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寢美人 第39節(jié)
齊琰捏著她的手指:“嗯?!?/br> 虞枝枝半跪在地上,一雙小手往齊琰衣擺里鉆去,齊琰神色如常,只是輕撫她的頭發(fā)。 這次出來的時候,虞枝枝躲避不及,竟然是發(fā)絲上掛滿了白霜。 她要躲,齊琰卻按著她的后腦勺,眸光沉沉想她更近一些。 于是鬧到最后,虞枝枝委屈得眼眶都紅了,她就著銀盆里的水洗臉,而水已經(jīng)從guntang變得冰涼。 齊琰招手讓她回來,將她扯到懷里,握著她的手要教她寫《四十二章經(jīng)》。 寫著寫著,虞枝枝衣裳亂了,她又哭了一回,而齊琰依舊是衣冠楚楚。 虞枝枝手指尖兒直顫,她覺得自己在褻瀆神佛,銅鏡中的兩人在一本正經(jīng)地抄寫佛經(jīng),但是銅鏡之外…… 虞枝枝死死咬著唇,不敢發(fā)出丁點響聲。 日暮時分,虞枝枝倦倦地將臉埋在齊琰懷中,云嬌雨怯,格外嬌懶。 窗外開始下起了雨,淅淅瀝瀝不絕于耳。 虞枝枝扭頭看著雨打廊檐,齊琰說道:“出去看雨?” 齊琰帶著笑,給虞枝枝攏好衣裳,扶起她無力的腰肢,帶她出去。 趙吉利給兩人備下坐塌和圍屏,可供兩人歇息,又能遮擋風雨,圍屏內(nèi),炭火燒得正旺。 虞枝枝抱著齊琰的胳膊乖巧倚坐,靜靜看雨。 不遠處有一處涼亭,遠遠地跑來少年和少女,是蒼青和小素。 蒼青和小素顯然是要去涼亭避雨的,兩人很狼狽地淋了一路,蒼青倒好,他是個野孩子模樣,對雨絲毫不懼,倒是小素,看起來格外沮喪。 小素和蒼青終于躲進了涼亭,小素渾身濕漉漉的,她擰了擰衣裳,有些發(fā)愁。 蒼青將外衣脫了,將里頭一件衣裳也脫了,他將尚且干燥的衣裳遞給小素:“小素,穿我這件吧。” 小素有些臉紅地接過,然后背著蒼青去換下外面的濕衣服。 小素散亂的長發(fā)被攪進了衣裳里,蒼青幫著她去扯,恰巧小素回頭,一張惶惶的臉還可憐兮兮地滴著水,蒼青忽然如小獸一般湊近過去舔了舔。 小素一驚,她連忙去推蒼青。 蒼青一下含住了她的唇。 廊檐之下,虞枝枝目瞪口呆。 她看到蒼青親小素的時候格外笨拙,像是一只熱情的小狗,又忍不住笑了一笑。 然后她意識到她正坐在齊琰身側,不由得收斂了笑容,正襟危坐起來。 她偷眼看了一眼齊琰,見他皺了眉,他站了起來,喊道:“蒼……” 虞枝枝忙扯住他的袖子:“殿下,他們要害羞的?!?/br> 齊琰眉峰微聚,但沒有說什么。 虞枝枝說道:“小素一個這樣小的宮女,在冷宮里無依無靠,遇到蒼青這樣年歲恰好,清俊英武的少年,也不是一件壞事,在這深宮里,有人陪伴,多好啊。” 虞枝枝看齊琰像是要棒打鴛鴦的樣子,她豁出去了,纏著齊琰的腰撒嬌:“殿下為什么從來不親我?” 齊琰低頭,目光沉沉落在虞枝枝朱唇上,然后他看進虞枝枝的含著霧的桃花眸,他若有所思地問:“為什么要親你?” 雨水滴答滴答,虞枝枝感到臉上有些燒,她在問什么蠢問題。 蒼青親小素,是因為他喜歡小素。 齊琰不親她,自然是因為他不喜歡她! 這也沒什么,反正她也不喜歡齊琰。 虞枝枝感到齊琰的目光還停留在她的臉上,讓她幾乎感到臉頰發(fā)癢,她慌亂說道:“沒什么,只是隨口問問。” 涼亭內(nèi),小素慌忙推開了蒼青,她急得快哭出來:“蒼青,你在做什么!” 蒼青不解看著她:“我在親你啊?!?/br> 小素更急:“住嘴?!?/br> 她慌張將蒼青的衣裳脫下推回他的手中,然后不顧雨勢正大,她逃竄離開。 小素回到殿內(nèi),自己去屋內(nèi)換好了衣裳,走出來聽見琴音悠悠,是她的母妃在彈琴。 小素聽母妃說過,父皇與她定情就是因為她的一曲《秋月》。 小素覺得母妃可能說了謊,因為母妃并不得寵,母妃入宮是因為嫡姐的緣故,小素想象不出來父皇和母妃會風花雪月,他們之間實在淡漠。 并且,在來到西內(nèi)之前,母妃從不彈琴。 小素走過去,看見屋內(nèi)除了母妃還有薛jiejie。 薛jiejie在和母妃學琴。 婦人拉過小素的手開始數(shù)落她:“素君,又瘋到哪里去了,看你這一頭的雨,你好久沒有練琴,快要忘光了吧,你薛jiejie每日都要練上三四個時辰的。” 