回府了，我都沒處討要去！”

    緇衣在身的云飛，淡笑著坐在金舒一旁，將新沏好的花茶，推到了她面前：“大仵作之后可有安排？”

    聞言，金舒愣了一下，有些詫異的抬眸，瞧著云飛淺笑盈盈，儒雅端方的樣子。

    他頷首淡笑：“我是說，金先生對自己之后的人生，當(dāng)真就沒什么別的規(guī)劃？”說完，他從懷中拿出之前金舒寫好的辭官折子，放在了桌角上。

    “金先生在六扇門一年了，王爺能為大皇子翻案，先生功不可沒。”云飛抿嘴，“這般才學(xué)，卻功成身退，實(shí)在可惜?！?/br>
    不僅僅是大皇子李牧的翻案，就算在那之后，這一個多月的時間里，金舒儼然已經(jīng)成為六扇門的頂梁柱。

    京兆府尹馮朝，隔三差五就要來借人，已經(jīng)是刑部尚書的祝東離，也時不時就要把人借走。

    一個是拉去斷案驗(yàn)尸，一個則是效仿六扇門，也在刑部開了個學(xué)堂，請她去授課。

    門主院正堂中，不再燃著李錦喜歡的檀香，而是換了李茜喜歡的清淡花香。

    爐煙裊裊，將這晌午金燦的光，暈染出一層朦朧的輝。

    金舒沉默了片刻，嘆一口氣，卻什么也沒說。

    “可是因?yàn)橥鯛?，所以才要走？”云飛瞧著她的面頰，仿佛從她的側(cè)顏上，看到了曾經(jīng)自己的影子。

    那個只是一屆小吏，卻獨(dú)得李茜歡心的自己。

    身份地位上的巨大差距，有很多年都在困擾著他，讓他覺得，李茜值得更好的人，值得更好更優(yōu)質(zhì)，值得更風(fēng)光更強(qiáng)大的人。

    “金先生是覺得，王爺將你放在心頭，而你什么都沒有，根本不可能站在他身旁？”云飛勾唇淺笑，問道。

    這些話，精準(zhǔn)無誤的戳在了金舒最大的擔(dān)憂上。

    她望向云飛，思量了片刻：“他是王爺，未來會是東宮之主，再往后，是這天下的主人?！?/br>
    金舒深吸一口氣：“他要做一個明君，他的后宮，便勢必要留給朝野之中的各方勢力，他要照顧朝臣之間明爭暗斗的拉扯，要利用可以利用的全部，將優(yōu)秀的政令推行下去?！?/br>
    她抿嘴，沉默一息，又自嘲般的笑了一聲：“但，我身后，什么也沒有。”

    “既沒有與之匹配的出身，也沒有能夠助他一臂之力的力量?！彼D了頓，看著自己的雙手，“只有一套剖析真相的刀，只有八字屬閻王，走哪哪出事的晦氣?！?/br>
    金舒說這些的時候，心頭滿是凄涼與無奈。

    她心中有李錦，惦念他，也擔(dān)心他。

    可她太清醒。

    身在大魏，溶于這古樸封建的制度之中，她與他之間，便永遠(yuǎn)都隔著無法逾越的身份鴻溝。

    所以她的愛，可以是默默站在他身后，如曾經(jīng)一樣，跟著他，成為他破案推理的助力。

    亦可以是留在六扇門，依然做一個為亡者申冤，為他的天下太平貢獻(xiàn)一份自己力量的仵作。

    與他一樣，成為這太平盛世的基石，哪怕會為此消耗自己漫長的一生。

    可也正因李錦霸占著她心頭最重要的位置，她才不能讓自己，成為他未來道路上的絆腳石。

    才不能接受他伸出來的橄欖枝。

    才會在元宵那一夜，看著他在自己眼前，演一出“醉酒”的戲碼，才會忍住想要抱著他的沖動，像個傻子一樣，非要打什么一局一兩銀子的牌局。

    在他身后一年，注視著他的一顰一笑，看著他在泥濘中，在命運(yùn)的逆流里，艱難掙扎了這么久，才一步一步走到現(xiàn)在的位置。

    她不能讓他停下來。

    尤其不能讓他，因?yàn)樽约憾Ｏ聛怼?/br>
    李錦心懷天下，抱著眾生平等的信念。有手腕，也有足夠的謀略與計(jì)策。

    他身旁有最強(qiáng)的謀士，有最厲害的將軍，有這么多忠膽義肝，鐵血丹心的袍澤。

    他應(yīng)該走下去，走上權(quán)利的最頂峰，將大魏推向那萬民安康，恢宏霸氣，可與日月爭輝煌的盛世王朝的巔峰去。

    金舒面無表情，沉默的睨著茶盞里浸潤的花瓣，半晌，才輕笑道：“我?guī)筒涣怂　！?/br>
    她眼眶有些濕潤，嘴巴一張一合，什么也沒有再說。

    身側(cè)的云飛，了然點(diǎn)頭，卻出乎意料，清清淡淡的說到：“金先生忘了?！?/br>
    她抬眉。

    “金先生竟忘了啊?！痹骑w笑起，在金舒詫異的注視中，端起茶盞，自顧自抿了一口，而后起身離開。

    他說了一半的話，讓金舒想了很久，也沒能明白這話的下半句。

    直到金舒離開了門主院，云飛才瞧著她的背影，瞧著屋檐上的沈文，深感敬佩的贊許：“有的人，只做了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能掛在嘴上吹噓幾十年。”

    “可有的人?！彼鹗骐x去的方向，“有的人，做了名垂千古，能落在史書里，成后世表率的大事，卻扭頭就忘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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