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子！？

    外面一道悶雷炸響。

    *

    大雨淅淅瀝瀝的下著，臨近宵禁，街上空無一人，只聽犬吠，錦衣衛(wèi)府卻是燭火通明。

    錦衣衛(wèi)地牢里坑坑洼洼，吳哲快步走過來，一腳便踩在了水洼里，血水將他剛洗干凈的衣袍浸濕。

    他痛苦地閉了閉眼，一邊走還一邊嘟囔著，“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將地牢這地給修一修，太煩人了！”

    快步走到地牢里面，謝殊已經(jīng)等候在那里，正前方的老虎凳上王嚴(yán)被捆在上面。

    謝殊坐在椅子上，正在審問王嚴(yán)。

    火光搖晃，將謝殊的臉映的晦暗不明，靜頓了片刻后，謝殊問：“竹蕓逃獄可否有你的人參與？”

    王嚴(yán)已經(jīng)被審問過了一回，此時滿身血污，他喘著粗氣，死死地盯著謝殊，聞言有些莫名其妙，又有些氣急，“竹蕓逃獄自然是你指使的，你別想為了逃脫罪名將此事賴到我頭上！”

    謝殊沉默不語，身后的吳哲也沒有說話。

    從這靜默當(dāng)中，王嚴(yán)察覺出不對，暗自品了品之后終是哈哈大笑起來，“原來你的好屬下也背叛了你，私自逃走?！?/br>
    王嚴(yán)幸咧著嘴笑著，又帶著一股惡狠狠的勁兒，“謝殊，你也有今天！”

    謝殊瞇了瞇眼，揮了揮手，示意吳哲用刑。

    燒的火紅的烙鐵使勁地按壓在肌膚上，只聽刺啦一聲響，燒rou的味道便傳了出來。

    王嚴(yán)痛苦的慘叫一聲，幾番掙擰之后，朝謝殊嘶吼著說：“謝殊，你身為錦衣衛(wèi)同知不是要清君側(cè)，查污穢嗎！你怎么不查查自己身邊的人！”

    王嚴(yán)想起戚家的事，料定謝殊此時自然不知，便多了份一起下地獄的快意，“等御史狀告——”

    他話說到了一半，自知說漏了嘴，便猛然停住。

    謝殊心里有數(shù)，只抬眸淡淡地看著他，吳哲卻是急了，手里的動作一停，他急忙地問道：“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王嚴(yán)壓根沒看他，喘息著低下頭，不再發(fā)一言一語。

    吳哲哪里肯罷休，上手揪著他的頭發(fā)，“快說！”

    沉默了一會，王嚴(yán)突然嘿嘿地笑了起來，挑釁一般看著吳哲，“有本事你就殺了我！”

    一側(cè)的火把突然熄滅，吳哲氣急：“你！”

    他剛想重新舉起手里的烙鐵，身后的謝殊已經(jīng)站起身子，淡聲說：“你先出去。”

    謝殊轉(zhuǎn)動著手里的玉扳指，靜靜地看著王嚴(yán)，語氣中不含一絲情緒，“我單獨審他?！?/br>
    謝殊的眸子漆黑，在這充斥著血水的昏暗牢房里，顯得尤為冷峭。

    王嚴(yán)突然有些害怕。

    *

    天邊驚雷炸響，一道閃電劃破夜空，將這個寂靜的夜晚擾的不得安寧。大雨瓢潑，下的沒完沒了，屋檐瓦舍上皆是四濺的雨水。

    謝殊手里握著證詞從地牢里出來，臉色肅穆帶著一絲難看，對著守在一旁的錦衣衛(wèi)呵聲吩咐，“備馬！”

