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有冤報冤,有仇報仇
回京的車隊在官道上行進,綿延數(shù)十里。 前端是開道的衛(wèi)隊,中端是帝王與皇親、眾臣的車馬,后面跟著叁輛囚車,末尾墜著押送降兵降將的鎮(zhèn)北軍。沉郃騎在馬上,眼睛陰惻惻地盯著囚車里的人。 羽林衛(wèi)塞人時分得很清,楚國公及其嫡系一輛囚車,燕王及南方士子一輛囚車,其余臣子一輛囚車。 楚國公等人在看到這樣的劃分后便陷入深深的絕望。 燕王雖不如楚國公等絕望,臉色也不大好。尤其是臨近午時呂懷舟和兩個鎮(zhèn)北軍將領(lǐng)又押著兩個人塞進囚車,后頭還是押著一群燕王府兵。 燕王雖貴為皇長子,卻并不怎么受先皇重視,就連賜婚的王妃都出身微寒,于爭儲無任何鄙夷。燕王在嫡長子出世后轉(zhuǎn)而娶了一位來自江浙望族的側(cè)妃,對側(cè)妃和側(cè)妃所生的呂卓極盡寵愛。但這并不代表他就不在乎長子呂弘。 來京城前,燕王做了兩手準備。他帶來了有外祖支持的次子呂卓,一旦成功逼呂松青退位,就讓眾臣推舉呂卓登基,燕王自己做攝政王。倘若事敗,呂弘并未參與其中,好歹能保存下他的血脈。 然而呂弘和他父親一樣都不是安分的性子。自小被弟弟壓一頭也就罷了,發(fā)覺弟弟有可能成為皇帝,而自己可能到死還只是個嗣王,他極大的不滿。因此稍微一挑唆,他就輕率地領(lǐng)著燕王府兵來伏擊。他所考慮的是萬一父親和弟弟成事,他率兵來迎即可說明他的孝心;倘或事敗了,那么便伏擊呂松青,為他自己爭取一下。 只不過呂弘還未動手,就被呂懷舟帶著羽林衛(wèi)和鎮(zhèn)北軍圍住了。 跟在呂弘身邊的幕僚解釋著事情經(jīng)過,說起自己竭力制止但是無法阻攔小主子,有負主人所托,慟哭不已。 燕王看著眼前這個意氣用事的長子,嘔出一口血。 呂卓扶著燕王為他順氣,不住勸道:“父王息怒。” 可是燕王哪里能息怒,直罵長子是“混賬”,最終氣得暈死過去。 呂懷舟在一旁冷眼瞧著。 囚車內(nèi)一位臣子勸道:“秦王殿下,燕王就算有天大的罪過,他也是您的伯父,先皇在天有靈,看見陛下與燕王兄弟相殘,也不會安寧。燕王在燕地蹉跎多年,身體已然不行了,如此動怒,怎么吃得消……好歹,看在他是先皇子嗣的份上,請個御醫(yī)來吧!” 其他幾個罪臣也跟著勸。 “是啊殿下!” “回京如何定罪姑且不論,您總不能眼睜睜看著他死在路上……” 呂懷舟思索著萬一燕王真被氣死了,對于回京以后論罪是否會有影響。 可巧金陳策馬過來了,身后跟著幾個明面上是羽林衛(wèi),實際上歸屬錦衣衛(wèi)的下屬。 “陳mama,”呂懷舟喚了一聲,然后朝燕王努努嘴,“您給看看,還有救沒有?” 金陳看了一眼,評價道:“有出氣,有進氣,還能吐血,睡醒了沒準比早兩天更精神?!?/br> 那呂懷舟就放心了,領(lǐng)著他的屬下回到前面的隊伍。 燕王這一邊的鬧劇散場,楚國公那邊的鬧劇將將上演。 楚國公暗自打量著金陳。 她雖與楊倩長相相似,但是還不至于到混淆的程度,定是她用了什么方法喬裝,才能迷惑屬下將她認作楊倩。 