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枝枝的話戛然而止。

    她之前派鐘心去找齊琰，但其實并沒有存著太大希望，她只是因為鐘心不贊同她的行動，而將她打發(fā)開了。

    齊琰冷心冷情，從來不會去做一些多余又無用的事情。

    現(xiàn)在，她看著燈籠光下的齊琰有些怔怔。

    齊琰轉(zhuǎn)身就要走，余光看見虞枝枝愣在原地一動不動，他回頭道：“跟上。”

    虞枝枝小跑著跟上，心中詫異不止。

    齊琰出手后，她幫不上什么忙。雖然知道這一點，但她受不了留在宮里等消息。

    齊琰看出了她的心思嗎？

    她抬頭看著齊琰浸在黑夜中的側(cè)臉，明明是蒼白冷凝的，虞枝枝卻生生看出了一點生硬的柔和。

    齊琰腳步不停，也沒有低頭，他卻問道：“看什么？”

    虞枝枝慌亂低下頭：“沒什么?！?/br>
    .

    寒風(fēng)獵獵，蒼青抱著小素出了上林苑，一直走到無人的曠野上。

    他終于將在他懷里掙扎不休的小素放了下來。

    小素面色慘白，面對蒼青樂呵呵的笑臉，她后退了一步，顫聲道：“你要做什么？”

    蒼青有些激動地說：“小素，我想要和你在一起?！?/br>
    小素瞪大了眼，有些驚訝，有些害羞：“你……你在說什么？”

    蒼青說：“過幾天就要回宮，我不想你回宮，宮里很不自在。我外面的朋友告訴我，我可以買個宅子，將你安置在里面，我們就可以自自在在開開心心的了?！?/br>
    小素臉上的紅潮漸漸褪去，她鎮(zhèn)靜問道：“你為什么想要和和你住在外面？”

    蒼青毫不猶豫說：“我喜歡和你待在一起。”

    夜里很靜，再也沒有多余的人，小素幾乎產(chǎn)生了答應(yīng)的沖動。

    北匈奴來使頻頻，想要娶走一個公主，宮內(nèi)并沒有其他成年的公主，只有她。

    她不想每日擔(dān)憂被送去和親，她多想有人能解救她。

    但她寂靜的冷宮歲月里只有一個蒼青，一個孩子氣的蒼青。

    她沒有想到，這樣不曉人情的蒼青會說出這樣的話。

    她既歡喜，又有些不知所措，她看著蒼青，蒼青的眸子中沒有絲毫柔情，只有明亮如孩子般的莽撞。

    小素心中有恐慌，她輕輕問道：“若你在外面碰見了別的小女郎，你也要她住進你的宅子里嗎？”

    蒼青思考了一下：“也行?！?/br>
    小素面色有些發(fā)白：“你的朋友沒有告訴你嗎，安置在外面宅子里的女郎，都是不見光的，別人稱呼她們?yōu)橥馐遥阋易瞿愕耐馐覇?？?/br>
    蒼青回憶了一下：“我朋友是這樣說的，他說，‘不如綁來做你的外室。’小素，你要做我的外室嗎？”

    小素嘆了一口氣：“蒼青，你什么都不懂?！?/br>
    她從云端落到地面，她清楚地明白，蒼青給不了她承諾，也不能解決她的困境。

    逃離出宮，她的母妃該怎么辦？

    她轉(zhuǎn)身要走，蒼青拉住了她：“為什么？”

    小素使勁甩開蒼青的手，蒼青怔怔看見她眼圈紅紅，像是被風(fēng)吹迷了眼。

    小素說道：“蒼青，以后不要來找我?！?/br>
    蒼青一愣，許久后，他稍顯稚嫩的臉上浮現(xiàn)出猙獰之色，他的手握住小素單薄的肩，然后漸漸往上扼住了她的脖頸：“你說什么？”

    小素一貫很柔弱，但這時候意外地堅定：“我不同你走?！?/br>
    蒼青手足無措，他不知如何來挽回，只得惡狠狠地威脅道：“你不和我走，我就掐死你。”

    小素看了一眼蒼青，有些灰心，有些喪氣：“我不和你走?！?/br>
    蒼青不知為何，也感到風(fēng)迷了眼，眼中有些酸澀發(fā)脹，他手掌用了一點力氣，小素摸上了脖子上蒼青的手，一邊費力扒拉，一邊用難以置信的目光看著他。

    蒼青有些不解。

    由遠及近的馬蹄聲攪亂了寂靜的夜，甲士揮舞著火把，將蒼青和小素圍了起來。

    當(dāng)中一個衣著鮮亮的羽林郎躍了出來，從心神微亂的蒼青手中將小素搶了出來，他將小素抱至馬上，說道：“素君公主，臣冒犯了?！?/br>
    蒼青眉頭一挑：“公主？”他眼眶也紅了，“你又騙了我。”