    一旁的錦衣衛(wèi)連忙應(yīng)了一聲，冒著雨快步走了出去。

    謝殊來不及撐傘，穿上斗笠之后，便快步出了府。

    “謝大人，馬上就要宵禁了！”一旁的錦衣衛(wèi)擔(dān)心地說。

    這場雨實在是下得太大了，耳邊都是雷聲和雨聲，謝殊也不知聽到?jīng)]有，翻身上馬之后，便沖了出去。

    那錦衣衛(wèi)緊跟了兩步，見謝殊已經(jīng)跑遠(yuǎn)了，這才嘆了一口氣轉(zhuǎn)身回了府。

    也不知到底是什么事，竟然緊急到這個時候非辦不可。

    快馬奔馳在長街之上，馬蹄急速掠過，踏破地上的雨水。謝殊身著斗笠，雨水卻還是模糊了他的雙眼，他一刻不停地朝皇宮里面趕，懷里還揣著那份供詞。

    街上空無一人，大雨將一切動靜掩蓋了下去。

    跑過了長安大道和永安巷，路過了北大街，眼看皇宮近在眼前，謝殊卻突然勒馬停住。

    駿馬焦躁不安地在原地踏著步，四周的屋檐瓦舍被寒風(fēng)拂過，發(fā)出細(xì)微的響聲。

    靜默片刻后，一陣寒風(fēng)突然吹起，謝殊神色頓時一冷，縱身從馬匹上躍下，下一刻，箭聲呼嘯而鳴，幾支利箭穿破雨幕直沖而來！

    兩側(cè)屋檐上發(fā)出響聲，兩邊各躍下十幾個黑衣人，手持長劍，劍刃在漆黑的夜里泛著雪光。

    寒風(fēng)夾雜著雨水往人身上鉆，無人的街巷里，雨聲啪嗒啪嗒的響著。

    謝殊被圍在中間，喘息聲隱在雨聲之下，一道驚雷在天邊炸響，右邊的黑衣人突然拎著長劍縱身朝謝殊沖了過來！

    謝殊躍身而起，踩在一旁酒樓的欄桿，劈手奪過他手中的長劍，手腕一挽，下一刻，雪光便染上了紅。

    眼前的黑衣人倒下，下一個便已經(jīng)沖到了跟前，隨后左側(cè)，右側(cè)，身后，黑衣人盡數(shù)圍了過來。

    大雨下的又大了一些，噼里啪啦地落在臉上，血水順著石子路往下流。

    謝殊一劍將身后的黑衣人抹了脖子，腳尖輕點，躍上酒樓的廊房。

    他站得高，玄色衣袍上落得不知是雨還是血，雨幕之下，一道閃電劃過，將夜幕下籠罩著的景象揭開，只見不遠(yuǎn)處的屋檐上全是埋伏起來的黑衣人。

    悶雷在天邊炸開，風(fēng)聲鶴唳，周遭全是潛藏的危機。利劍劃過夜空，在大雨之下糾纏，幾番打斗之后，地上已經(jīng)躺了一群人，血水四散開來。

    不等人喘息，酒樓里突然又涌出了幾個黑衣人，徑直朝謝殊沖了過來。

    謝殊早已經(jīng)察覺，長劍已出，沖在最前面的黑衣人頓時歪倒在地，沒了聲息。

    廊房身后的門狹小，能沖進(jìn)來的黑衣人不多，只是不等料理完前面的黑衣人，身后便縱身躍上來幾人，朝謝殊沖過來。

    哐當(dāng)一聲劍響，隱在暗處的暗衛(wèi)盡數(shù)涌了出來，擊落涌上來的黑衣人，朝著下面的黑衣人沖了過去。

    打斗聲隱在暴雨之下，雪光不斷閃爍，染上血跡的劍刃被大雨沖刷，卻在眨眼之間又被血水染上。

    謝殊身前身后都圍著黑衣人，個個忌憚地看著他，這么一個小小的廊房里面，已經(jīng)堆滿了尸體。

    謝殊手持著長劍，血水順著劍尖滴落，他眉眼因沾染上血跡而變的格外狠戾，臉上的血跡也不知是自己的還是別人的。

    對峙并沒有維持很久，數(shù)道利箭破空而來，身后的黑衣人也在此時朝謝殊沖了過來！

    遠(yuǎn)處哨聲已起，急促的腳步聲傳來，比雨聲還要大。禁衛(wèi)軍和錦衣衛(wèi)同時趕到，剛解決的了眼前的黑衣人，便見箭雨朝著謝殊射來，頓時瞳孔猛縮。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謝殊縱身一躍，兩三步上了屋檐。躲過了箭雨，卻不妨屋檐后還藏著一人，劍刃頓時沖了過來，謝殊抬劍遮擋，手臂上卻還是被劃了一劍。

    鮮血噴灑，謝殊一劍捅穿黑衣人的脖頸，血水盡數(shù)濺在瓦檐上，留下濃重的血跡。

    謝殊快步出了廊房，底下的黑衣人已經(jīng)盡數(shù)被解決干凈，屋檐上的黑衣人已經(jīng)逃走了一些，剩下的……

    傅吉喘著氣說：“吞毒自盡了?！?/br>
    話罷，傅吉緊張地看著謝殊胳膊上的傷，禁衛(wèi)軍統(tǒng)領(lǐng)也快步走了過來，“謝大人，您沒事吧？”

    謝殊看了一眼胳膊上的傷，眸光閃了閃，隨后說：“沒事，你們?nèi)撬阉?，?wù)必將逃走的黑衣人抓捕干凈。”

    傅吉趕緊應(yīng)了一聲，禁衛(wèi)軍統(tǒng)領(lǐng)說：“我去為您請大夫吧?！?/br>
    大雨嘩啦嘩啦的下著，謝殊身上的斗笠早在打斗時扔掉了，如今渾身已經(jīng)濕透，寒風(fēng)一吹，謝殊咳嗽了一聲，卻是道：“不用麻煩了?！?/br>
    他將劍扔給傅吉，闊步走向馬匹，“我進(jìn)宮?！?/br>
    不等眾人反應(yīng)過來，謝殊已經(jīng)翻身上馬，沖了出去。