金陳也在打量楚國公所在囚車里的人。她瞧了好一會,最終選定了瞧上去健康一點、強壯一點的高知遠,讓屬下把他的手抓出來。 “你們要干什么!”高知遠慌了,奮力掙扎,“放開我!” 沉郃的長槍斜過來,離高知遠的脖頸不到一寸。 高知遠連忙停止掙扎。 金陳道:“多謝姐夫?!?/br> 她早年并不承認沉郃是藍采薇的夫君,常常以姓呼之,近些年則往往連姓帶職務(wù)的叫,是以這一聲“姐夫”極大地取悅了沉郃。沉郃一直到錦衣衛(wèi)完全制住了高知遠,才收回長槍。 高知遠意識到金陳是想報拔指甲的仇,顫聲道:“大齊律濫用私刑杖六十,你們就不怕陛下責罰嗎?” 金陳笑起來,稱得上笑靨如花:“那就試試,陛下會不會責罰我?!?/br> 一個錦衣衛(wèi)從布囊里取出鉗子。 “慢著!”高知遠思緒飛快,趕在錦衣衛(wèi)動手要拔之前快速說,“皇后才剛有孕,此時見血就不怕沖撞皇后嗎?” “有道理,”雖然此處離鳳駕有些距離,但金陳也不希望這家伙叫起來嚇著藍兒,于是從善如流,“把他嘴堵上。” 錦衣衛(wèi)撕下來高知遠一塊衣袖堵住他的嘴,然后用鉗子拔除了第一塊指甲。 高知遠悶聲嗚咽,冷汗直流。 囚車里其余人均側(cè)頭閉目不敢去看。 只有金陳覺得開懷,又讓再拔一塊。 楚國公終于看不下去,冷冷道:“如此肆意妄為,目無法紀,你以為陛下能容你多久?” 金陳冷笑:“姑奶奶只知道有仇報仇有冤報冤。動手!” 又是一陣嗚咽。 她刻意讓屬下慢慢地拔,等到高知遠緩過一次氣,以為終于結(jié)束之時,再來下一次。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高知遠的每一聲嗚咽仿佛都落在眾人心上,每一個人指尖都疼痛起來,仿佛被拔掉指甲的是他們自己。 拔到最后一片指甲,高知遠已經(jīng)脫力,倒在囚車里目光渙散。 金陳把所有囚犯的驚懼收在眼底,終于滿意離去。 直到她走遠,一旁的人敢去扶起高知遠,扯下他口中塞的布。 楚國公這時才把目光凝向沉郃:“鎮(zhèn)國公,老夫有一事不明?!?/br> 沉郃問:“想知道我為何沒去江浙?” 江浙的匪患是真的,且從燕王的謀劃來看,局勢遠比奏章上的嚴峻,沉郃不去,楚國公想不出還有誰能穩(wěn)定局面。 “你以為秦王在江浙待了幾個月只是巡鹽?”沉郃問。言罷低低地笑出了聲。 這笑聲在囚車內(nèi)眾人聽來毛骨悚然。 只見他在馬上翻找半天,翻出一把生銹的匕首:“不知蔡老是否聽過一種病,名為破傷風。此病以生銹的利器刺破血rou而引發(fā),因為常在新生兒斷臍七日后發(fā)病,又名七日風。內(nèi)子曾經(jīng)囑咐過我,有機會一定要讓蔡家人嘗嘗滋味。您說我要是用這把匕首扎進令郎身體,幾日發(fā)???” 蔡飛緊張起來:“沉將軍冷靜……我父親他是胡說的!” 楚國公巋然不動,抬眼與沉郃對峙。 最后沉郃語氣涼涼地嘲弄:“眾人皆言楚國公愛護子女,看來不過如此。” 他收起匕首,策馬遠離了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