    小素說道：“我不是要……”但她沒有繼續(xù)說下去，她抬頭對羽林郎說：“快些走吧?！?/br>
    蒼青憤憤在后面追著跑了一會兒，但小素始終沒有回頭。

    他高喊：“你欺騙我，我要殺了你?！?/br>
    小素依舊沒有回頭。

    寒夜中，蒼青追隨人群遠去。

    不多時，又有幾騎俊馬來到這里。

    為首之人一襲墨青錦袍，袖襕上用銀線紋著張牙舞爪的蟒，只在月光的清輝下才顯出崢嶸。

    那蟒兇神惡煞，仿佛要活過來，撕扯顫動的花枝。

    女郎半陷在男子的懷中，微微偏了頭，那光怪陸離的景象頓時消散。

    不過是衣裳的紋飾和女郎發(fā)髻的珠花。

    對面飛奔過來一人一馬，趙吉利喊道：“殿下，找到了?！?/br>
    齊琰握住韁繩，停了馬，他下來后，側(cè)頭望了一下馬上的虞枝枝，伸出了一只手臂。

    虞枝枝本想跟著齊琰跳下來的，她看著齊琰伸出的手，愣了一下，然后收斂好了神色，搭著他的手臂，跳了下來。

    齊琰低頭看她站定，轉(zhuǎn)臉看著趙吉利。

    趙吉利額上冒著細汗：“找是找到了，可是羽林郎帶走公主后，蒼青追了上去，揚言要殺她，奴婢看他的樣子，是認真發(fā)了癡。”

    虞枝枝尖叫：“快攔下他?！?/br>
    趙吉利沒有立刻掉轉(zhuǎn)馬頭，他看著齊琰，齊琰慢吞吞道：“攔下他?！?/br>
    他往后掃了一眼，對眾人說：“跟上去?！?/br>
    轉(zhuǎn)眼人已經(jīng)走空了，這里只有虞枝枝、齊琰還有一匹黑馬。

    齊琰負手往前一派閑適地散步，虞枝枝跟上了他，但沒走幾步，齊琰頓下了腳步，往后望了一眼。

    虞枝枝循著他的目光往后看，看到了落單的黑馬。

    她在齊琰的示意下，委屈又乖順地去將馬牽了過來，她身子嬌小，那馬匹卻很健碩，她懷疑若是馬兒發(fā)起狂來，只怕能將她拖走。

    她忍不住說道：“殿下，我力氣這樣小，你不能體貼體貼我嗎？”

    齊琰道：“不能?！?/br>
    虞枝枝輕聲哼了一下。

    和齊琰走了幾步，她略帶不解地問道：“蒼青和小素那樣要好，他怎么突然發(fā)了狂要殺小素？”

    齊琰說道：“大約是蒼青發(fā)現(xiàn)了小素的身份，覺得她騙了他?！?/br>
    虞枝枝停住腳步：“就為這個？”

    小素的身份雖然不被人常提起，但也沒有刻意隱瞞。而蒼青不會刻意去向別人打聽，小素說了什么，他就信什么。

    在虞枝枝看來，這也不是什么大事，怎么就發(fā)展到你死我活的地步了呢？

    齊琰也停下步子，他望著虞枝枝的臉，伸出手指捏著她的下巴：“若小素不是我的meimei，我懶得管她。”

    虞枝枝愕然。

    齊琰慢條斯理說：“若有人騙了我，死不足惜?！?/br>
    虞枝枝感到渾身涼颼颼的，她勉強笑道：“幸好你是她的兄長?！?/br>
    齊琰微笑：“不得欺騙，不得背叛?！?/br>
    虞枝枝哪能聽不出來這是齊琰對她的警告，她的聲音弱得能被風(fēng)吹散：“……好的?！?/br>
    齊琰滿意地點點頭：“已經(jīng)很晚了，回去吧?！?/br>
    他握起虞枝枝的腰，將她放穩(wěn)在馬鞍上。

    不知是什么驚動了馬匹，黑馬竟然出乎意料地開始狂奔起來，一下將齊琰甩開在老遠之后。

    虞枝枝馬術(shù)不差，因此發(fā)現(xiàn)黑馬突然狂奔，她并不慌張，她撫著黑馬的鬃毛，小聲自語道：“黑馬啊黑馬，你也看不慣那個人吧，這是給我出氣呢?！?/br>
    虞枝枝忍不住開始想象齊琰在后面灰溜溜狂奔的狼狽樣子。

    他要走一夜，清晨才能到達上林苑，然后又冷又餓，在宮人詫異的眼光中走進承光宮。

    虞枝枝用袖子掩著唇笑了一下。

    然后她開始想象齊琰回到承光宮后的事情。

    他會掐死她的！

    好吧，其實她有些不忍將齊琰那個病秧子拋棄在野外。

    盡管這個病秧子有很大可能是自己作的。

    虞枝枝有些遺憾地扯住了韁繩。

    她有些慫、有些乖地回到了方才的地方，她沒有看到狼狽的齊琰。

    齊琰依舊是平常的模樣，他站在寒風(fēng)中，微微仰頭望她。

    齊琰以為虞枝枝不會回來。

    在他威脅她之后，她心底應(yīng)當(dāng)存著惡氣。黑馬受驚，這件事與她無關(guān)，她可以將責(zé)任推得干干凈凈。

    可她為什么會回來？

    齊琰總是弄不懂虞枝枝，越是不懂，越是好奇，越是想要證明她也沒什么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