她邊說邊用帕子去揩拭小素的額頭。 小素驚訝:“薛jiejie怎么這般刻苦?” 薛良玉摸了摸小素的頭,笑道:“我聽人說,我大約要隨貴人們同去校獵,如今不刻苦一些,到時候……”她頓了一下,眸光微閃,“到時候回來,就比不上公主了?!?/br> 薛良玉對著婦人深深一拜:“良玉多謝李美人教導?!?/br> 李美人扶起她,有些微怔:“謝什么。” . 周節(jié)撐著一柄竹骨傘,踏過積水的土洼,低頭見皂靴被濺了泥,不由得皺了皺眉。 三面下注,左右逢源,也不是一件容易事啊。 周節(jié)悠悠嘆了一口氣,走到了西內(nèi)。 來到太康殿,他一個權勢赫赫的中常侍見了趙吉利也不倨傲,而是掛著笑問道:“趙公公,殿下在嗎?” 趙吉利道:“在、在?!?/br> 趙吉利引著周節(jié)走過去,周節(jié)遠遠看見廊廡之中設了三面圍屏,似有美人軟噥嬌語。 周節(jié)聽了聽,沒有聽見男子的應和。 圍屏之內(nèi)傳來女郎壓抑的驚呼,周節(jié)看見女郎慌慌忙忙抱起裙子,貓似地逃跑了。 周節(jié)看了個殘影,他只知道那女郎應是逃進了寢殿。 周節(jié)謹慎地走近圍屏,躬身行禮:“殿下?!?/br> 齊琰抬手讓他起,周節(jié)站直起來,發(fā)覺角落里有一只秋棠色的錦鞋,那女郎竟是慌得不成樣子,鞋都忘了穿。 齊琰和周節(jié)說完話,他回到寢殿,帶著一身的寒氣。 虞枝枝從綃帳中冒出腦袋,臥榻中旃檀香混著薔薇香,竟是意外地融洽。 虞枝枝赤著白嫩的雙足踩在茵褥上,嬌氣抱怨:“我的鞋子掉了?!?/br> 齊琰垂頭看著她足尖冷成淡淡的粉色,他俯身去捉,沒想到將虞枝枝唬得一跳,她忙鉆進了被褥里。 虞枝枝拿被子遮住大半張臉,只露出微微圓瞪的桃花眸:“殿下可以叫鐘心和耿耿送過來嗎?” 齊琰摸了摸她的腦袋:“好?!?/br> 虞枝枝忍受著齊琰令人毛骨悚然的觸摸,她覺得齊琰是在用撫摸一只小貓的手法在對待她,但她不敢反抗,只是悄悄地偏了偏頭。 虞枝枝有些心慌,她故作輕松問道:“中常侍怎么會到西內(nèi)來?” 齊琰道:“為了校獵的事。父皇命我隨駕,大長秋還特意點了幾個宮人同去?!?/br> 虞枝枝問道:“有我嗎?” 齊琰點頭。 虞枝枝眉眼一彎:“校獵聽起來就很累,有我在殿下身邊,可以照料殿下的身體。” 齊琰覷她一眼:“難道不是適得其反?” “嗯?”虞枝枝疑惑。 半晌,她慢悠悠地品味出來齊琰的言外之意,半嗔半怨道:“我是在說殿下的藥毒……” 她乖順地用雙手扯著齊琰的手指,關切地看著齊琰:“殿下還不好好肯喝藥,若是到了那里,病發(fā)了可怎么辦?” 齊琰捏著虞枝枝的手指,她手指纖細,卻意外有種圓滾滾的柔膩,他有些心不在焉地說道:“好啊,好好喝藥?!?/br> 虞枝枝愣了一下,她覺得現(xiàn)在的齊琰出奇地好說話,趁著齊琰好說話的時機,她泫然若泣道:“渾身疼,想回西偏殿躺躺?!?/br> 齊琰準了。 鐘心走在路上歡欣地對虞枝枝擠眉弄眼,可惜虞枝枝并沒有注意到。 鐘心打起氈簾,讓虞枝枝走進去。 虞枝枝腳步一頓。 原本簡陋空蕩的西偏殿竟然煥然一新,琉璃圍屏流光璀璨,珠簾微動,仿若水波,綃帳低垂,暗光流轉。 虞枝枝暗暗吃驚,她回到房中,尤憐指著堆在箱籠里,積成小山的新衣裳:“殿下賞了新衣裳給娘子?!?/br> 虞枝枝左思右想,慢吞吞坐下,口中說道:“興許是因為我也要去校獵,若衣著樸素,殿下面上也無光?!?/br> 她望著銅鏡中的自己,雖然釵飾橫亂,但也珠光寶氣,華麗異常。 雖在心里并不相信,可虞枝枝不可避免地開始回想起和齊琰相處的種種。 齊琰是在開始對她好嗎? 兩年前,虞枝枝對他人的好意從不感到稀奇。 掖庭宮茍且偷生的兩年,她開始格外珍惜這些好。 虞枝枝將云鬢上的珠釵拔下,然后重新插戴好,銅鏡中映出光彩奪目的美人。 她手腕上青翠的玉鐲在晃悠悠地蕩著。 她的心也在微微蕩著。 三日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