    皇宮大門緊閉，只有侍衛(wèi)守在皇宮城墻之上，謝殊亮出令牌之后，侍衛(wèi)連忙進(jìn)去通傳，不一會便有太監(jiān)出來相迎。

    老太監(jiān)見謝殊冒著大雨前來，身上還受了傷，頓時一驚，連忙吩咐一旁跟著的小太監(jiān)去傳太醫(yī)。知道謝殊此次進(jìn)宮事情定然不小，老太監(jiān)也不敢多問，撐著傘快步給謝殊領(lǐng)著路。

    皇上今晚宿在了霍貴妃宮里，只是妃嬪宮中不便說話，皇上便去了一旁的暖閣里。老太監(jiān)把謝殊帶去了暖閣之后便守在了門口，燭火通亮的暖閣里只有皇上一人。

    皇上看著謝殊渾身濕漉和胳膊上的劍傷，眉頭緊皺，“這是怎么了？”

    謝殊將在巷子里遇襲的事說了一遍。

    皇上果然震怒，拍著桌案，“天子腳下，究竟是何人竟敢如此猖狂！”

    謝殊沒有說話，只咳了兩聲，隨后上前將一直小心護(hù)著的供詞遞了上去。

    衣袍濕了，里面的供詞也變的模糊，好在還能看?；噬习欀碱^接過，一目十行的看了下來，眉頭便皺的更緊了，“周國？”

    謝殊抬起眸子說：“王嚴(yán)聲稱他和劉剛?cè)啬锒际侵車蠡首拥氖窒拢@么多年蓉娘和劉剛潛伏在京城里積累錢財，他在后面利用身份打通人脈?！?/br>
    皇上不動聲色地按下信紙，“周國早已經(jīng)滅國了?！?/br>
    謝殊說：“可周國的大皇子至今不知去向?！?/br>
    當(dāng)年因著先帝膝下的大皇子和周國的大皇子聯(lián)合將先帝本屬意立為太子的四皇子害死，先帝震怒之下，派沈國公出兵滅了周國，但周國的大皇子卻是率領(lǐng)一部分手下逃走，沈國公多次派人搜查，卻至今不知所蹤，也有人說是周國的大皇子已經(jīng)死了。

    皇上垂下眸子，隱下藏在眸子里的利光。

    片刻后，他冷哼一聲，卻是不信：“此事非同小可，光憑王嚴(yán)的一己之言如何讓人信服，若因此就下令讓人徹查，豈不草率！以朕看來不過是那王嚴(yán)為了拖延時間故弄玄虛罷了。那周國大皇子今年年歲已然不小，就算活著，周國已滅，他能掀起什么風(fēng)浪！”

    謝殊聞言緊了緊眉頭。最近兩年風(fēng)波不斷，很難不讓人懷疑這京城中有一人躲在暗處攪弄風(fēng)云，若萬一真的是周國大皇子……

    一個潛伏在京城這么多年的敵國皇子想要做什么顯而易見，實在令人心驚。

    謝殊張了張口，皇上卻看出他想說什么，擰著眉頭說：“此事莫要再提，等找到了證據(jù)再來回朕！”

    謝殊有些不甘心，一陣眩暈卻是突然襲來，不等他說話，眼前便是一黑。

    皇上大驚，連忙喊人，“快傳太醫(yī)！”

    *

    謝殊中毒的消息傳到謝府時，驚得謝夫人手里的茶盞都掉了，“好端端的，怎么又中毒了！”

    老太監(jiān)趕緊將謝殊中毒的經(jīng)過講了一遍，“原來那刺客劍上都淬了毒，此時已經(jīng)讓太醫(yī)看過了，只是怕謝夫人惦記，皇上說若是謝夫人愿意，可以進(jìn)宮照看?！?/br>
    這便是恩典了，謝夫人自然愿意，連忙讓人收拾了東西，頓了頓，謝夫人派人去通知戚秋。

    王嬤嬤吃了一驚，“表小姐也去？”

    謝夫人心想怕是她兒子巴不得只戚秋自己一人去，面上只點點頭道：“侯爺明日要外出，秋兒一個人在府上我不放心?！?/br>
    王嬤嬤便派人去通知了戚秋。

    兩個時辰之后，皇宮里的長安殿門被人推開。

    謝殊正坐在床上看書，正午的陽光溫和也不刺眼，采摘的鮮花插在白玉瓷瓶里嬌艷欲滴。他面色還有些蒼白，手臂上纏著繃帶，除此之外，別的瞧著倒也還好。

    這次中的毒并不難解，劍傷也不嚴(yán)重，只是暈倒的時候嚇著了皇上，皇上執(zhí)意謝殊在宮里養(yǎng)傷，不肯放謝殊走。

    被困在宮里，謝殊也挺頭疼的，手里的書翻來覆去的看。